《温柔局》用一生来自杀

4、万转千回思想过

　　洛阳阁的表演确实精彩，表演一半儿的时候，很多人便已经按捺不住，忙着琢磨怎么讨美人欢心了。
　　这全场，或许只有那么两个人心猿意马，一个是罗岂非，另一个则是卓宣。
　　罗岂非的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满眼再看不到别人，只盯着对面楼台上帘子后面坐着的朱成碧。卓宣则是为即将而来的麻烦，愁得连高兴的心情都没了。
　　终于，熬到了盛宴最酣之时，罗岂非是怎么也坐不住，拉着卓宣的袖子问道：“你和这里熟悉，给我想个法子，让我见成碧姑娘一面。”
　　卓宣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也顾不上礼仪之道，“你有病吧，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青楼，本来就是金子买笑的地方。朱成碧，说白了，也不过是个高级点的婊-子罢了。你如今将眼光放在这么个人身上，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罗岂非定定地看着他，只道：“圣贤大多能以礼待众人，如今世人都说，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我以为，这才为圣人不耻。我不管什么门当户对，只知人活一世，寻得一知己足矣。什么皮肉身份，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话说得动人，但卓宣听来，只觉得此人执迷不悟，竟是圣贤书读傻了。
　　最终，卓宣看看罗岂非，还是低低叹了口气，要了纸笔，不知写了些什么。罢了，折了起来，叫来一个小丫头，耳语一番。那小丫头笑得甜，卓宣又多给了几个打赏的碎银子。
　　不多一会儿，小丫头又过来了，悄悄附在卓宣耳上说了什么。卓宣点点头，打发小丫头先走了。
　　卓宣转头看看还跟那丢魂的罗岂非，没好气地说道：“走吧，跟我来，我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朱成碧递个条子。之后的，我也没法子，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罗岂非本来还为卓宣那几句话生闷气，这时候不免感动，跟着卓宣便往一旁的小楼上走。上了那小楼，才发觉别有洞天。
　　这洛阳阁，本是前朝一位重官修的别院，如今经过扩建，越发高而宽广，竟是说不出的奢华。第三层是姑娘们的房间，一间挨着一间，考究得很。
　　卓宣带着罗岂非到了一间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便开了。这屋子，外面是椅子书桌，里屋大约是卧房。屋子不算很大，可却难得的精致讨巧，青楼地方，算是极好的屋子了。
　　跟着卓宣走了进去，便见一位紫衣丽人走了出来。看见罗岂非，那女子也不惊讶，只笑着说道：“卓公子今日能来虞窈这里，真是令人十分惊喜。”
　　坐下来，虞窈让丫头斟了茶，又低声吩咐，“乔乔，去关了门。”小丫头极懂事，手脚很轻地关了门，便退下了。
　　罗岂非这才看清虞窈的相貌，意外地，这女子年纪并不小。虽然她长了张圆圆的鹅蛋脸，一双眸子又亮又圆，笑起来两个笑涡，可爱的紧。但是，那一身的气度，却绝不是小姑娘能装的出来的。
　　虞窈和卓宣说几句话，却也并未冷落了罗岂非，适时地将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岂非，虞窈笑道：“这位公子，怕不是为了我虞窈而来，不如说说来意？虞窈身份卑贱，但在这洛阳阁，却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罗岂非有些犹豫地看了虞窈一眼，又看了卓宣一眼，迟疑道：“不瞒姑娘，今日我见贵阁成碧姑娘，心生仰慕，望姑娘能引见。”
　　这话一说，虞窈的笑不知不觉便冷了几分，心里不屑，又是一个打成碧主意的。卓宣极会察言观色，一见虞窈的表情，便晓得这事估计不成。
　　虞窈看着罗岂非，蹙着双眉，似乎有些为难。沉吟半晌，才恢复了笑容，说道：“公子恐怕不知，成碧姑娘是我阁里的老板娘，是不见客的。便是前几年，她也只是艺妓，且不接私客。”
　　这话说得滴水不露，虽然含蓄，却说明白了朱成碧不做皮肉生意。卓宣带罗岂非来，无非是想让他死了这一条心，此刻含笑点头看了虞窈一眼。
　　听虞窈这么说，罗岂非面容倏然黯淡下来，简直像是个伤心的小狗。虞窈心里的排斥，笑不觉得也淡了几分，然而仔细看了看罗岂非，心又软了下来。
　　这孩子，不过是十六七的年纪，下颌方正，面容有如刀刻，极其凌厉，朗眉星目，眼神清明。可惜稚气未脱，少了些男人的味道，但难得，让人看着很舒服。
　　虞窈想了想，笑容也软了几分，只道：“听卓公子说，罗公子年纪尚小，又是第一次来这里，倒不如去和我楼里的飘飘姑娘聊聊。这飘飘姑娘，可是个妙人，年纪虽小，却是玲珑剔透心，讨人喜欢的很。”
　　罗岂非低着头，倒是有点局促的样子。半晌，才抬头，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只喜欢成碧姑娘，我想娶她。”
　　卓宣愣住了，虞窈的笑也僵了一刹。旋即，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青楼里的女子，并不比大家闺秀。她们笑起来，狂放得极自然。
　　虞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冲着卓宣道：“卓郎，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公子哥儿？好生可爱。”
　　卓宣笑得张扬，抚上虞窈的脸，深情款款地说道：“窈娘，这种傻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这么夸他，我的心都痛了。”
　　虞窈掩着嘴笑，看向卓宣的眼神，越发柔软，“信你卓大公子的话，我怕是要被骗的连骨头都不剩了。谁不知道卓郎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随身一立，便是满城红袖。”
　　这话说得倒不假，论风流俊朗，罗岂非远不及卓宣。要比言辞微妙，罗岂非也远不及卓宣。但虞窈心里暗暗却下了定论，她要有个好人家的妹妹，定然是嫁罗岂非，这孩子有朝一日必然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那边俩人自顾着调笑，都没理罗岂非。虞窈是觉得可笑，并不在意。而卓宣，却是心里担忧，故转开话题。
　　罗岂非见那俩人说得高兴，又开始觉得局促。他本不适合这种地方，要他随口说出情话，那更不可能。
　　静默许久，罗岂非终于再次开口，带着些请求的味道，“虞窈姐姐，请你让我见见成碧姑娘吧。我是真心的，天地可表，若有假话，天地可诛。”
　　虞窈诧异地看着罗岂非，眼里也多了些疑惑，问道：“你这话，难道是当真的？”
　　罗岂非更诧异，“为什么不当真？”
　　这时候，卓宣皱着眉，忍不住呵斥，“岂非，别胡说！”
　　虞窈也不笑了，正视罗岂非，慢慢说道：“我家姑娘身份不比别人，达官贵人家里，自然是不能要她。而寻常人家，却是要不起她。我虽然见识短，也听过罗小公子的传闻。只望公子若有朝一日，有能力能还了我家姑娘原籍，便是积德了。”
　　这些话说得认真，罗岂非听得也认真。
　　但是听完后，他还是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想娶成碧姑娘，我真心仰慕她。”
　　有那么一瞬间，虞窈还真觉得被感动了。但旋即，便又笑了。想了想，还是叹口气说道：“我去帮你问问，成不成，便看我家姑娘心情了。”
　　罗岂非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虞窈出了房门，心里一时有点感伤。曾几何时，她也想过，有这么个人，能够疼她爱她，报着娶她的心，和她在一起。
　　但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不信这些东西了。如今，看见罗岂非这样，她却忍不住，想告诉成碧。明知道希望渺茫，她却还是希望成碧能得到幸福。
　　知道成碧身份，也知道她和七王爷那些破事的，虞窈是洛阳阁的唯一一人。这些年，她将成碧的用情看在眼里，连她的心都跟着苦了。可成碧却依然笑着，等着那人，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虞窈也是被七王爷捡回去的，她大成碧五岁，进府却比成碧晚。不能不说，是七王爷太有魅力，进了王府的女人，就没有一个不爱王爷的。起初她见王爷对成碧十万分的好，还心怀嫉妒。
　　可后来出了府，见了成碧的苦，她却是什么心也没有了。她自认没有成碧那么执着的爱，来了洛阳阁不久，便习惯了邂逅一场爱情，然后默默放手，消耗青春。
　　成碧不同，她对谁都好，心，却始终留给了七王爷。这些年来，对成碧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她却不曾动心。独独守着一个七王爷，不求回报，不求结果。傻得让人讨厌。
　　这么想着，虞窈的眼睛便有点湿，下了楼，见成碧还在二楼那里遮着帘子看戏，便掩去忧伤，又换上了笑脸。
　　看见虞窈进来，成碧笑了，放下茶杯，柔声道：“我看着卓公子上去了，难道不是进了你的屋？”说话间，有点揶揄的味道。
　　虞窈在成碧面前，自然懒得掩饰，听她这么说，有些羞涩，但又有些自嘲地说道：“卓公子哪里是我攀得起得人物，把酒言欢，不过一夕欢乐罢了。”
　　成碧眼神有些迷茫，静静地看着外面，像是看着眼前的帘子，又像是看着底下的演出。然后慢慢说道：“哪怕一夕欢晌，总好过一生梦一场，只守着梦过活。”

作者有话说

　　第四章修章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