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 卿》冰蓝镜影

8、第八章 少年

　　对赵媛媛来说，今晚的她依然是独守空闺，守得快连那个男人的长相都无法去描述了。
　　第一次见面是多久前的事了，她竟也记不清了。可想起那晚天真幼稚的吵闹，赵媛媛不禁笑出了声，想不通才见过一面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太子爷。
　　她知道，当初的少年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男人，王者的霸气、与生俱来的骄傲，早已没有当初的稚气。
　　三年前的她曾是令世上所有女人羡慕嫉妒的对象，这份宠幸却仅仅只维持了三个月的时间。
　　当宫里那一场禁言令的血腥屠杀尘埃落定，她住的景荷宫也再见不到男人的身影。
　　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打开梳妆镜前的锦盒，那里只平躺着一粒小小的盘扣，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明白，这盘扣和另一个人衣衫上的扣子才是一模一样的。

　　而另一边，唇边一抹艳笑的王澜婀娜得跪在软榻旁，替榻上双目半阖的陈太妃轻锤着双腿。
　　“那个赵媛媛多管闲事，居然帮着凉王，这不是明摆着和太妃娘娘您作对么，宫里谁不知道凉王是太妃娘娘宫里的人，她算哪根葱，哪轮得到她多嘴，不安安分分得待在她的景荷宫，居然跑到太岁头上来动土，活该被皇上冷落。”
　　“懂得讨主子欢心是好，但记得适可而止。你不是本宫派去的第一人，别以为皇上真被你的那点伎俩迷了心窍，挑拨皇上和皇后之间的关系是不错，但你若能和皇后情同姐妹，本宫会省心不少。”
　　正说着，宫外突然变得吵吵闹闹，一群奴才追着一个华服脏乱的少年在走廊里跑远了。
　　少妇透过半阖的眼眸，看着那少不更事的少年轻蔑得哼了一声，“傻子一个。”

　　所谓冤家路窄，不日后，赵媛媛和王澜在御花园不期而遇。
　　从一个小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了后宫最受宠的澜贵人红光满面珠光宝气，相比之下，赵媛媛的一身装扮寻常素朴，人也显得没精神。
　　“真美，怪不得皇上什么都听你的，的确比之前那几个漂亮许多。”赵媛媛近距离打量着这个妖娆的女人，笑曰。
　　“如果姐姐是为那日的事生妹妹的气，妹妹这就给姐姐赔不是，是那些宫女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因为皇上好久没去我那儿……可能是她们觉得我平时待她们不薄，所以为我打抱不平，妹妹真没想到会牵连到姐姐。如果姐姐还不能消气，那你打我。”这王澜说到哪儿就是哪儿，真抓起了赵媛媛的手腕，朝自己脸颊上挥。
　　“好啦，别装了。”赵媛媛抽回自己的手，当她是傻的么，转个身你又去告状说我甩你耳光。
　　“如果姐姐不信，妹妹这就给姐姐下跪赔不是。”王澜真作势要下跪，她身边的宫女赶紧拦着。
　　正看着这出可笑的闹剧，赵媛媛突然觉得有人拽自己的裙摆，低头一看竟然嘴巴上沾着枣泥的少年。
　　“凉王殿下？您有事吗？”
　　“姐姐陪我玩~”
　　少年无赖得拽着赵媛媛的裙摆，那力气之大，赵媛媛只得无奈得被拖走了，把梨花带雨似的澜贵人一行忘在了那儿。
　　少年的腿力很好，跑出好远一段距离，连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也甩开了。
　　突然，少年停住了脚步，放开了拽着的裙摆，对着还未回过神的赵媛媛咧嘴一笑，跑开了，徒留后者一人傻愣愣得站在那里。
　　“搞什么？”赵媛媛疑惑了半晌后，到处看不到少年的影子，只好打道回府。
　　目送着女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躲在一处高地的假山后的少年从假山上跳下，眼前立刻落下一片阴影。
　　“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惊恐得抬头，发现是熟悉的青年后，松了一口气。
　　“把手给我瞧瞧。”
　　少年一边乖乖展开爬假山时被擦破的手掌，一边注意到了青年腰间的酒壶，“每次看你去宫外打酒，却从没见你喝过。”
　　“这酒啊，只是怕一个熟人来的时候，要喝。”
　　“宫里有谁会去那个破破烂烂还传闻闹鬼的无名祠？你在宫里还有熟人吗？那也该准备一壶好酒，而不是这种宫外兑水的劣酒。”
　　“人呀，吃多了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是会怀念青菜萝卜的。”
　　听着三年来陪伴在身边的唯一一个温暖声音，少年伸手探上了蹲在自己身前的青年的额头，撩开那一绺挡在脸颊的发，清秀的五官愣是被那脸颊的烙印破坏得惨不忍睹。
　　“邵卿，你一定是被冤枉的，等我哪天手握天下，我一定替你翻案！”
　　“凉王殿下，你可知这句话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炼狱？”
　　“我朱鸿谦忍辱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饶了他们。”
　　“他是你哥哥。”
　　“是他命人将三年前那件事的所有案宗销毁，是他不允许任何人谈及那件事的细枝末节，我连我娘是怎么死的都无从得知！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为什么不能恨他恨到想杀了他？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仿佛是怕青年有所误会，少年立刻从一本正经的表情换成了生怕被遗弃的恐惧，“我不是指你，邵卿，你在我最无助最落魄的时候帮过我，我绝不会恩将仇报！”
　　“那么，若是将来有那么一天，邵卿请凉王殿下留一条命。”
　　“邵卿，你放心，就算要我朱鸿谦与天下所有人作对，我也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少年坚定的眼神与掩埋的记忆产生了共鸣，似乎也有个人这么做过呢。
　　那年雨中在先帝的坟前，“我若为王”的后半句会是什么呢，现在的自己竟有些后悔打断了你的话呢。
　　朱鸿宇，曾经承蒙你的信任，我邵卿何其荣幸。

　　“狗奴才，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
　　因为深夜当今天子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王澜想送些夜宵去献媚讨好，却被一群奴才拒之门外，拿刀架在这些死奴才的脖子上，对方也一步不让，气得她仪态尽失，丢脸丢到家了。
　　偏偏这时候，一个瘦小的人影进入了她的眼帘，那蹲在荷塘边的少年正是西宫中任人可欺的凉王。
　　王澜阴险一笑，姑奶奶心情不好，活该让你被我看见。
　　“凉王殿下，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吗呢？再不回去，太妃娘娘可要着急了。”
　　“我在看蚂蚁搬家。”少年指着地上一排黑乎乎的动物道。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你看那，池塘里有一条带翅膀的鱼。”
　　“你胡说，只有鸟有翅膀。”
　　“真的，我可没骗你哦，不信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对，再往前，再往前点。”
　　“哪有，根本没有，你骗我。”
　　“你再看仔细点，就在那儿旁边，看见了没？”
　　见少年几乎探出了半个身体，王澜轻轻在少年的背上拍了一下，扑通，少年在落水的刹那，下意识回身抓住了什么东西，王澜脖子上的一串项链被一同扯入了水中。
　　“哎呀，我的项链！！那可是西域的贡品，皇上送我的！你们还都愣着干嘛，下水去找啊！找不到你们也不要活了！”
　　一群奴才一个接着一个扑通跳下了水，忙着寻找那一件死物。少年透过波动的水面看到好多的人影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关注到他不识水性。
　　少年胡乱舞着双脚，在水面瞎扑腾的双手终于在绝望之前摸到了荷塘旁的石雕，几经折腾爬上了岸。池水呛得他脸色惨白，才刚换上一口气，就迎来了一巴掌。
　　气势汹汹的女人居高临下瞪着他，“小子，要是项链找不回来，有你好受的！”
　　惊魂未定的少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吭声。
　　“你这什么表情？不服气啊？还敢瞪我？臭小子，昨天打断我和赵皇后‘叙旧’，打死你都没人管你！”
　　一个巴掌不够，两个巴掌不够，盛怒之下的女人全然不顾得对着少年拳打脚踢，似乎要把一切的不如意发泄在少年身上。
　　“娘娘，项链找到了！”
　　随着这声禀告，女人才停止了她的粗暴，拿回自己的宝贝，不屑得瞥了眼倒在地上哆嗦的少年，大摇大摆得走了。
　　少年爬起身，擦去了脸颊上那不知是池水还是眼泪的液体。
　　他走过熟悉的秘密通道，钻出那堵残垣之际，见到了后宫中的皇后披着斗篷生怕被人撞见似的从无名祠悄悄离开。
　　他走进了佛堂后的小屋。
　　“凉王殿下？”
　　邵卿看见少年的狼狈，吃了一惊，赶紧取了套干净的衣裳，让湿漉漉的少年换下。
　　少年纤弱的身子上，布满了各种新伤和旧伤，那坚强的五官被绷得紧紧的。邵卿拿干净的毛巾去擦少年强忍的眼角，少年却倔强得推开了。
　　“我不哭，我一定会笑着看他们跪在我面前求饶！”

　　一个月后。
　　“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们拿来给娘娘选的丝绸。”
　　湖心亭中的女人穿着艳丽的服饰却难掩心中的闷闷不乐，一见来者是皇上跟前的人，王澜立刻喜上眉梢，识时务得将一袋钱悄悄塞进了对方手中。
　　“邱公公，每次都让你亲自送来，真是麻烦你了。皇上最近很忙吗？好久都没见到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这数月来都在忙国事，无暇顾及各位娘娘，所以特命奴才送来这批产自宴国的丝绸，供娘娘挑选新衣。”
　　“那本宫是第一个挑的吗？”
　　“回娘娘的话，您是第四个，先前的十批已经先后送往太皇太后、太妃娘娘以及皇后娘娘的寝宫了。”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