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局》用一生来自杀

5、记得画屏初会遇

　　虞窈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今天成碧确实不怎么对劲。她大概猜得到原因，却不知该怎么劝解。
　　成碧闭上眼睛，悠悠说道：“这偌大的天下，有些人，即使虔诚的相信幸福，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活下来。日子，也不会因为谁而改变。你看，青楼就是这种地方，谁都来这儿找乐子，却从未想过，这地儿就是个没乐子的地方。”
　　这种话，成碧是不会对姑娘们说的。她在这洛阳阁，就是主心骨，若是她都说这种话，那这地方，便成了真的人间炼狱。
　　可虞窈不一样，她是成碧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俩人吵过架，闹过别扭，最后却还是挤在一张床上讲故事。
　　如今，身边的人来得来走得走，留下的故人，也不过是她们俩人。
　　这种气氛令人觉得格外压抑，朱成碧从不是个脆弱的人，但今天，却格外的寂寞。面前那扇帘子，仿佛将她与外面的热闹隔离起来。外面越是热闹，她便越寂寞。
　　虞窈也觉得心情慢慢沉了下来，那个女孩，被默默地送入了大理寺。无法沉冤得雪，也无法入土为安。而这洛阳阁，一如既往热闹着。
　　突然，朱成碧笑了笑，道：“你来陪着我做什么？你那卓郎可是在房里等着呢，不去如胶似漆，缠着我做什么。”
　　虞窈这才想起来，还要和朱成碧说事儿，收起伤感，笑道：“我那房里，还待着个木头呢，他没走，我和卓郎如何亲昵？”
　　朱成碧睁开眼睛，看着她笑，“哦？谁敢跑到你那里碍事，这么没眼界儿？我帮你去打他。”
　　虞窈见话题已经引了过来，轻轻笑了笑，说道：“那人可是冲你来的，我看人家一片真心，便来找你了。”
　　见朱成碧不以为意的样子，虞窈神秘一笑，道：“这人你必然是有点兴趣的，他是罗丞相家的那位小公子。”
　　“哦？”朱成碧看起来也有些诧异，旋即又笑开了，“我听说那罗公子，最是端方，怎么也跑来青楼了。”
　　虞窈“噗嗤”笑了，只道：“那孩子有点意思，你猜他和我说什么，他说要娶你，明媒正娶。我当他说笑，却不想他是认真那么想的。这不，特意来问问你，要不要看看，这孩子长什么样？”
　　要说娶朱成碧的人多了，为她散尽千金的也多了，寻常人，她自然是不在意的。但这位罗小公子，被众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倒有那么点好奇。
　　歪着头想了想，朱成碧笑了，有几分天真，“好啊，我就陪他聊聊，倒也无妨。”说罢，又孩子气的皱了皱鼻子，道：“好姐姐，你这媒要做成了，我便给你做一件纯金的袍子。”
　　虞窈笑着捏她一下，只道：“我这媒要做成了，哪只一件袍子，你便一生一世荣华富贵供着我也应该。”
　　说罢，虞窈便转身出了门。
　　她们俩这么说，皆是玩笑。且不说朱成碧会不会动心，那罗家就不是好进的。还有个七王爷不肯放人。更何况，孩子心性的人多了，说得时候赌咒发誓，过了，也就淡了。
　　刚进了屋，虞窈就看见罗家那孩子睁着眼睛便迎了上来，带着些期盼，又有那么些生涩。虞窈先是装着，慢慢走到桌前坐了。
　　罗岂非看着，便知没戏，心里一阵难受。
　　虞窈本就是逗逗他，喝了口茶，便笑开了，“罗小公子面子不小，成碧听了公子的名字，说仰慕许久，一直不得见。今日有机会，特请小公子去楼台小屋一叙。”
　　罗岂非听了，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嘴巴特别甜，说道：“谢谢虞窈姐姐，先告辞了，哪天再来拜访姐姐。”
　　虞窈忍不住抿嘴笑，摆摆手道：“姑娘我也不是闲人，别人想见我还见不到呢，你小孩别把我说得像是要人怜悯的老姑娘。你快去吧，说不定过一会儿成碧反悔了，你见不着她面。”
　　说罢，罗岂非起身便离开了。
　　等人走了，卓宣一声呻吟，哭丧着脸道：“窈娘你害死我了，这孩子是我带着来洛阳阁的。他要回去跟他爹一说，他要娶洛阳阁朱成碧，我估计就再见不着你了。”
　　虞窈只笑着打趣儿，“卓郎还有害怕的事儿，这倒是稀奇。不过这事，你大可放心，成碧不是不知道分寸，对付小孩，她有她的办法。”

　　那边罗岂非下了楼，走到帘子前，却有点踟蹰了。他瞬间就有点紧张，唯恐唐突了美人。从前他是不信那些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故事的，甚至对于那种疯狂的爱，也不怎么相信。
　　如今，他见到朱成碧，却是突然发现，真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觉得，为她死了，也是无谓的。
　　里面朱成碧看见那里的影子，便晓得大约小罗公子来了。也不拿乔，起身走了出来。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跟那里一脸纠结。
　　成碧淡淡笑了笑，轻声道：“可是小罗公子？”
　　罗岂非一抬头，便对上朱成碧带笑的眸子，顿时觉得气血上涌，话都说不出来。朱成碧掩嘴轻笑，让了让，说道：“进来吧。”
　　罗岂非跟着朱成碧进了阁子，里面不大的地方，装饰也简单。一张桌子摆在中央，透过帘子，隐约能看到舞台。
　　朱成碧先坐了，又让着罗岂非坐了。那小孩就僵直着身子，半天儿憋不出一句话。
　　大凡常年读圣贤书的书生，都有点腼腆。但腼腆成这样的，倒是少见。朱成碧性子柔顺，心思活泼，对待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就更是温柔。
　　她也不急着让罗岂非说话，依然是柔软的声音，不疾不徐说道：“罗家小公子声名远扬，公子是国之栋梁，又是天生的文曲星，成碧听说，一直钦佩公子这样的人。如今见到，果然一表人才。”
　　顿了顿，成碧给罗岂非斟了茶，又道：“几年前，令姐嫁予南阳王世子之时，圣上曾赐大宴送行。我与世子妃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惊艳，如今想来，依然心生向往。”
　　成碧提这位夫人并不是没有理由，这位夫人与罗岂非一母所生，大约要亲近些。说起这位夫人，大约能引起些话题。
　　果然，罗岂非好奇地看着她，问道：“成碧姑娘，见过家姐？”
　　成碧笑得眼儿弯弯，笑声像占风铎一般，清泠舒服，丝毫不见矫作。她捧着茶杯，仿佛在回忆，“当时我见夫人，吓了一跳，莫不是九天仙女下凡？那是冬天，她穿着一件绯色手工锦绣裙，身披一件金丝缃色大氅，眉目如画，站在院门那里，般般入画。”
　　这些话，成碧确实没有作假。三年前，她还是韶华女子，本易注意美人。更何况，罗家小姐，那是怎样显赫的身份，又是怎样的气度，怎能不令人倾心。
　　然而，有些话，成碧却是没有说的。
　　罗家三小姐，也是打破她少女时一切幻想的人。那时七王爷正房空虚，只有两位侧妃。这两个女子，也算是好看，但却远远算不上美人。
　　朱成碧并没有见过多少大家闺秀，那时只想，就自己的皮相，或许能博傅承宣的欢心。又因为她刚刚成名，一时间红绡无数，竟是让她飘飘然了。
　　然而，见到罗三小姐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不自量力。她便是精心化了妆容，也学不来罗三小姐那种雍容的气度。
　　那时候，成碧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堪，全部暴露在了那个如画的女子面前。这样的夫人小姐，自然不愿理会她们这样的人。
　　所有当朱成碧进门时，碰到在门口只身赏雪的罗小姐，只对罗小姐行了礼，并不指望她有反应。谁知罗小姐竟然看着她微微一笑，一时慌神，她的裙子压在了门角里。当年她是极虚荣的，越是自卑，越是执着于外貌。
　　那身裙子太繁琐，她抱着琵琶，却是怎么也没法儿弄出裙角。少女时期的朱成碧，第一次觉得难以言说的困窘，她在一个最美好的人面前，将自己所有的缺点，全部暴露。
　　然而，罗三小姐居然蹲下身子，帮她将裙角拉出，还笑了笑，道：“姑娘本是绝色，又是二八年华，不施粉黛，便足够美丽了。”
　　那是罗三小姐和朱成碧说得唯一一句话，却成了她一生的财富。
　　那个女子，或许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抱着最大的善意。如果说，有人长了一张名为高贵的脸，大约她就是个模板。
　　这件事，自然是没人知道，朱成碧也是那时才觉得，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傅承宣。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留在傅承宣身边。
　　那一天，造就了倾国倾城的朱成碧。
　　也是那一天，朱成碧死了心，再不妄想伴在傅承宣身侧，只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一把剑。
　　罗岂非见朱成碧笑得恬淡，眼神悠远，便知她大约勾起了什么回忆。也不打搅她，自己轻轻喝了口茶，悄悄看朱成碧。
　　她的确已经不算少女了，但是她的笑容，又有种说不出的单纯在里面。既有着成熟女人的妩媚温顺，却又有些少女的天真娇憨。这两种姿态，在她身上完美的结合。
　　罗岂非心里赞叹，却是觉得，短短几句话，自己便又陷得深了。
　　很多事，成碧很久都没有想起了，但今日虞窈一提小罗公子，她就又想起了那如洛神般的女子。忍不住就想看看，她家的小公子，是个什么摸样。

作者有话说

　　第五章修章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