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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对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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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曳地的裙裾,在狱卒的带领下,赵媛媛踏入了这阴暗潮湿的天牢。
牢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一见到人就扑向了木栏,嚎啕求救。
“妹妹,这回你真的要帮帮哥。”
“哥,你是杀了人啊。
“我替皇上打下了宴国,难道还不能将功抵过吗?我只是一时糊涂,喝多了,失手推了那小子一把,谁知道那小子那么不经打,你跟皇上说说情。”
“皇上让你带兵跟着爹出征,是想重用你,可自从你打了胜仗回来后,就骄傲自满,整天招摇过市,夜宿妓院,这回为了个青楼女人当众和人斗殴,还打死了人,爹都被你气得卧病在床,你居然还有脸让我去替你求情?”
“妹妹,哥哥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还不行吗?现在皇上那么宠你,皇上一定会看你的面子,哥下次一定改,一定改。”
“还有下次?”
“不不不,没有了没有了,打断我的腿我都不去妓院了。”
“我只能尽我所能,但我也不能保证。你呀,好好在这里反省!”
赵媛媛嗔怒得瞪了眼没出息的兄长,转身便见到通往天牢深处的台阶上急匆匆跑过一个男人,她认出了是进京贺寿的平王,接着,有一个狱卒从同一个台阶上跑出来,向天牢门口的狱官耳语了几句,那狱官便转身走了。
入夜,景荷宫中,赵媛媛绣着手中的娟帕,不时抬眼看案几前秉烛阅读的男人。就在她欲言又止之时,年轻的王放下了手中的书。
“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朕决定大赦天下为太皇太后积德祈福,皇后你看如何?”
“好,当然好。”赵媛媛正愁如何开口,却不料对方先开了口,喜出望外的她,没有注意到书本下面压着的一张画了押的认罪书。
大赦天下的告示才刚张贴出来,刑部大牢就传来了冯国奸细畏罪自杀的消息。
“让开,我要见皇上。”
“王爷,皇上正在和赵将军议事,不见客。”
“朱鸿宇,你出来。我才不信什么自杀,你出来!”
平王发了疯似的在门外大呼小叫,吓得那群奴才手忙脚乱,又不敢对王爷之躯动武,生怕有什么闪失。
御书房的门砰得从里打开,走出年老体壮的赵超,往门前一站,中气十足,“大胆,谁敢在这儿直呼皇上名讳?原来是王爷。可皇上正在商谈要事,不方便见王爷。”
“朱鸿宇你敢做不敢当吗?你信誓旦旦要大赦天下,人前做你的明君、收买你的民心,背地里却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你有种就当面出来跟我对质!朱鸿宇!朱鸿宇——”
赵超看着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男子,摇摇头,对着一旁的侍卫下命令轰了出去。
回身进了御书房,房里站着的是当今皇后、自己的爱女赵媛媛,和案几前无动于衷的天子。
平王的谩骂渐行渐远,赵超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那这工部侍郎左为民?”
“贬到江北去吧。”
看着面对亲兄弟的冤枉冷静甚至冷漠的男人,赵媛媛不知道她参与进这勾心斗角的权利之争中是对是错,她想起当她下定决心去找邵卿的那个晚上对方的话。
——一旦淌了这浑水,你就脱不了身了,就算你洗干了衣裳擦干净了手,还是会有水珠留在你的身上,你会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你会看到你不该看到的,可是这些你知道的看到的都不能说,只能藏在心里等它慢慢腐烂,直到心力交瘁力竭而死的那一天,你也并不一定能够得到他的认可。
——我愿意。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今天子宁愿让自己的弟弟恨自己,也不准她提在天牢中见到狱卒向太皇太后通报平王探监的事?
秋风扫过无名祠冷清寂寥的庭院,枯树下的石桌摆着一壶独酌的酒,月光也吝啬于给独酌人一个对月当歌的机会,躲在厚厚的云层后不愿露面。
额前披散的发遮着脸颊的烙印,也掩去了独酌人的表情。
有个一深一浅的脚步声接近这里。
来人带着一身酒味,一头趴在独酌人的石桌上,再抬头,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哭得甚是悲壮。
“他不会说话,总是安静得听、听我发牢骚……每个人都说我胆小怕事,他会默默得鼓励我,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只要他对我微笑点头,我就有勇气挺直腰板和那些看轻我的人斗争下去……我以为我变得勇敢坚强了……可我还是懦弱得一无是处……除了像只丧家犬一样大呼小叫,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敢做……当年我害怕太皇太后,连夜逃出了京城,这三年都不敢回来;如今,林叶含冤而死,我却连一个公道都替他讨不回,我算什么男人!”
骂到深处,平王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往喉咙里灌,那劣质的酒水立刻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为什么不肯和我当面对质,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算什么明君!朱鸿宇,你算什么明君!你连一点兄弟之情都不顾,你算什么皇兄!”
邵卿沉默得听着这个人的酒后疯语,低头凝视着酒盅里倒映的枯木黑夜,夜凉如水。
你还是那么骄傲,不屑向你看不起的人解释,即使那个你看不起的人是你最爱护的弟弟。
史官记载,文仁十年六月,冯国奸细趁太皇太后做寿在京作乱,帝怒,调令刑部彻查此案,后刑部提调各级官员送大理寺法办,牵连众多,群臣惶恐,最终以工部侍郎左为民为首的一派朝中大臣相继被贬出京而告一段落。
夏末将至。
依澜轩里的妖艳女人闷闷不乐得扯着手中的娟帕,看着池中含苞待放的荷花怨恨。
“可恶,不知道那狐狸精使了什么媚术,这一年皇上老在她那儿过夜。”
对自己姿色十二分自信的王澜越想越不甘心,一旁已是半老徐娘的老宫女眼珠子一转,上前出主意道,“娘娘,您先别生气。虽然皇上这一年的时间几乎都在景荷宫过夜,但是皇后至今无子是事实,民间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要是搁在宫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澜喜笑颜开。
无子,是可以废后的!
次月,天子御驾亲征,大败蛮夷,班师回朝,普天共庆。
筹光交错后的静夜时分,年轻的王伏案无眠。
蛮夷畏惧□□,率兵投降,这么一支庞大的降兵,朝廷不可能养着。
“这群蛮夷在边境烧我城池掠我百姓,每年有多少无辜百姓惨遭他们的杀戮,民愤难平,就让他们当奴隶,让边境之地的百姓出个恶气!”赵超义愤填膺道。
“爹,这不可以。”赵媛媛赶忙劝阻道,“以怨报怨,会适得其反的。”
“闺女,你懂什么,自开朝以来,这些蛮夷就屡屡侵犯我朝边疆,撕毁条约,不守信用,奸淫掳掠。”
“冤冤相报何时了,民族仇恨绝不能以眦睚必报来解决,这样只会越结越深,一定要慎重对待。”
“那依皇后之见,该怎么处理这些蛮夷?”一直保持沉默的当今天子出声道。
“这……”转念之间,赵媛媛想起青年的叮嘱。
——赵将军半生戎马,杀气太重,驰骋沙场的他,比起那些大臣,对百姓的遭遇、兵将的生死更感同身受,甚至会觉得不杀了这些蛮夷难泄心头之恨。以皇上的性子虽然不会接受赵将军的建议,但未必不会产生同样的愤恨情绪。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在他的骄傲面前会固执偏狂。你只需从旁提醒利害关系,切忌不能出谋划策。
“我只是觉得不该以怨报怨罢了,问我怎么处理,我哪懂……”
“是吗?这两年皇后懂得不少啊。”年轻的王意有所指得打量了心虚的女人一眼,唇边若有似无的一个微笑过后道,“那就在付阳圈个地方,让他们自力更生去吧。”
赵媛媛因那句弦外有音的话而有些心慌。
恰逢此时,有宫人前来禀告,澜贵人适才晕倒在依澜轩,经太医查看,有喜了。
自诊断出澜贵人怀孕,后宫中的一切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赵媛媛不傻,她明白那些宫人眼神中的谄媚和轻蔑,她也懂母亲每日送来的那些所谓补品良药的用心。
因为皇后进宫已三年有余,后宫中的妃嫔贵人也不下数十人,皇帝却依然膝下无子,民间也曾有过各种不利于皇帝的传言,都因为曾经有个宫女怀上龙种被私底下处了刑的小谣言而不攻自破。
此次,澜贵人怀孕,赵媛媛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
暮色将近,少年探头探脑得从他的秘密通道钻出,一溜烟跑进了佛堂,找到案几上的书籍,立刻和手心藏着的东西一页页比对起来。
在庭院里打理完那株移植的山茶的青年不紧不慢得跟着进屋,替埋头苦干的少年倒了杯水。
“邵卿,你看。”少年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指着一页书上的画,和一堆被平摊在桌面的药渣,“这是我中午在太医院玩的时候找到的,你看,这是红花。”
“这药是谁喝的?”
“我听那些太医说,是给澜贵人的。”
“走,去依澜轩。”
晚霞渲染下的依澜轩格外的安谧,精工细琢的画栋雕梁临池而坐。少年拦下了一个出入依澜轩的宫女,获悉澜贵人今天下午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是我搞错了?不会啊,书上说的,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是退妊打胎的药方。如果澜贵人怀了孕,不可能没事,除非她封了这些奴才的口。或者,其实她是假怀孕?”少年边走,边做着猜测。
“也许吧。”邵卿心不在焉得附和了一句。
没走出多远,就见一行宫人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向依澜轩的方向徐行而来。
两人立即退到路边,俯首跪下。
老妇目不斜视得径直走过,没出几步,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若有所思得看向了与少年凉王并肩而走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