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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锒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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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们拿来给娘娘选的丝绸。”
湖心亭中的女人穿着艳丽的服饰却难掩心中的闷闷不乐,一见来者是皇上跟前的人,王澜立刻喜上眉梢,识时务得将一袋钱悄悄塞进了对方手中。
“邱公公,每次都让你亲自送来,真是麻烦你了。皇上最近很忙吗?好久都没见到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这数月来都在忙国事,无暇顾及各位娘娘,所以特命奴才送来这批产自宴国的丝绸,供娘娘挑选新衣。”
“那本宫是第一个挑的吗?”
“回娘娘的话,您是第四个,先前的十批已经先后送往太皇太后、太妃娘娘以及皇后娘娘的寝宫了。”
“皇后?”
夜深,起灯。
景荷宫的侍女替主子取下发簪,一边梳理着那瀑布般的青丝,一边喜笑颜开,“娘娘,我就说日久见人心,皇上啊会知道谁是对他最好的。娘娘,您今晚真好看。”
铜镜中的自己笑容里带着侍女们看不出的酸涩,赵媛媛出神得看着,不知何时,侍女们都退下了。她回头,年轻的王正站在她的身后,安静得看着镜中的她。
想起自己刚才的失神,赵媛媛有些脸红,嘟哝道,“进来怎么也不出声。”
“从没看出你赵小姐也会害羞。”
“我也没想到当初那个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太子也会有虚心接受的一面。”赵媛媛不服输得顶回去。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宴国的丝绸价格哄抬到了预料中的高价,宴国的百姓都争着想要赚一笔。不过,今天早朝有人上奏弹劾你赵皇后穷奢极侈铺张浪费挥金如土,国库空虚指日可待。”最后一句,朱鸿宇冷漠的视线若有所思得盯着窘迫的女人。
“那我可罪孽深重了。”赵媛媛以干笑回应着,替前者斟上了酒,心思却飘回了一个月前的那个傍晚。
——娘娘,您何必再来此,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您本就不利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宫里没人敢提你的名字,不会有人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去告密的。相反,我这么做,是为了挽回我现在的处境。既然你会知道这些,一定也对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了如指掌。
——那我就猜猜吧。他要的是宴国旁日益强大的冯国,宴国只是一块垫脚石。当初与宴国建交,也只是一探宴国虚实。但是尽管宴国人少地窄,地形却易守难攻,可以在强大的冯国旁生存经年,就说明了它的能力。硬攻是不行的,只能从内部瓦解。
——你指离间计那种吗?
——我有更好的办法。宴国有一种丝绸,虽然称不上极品,但是富有当地特色,其他国家不能轻易仿制……但是,后宫大批买进丝绸,并且是以高价收购,朝中大臣一定会有非议,就算是他购进这些丝绸,也只是分给太皇太后、陈太妃以及后宫中的妃子,‘色令智昏’这一条恐怕会被有心人小题大做。即使宴国成功拿下,史官也不会将这出序幕载入史册,怕是会成为后世之人的话柄。
——我赵皇后重获恩宠后,不惜花大手笔高价买进宴国丝绸来向那些想跟本宫一争高下的后宫佳丽示威,这个说法怎么样?
——娘娘可想清楚,这会让你和你父亲赵将军的名声都会受到损害。
——反正我也不怕什么遗臭万年,就算那些大臣看我不顺眼,也最多是动动嘴皮子,对我没影响,再说了,只要捱过那段时间就可以了,不是吗?等到他把宴国囊入手中的时候,看那些迂腐的老顽固还能说什么。
——娘娘深明大义,皇上真是有福气。
福气?
衣衫退落,男人的吻甜蜜却冰冷没有温度,向后躺向软香玉枕的女人拉下了纱帐。
福气啊……
你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我有多么的不甘心,有谁知道……
史官记载,文仁九年三月,年仅二十的年轻天子突发奇兵,任赵超为神武大将军,赐金印;任赵超之子赵助为右将军,赐宝剑,率一万骑兵五万精兵出征,于次月十七,拿下了被称为兵家坟墓的宴国,从此揭开了文仁帝统一中原的野心。
华灯初上时的庆功宴,在这韶华月光之下、君臣同乐之夜,无名祠里的青年,满上了一杯从宫外那个记忆里的小酒摊打来的劣酒。
恭喜你。
我会好好得活着,亲眼见证你成为一代明君,君临天下。
次年六月,太皇太后做寿,陈太妃之子平王携寿礼,进京贺寿。
“这里还真不好找。”拍着身上粘到的灰,踏进这夕巷的平王顶着稚气未脱的英俊相貌,表示出不满。
正在将墙角那株茶花移植到庭院中的青年微微露出了惊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颔首行礼,“草民不知王爷驾到。”
“喂,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吧。”平王有些不乐意得看着昔日的同窗好友,随他一起的那个安静书生上前将他肩上的灰尘轻轻弹去。
“不管怎么说,您可都是一个郡的王爷呢。”
“以前我是王爷的时候,也没见你把我当王爷看过。”平王有些哀伤得看着微笑的青年,经过了三年,不止是相貌变了,连性情也变了,如此的生疏。
“进屋坐吧。”
邵卿沏了壶茶,给来客倒了一杯,又一杯端到了那位安静的书生面前。
“这位是?”
“他叫林叶。”
被指名的人起身微微颔首。
“不用行礼,我也不过是个庶民。”
林叶坐回了椅子,低头不语。
“这酒……莫非是宫外那姜老伯摊子上卖的?”平王眼尖得注意到了窗前案几上摆放的酒壶,兴致勃勃得上前拿来一闻,露出怀念的表情,“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太皇太后不许咱们碰酒,你们半夜溜出宫去,我倒霉得正巧遇上,你威胁我不准说出去,他倒好,直接把我拖下水……”
午后乍起的微风吹散了青年披落在额前的发,那脸颊蜿蜒爬行的烙印让滔滔不绝的男子哑然失声,眼底腾起了愧疚,也令一直安静坐着的林叶惊愕到了。
“对不起,你在牢里的时候,我逃了。”
“恩。”邵卿起身取过了那壶酒,坦然一笑,“喝酒吧。”
两人叙旧忘了时间,一晃已是日近黄昏,夜里还有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寿宴,平王不敢耽搁,纵有千言万语还在嘴边,眼前之人淡如水的疏远眼神也不得不让他把话吞回去。
因注意到屋里有其他人影而躲在残垣之后的少年,在目送那两人离去之后,进屋看见了桌上的酒壶杯器。
“你指的熟人,是平王?”
“凉王殿下,今晚是太皇太后的寿宴,你怎么还在这儿?太皇太后最讲究礼仪尊卑,你要是去晚了,可是会被罚的。”
“平王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偶尔才回一次京,上次是一年半前陈太妃突发疾病,他探望陈太妃后当夜就回了封地,不敢在京停留片刻。”十二岁的少年将宫中大小琐事记得一清二楚,曾经被誉为过目不忘的天才光环其实从未消失过。
“凉王殿下,你再不去,可就真的要迟到了。”
少年尽管聪慧过人,却无法从眼前的青年口中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将手中篡着的手帕放到了桌上,便小跑着走了。
那小心翼翼保护着的手帕上还留有那双小手的温度,手帕中静静躺着的是一份主人不舍得吃而省下的糕点。
数日后,宫中抓到了冯国奸细的事情在京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林叶出生在臣弟封地的凌阳城,离那冯国十万八千里,说他是奸细,这也太离谱了。”情绪激动的平王掩不住心中的焦躁,在得知林叶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就立刻来了御书房,当年邵卿被关刑部大牢时的惨状他还心有余悸。
“你自己看吧。”正在批阅奏章的当今天子平静得将手中的折子丢到了桌上。
平王带着疑惑翻看后,立刻俊颜大怒,“荒谬,什么证据确凿,什么人赃并获,这全是栽赃污蔑!”
“他自己也画押了。”朱鸿宇往后靠在了椅子上,从容得看着即将抓狂的人。
“画押?他根本不会说话,刑部能拷问出什么东西来?这明显就是屈打成招,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那你告诉朕,谁要害他?那个人有什么理由要害他?”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刑部应该要去查清楚的吗?”
“这押都画了,难道还有疑问吗?”这是一把苍老有力的声音,宫中能有这个威慑力的女人,只有一个。
被宫女簇拥着进来的老妇鸿衣羽裳,步态稳健,往那太师椅上一坐,不怒自威,她一出现,就给御书房带来死一般的沉默,压得人喘不上气。
“孙儿见过太皇太后。”朱鸿宇上前请安。
老妇满意得点了点头,视线扫到一旁木头似站着的平王,后者立即如针芒在背,忙不迭下跪请安。
“平王,听说你不服刑部的判决,是吗?”老妇一字一句,不徐不疾得问向头也不敢抬的人。
“不,孙儿只是……只是觉得……刑部可……可能太仓促了些……”平王一句话咽了三次,才完整吐出。
“仓促?你是暗示哀家,刑部办事马虎、含糊了事,皇上任人不贤、选人不能吗?”
话音落地,平王已双膝下跪,股战而栗。
“哀家知道,那奸细是你的随从,这三年也培养了些主仆感情,但你是皇家子孙,应当以国为重替皇上分忧。既然罪证确凿,皇上你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平王从御书房退出后,一路魂不守舍仿佛惊魂未定,刚走到御花园,就被迎面走来的陈太妃甩了一巴掌。
“母、母后?”平王不懂少妇脸上的怒气。
“我打你没出息!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母后,我没想瞒你,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现在这个机会够合适了吗?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许再多事!”
“可是……”
“也不准去大牢,母后不希望下一个锒铛入狱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