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钻：Maedhros/Fingon]不续之章》心草

41、坠落

　　Maedhros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冷汗淋漓，他房间里的烛火也摇曳着燃到了尽头，无声无息地熄灭了，这才让红发精灵想起来他入睡的时候忘记了吹灭它。
　　白色山茶的幻境碎裂了，房间的地板上，只有一层苍白的月光，寒冷如霜。
　　他不想再睡，默不作声地披了一件衣裳，像过去无数个夜晚那样睁着眼睛等待天明。Maedhros蜷缩着倚靠在他的床头。
　　残缺的右腕在隐隐作痛，他用左手抚摸着那残肢的断口，那儿似乎还残留着Fingon的泪水和他剑锋冰冷的触感，而Maedhros则困惑地笑着，他伸出自己尚完好的那只手掌，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他的手指修长而手掌稍宽，骨节突出，具备充分的力量感，但是却苍白得过度，就像失去了水分滋养的残败植物，手腕的上方，白麻衬衣的袖端已泛出黄旧。这和Maedhros梦中的模样是大不相同的。
　　他想起遥远的西方和那时闲适的生活。Finwe家族的继承人、诺尔多长房的头生儿子，这样的身份让他生而高贵，他曾经习惯丝质的袍子、带有织绣的外套和编起他那耀眼的红铜色长发的繁琐饰物，他的手似乎生来就是为了那些高雅的技艺与好尚的。那时候他连握剑也只是为了消遣。
　　Maedhros盯着自己的手，就好像这许多年来的沧桑风雨都镌刻在他的掌心一样。对过去的生活，若说他不感到留恋，那是因为他几乎已记不得那些事情了，安戈洛坠姆的长时间囚禁似乎侵蚀了他的记忆，又或者是太长时间燃烧的仇恨之火让他精疲力竭。他对瓦林诺剩下的所有印象都围绕着他死去的爱人，围绕着Fingon，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精灵永远年青明快，永远被所有美好的东西围绕着。
　　红发精灵试图回忆一些Fingon后来的模样，于是他想起在最后的那些年，黑发精灵注视着他的目光，那往往是凝涩、坚定而带有一丝痛楚的。在他充满热情地回望的时候，Fingon经常会颤抖着避开他的视线，似乎在掩藏着某些不想让他知晓的不好事情。
　　接着他又想起Fingon最后一次来辛姆林的时候，他们大吵了一架，Fingon离开的时候整个人带着虚脱之前的神情，仿佛他所有的能量都已经被Maedhros的排斥和拒绝耗尽了。但是他并没有垮掉，Maedhros记忆里Fingon是从不会真正倒下的，不论眼前是何种艰难困苦，是怎么样的绝境，那个精灵都有坚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刚毅，这是Maedhros最为敬畏他的地方。
　　Fingon the Valint……直到最后，这位勇敢者的的脚步还是被一件事情所绊住，这也是世上万物不可抗拒的力量——死亡。这力量最终从他的爱人那儿夺走了他，但是Fingon仍然拼尽他的所有，一直抗争到呼出最后一缕气息，他为此流尽了血，即使是死去也没有长眠之所，尸身只能留在安佛格利斯与那一片蛮荒同朽。
　　Maedhros终于把脸埋在了掌心，他全身颤抖着。
　　——如果那西方之地的神明还在注视着这阿尔达世界。
　　那么请告诉我为何竟有这不公之事？为何像他这般的人竟肯来爱我？为何如我这样身负咒诅、内心也染上邪恶的人还活在世上，而他已经陷入死的永夜？
　　他的内心滴下鲜血，他呻吟着，然后那窗子的方向透入了一丝青白的光。
　　天终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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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战争有关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Celegorm和Curufin动员起来了全部族人，Caranthir的哨探源源不断地送来多瑞亚斯戍卫部队的情报。Maedhros则在书房中终日沉思，把他构思的作战计划一一落实，然后传达到他的部属当中。
　　当天下午，Maglor又来见了他。这一次歌手的模样和上一次的激动愤怒大不相同，他看起来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这模样让Maedhros想起和他吵架之后的Fingon，他心头一颤，忽然深深后悔不该这样不照顾弟弟的情绪，因为他知道Maglor是爱他的，他对他保有的深厚兄弟之情在七子当中是最真挚的一个。
　　“Makalaurë，”在那种后悔的感觉的驱使下，Maedhros抢在弟弟前面开口了，“我知道我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不要勉强自己，我让副官给你带过话，要你带着你的人留在营地。你收到这口讯了吗？”
　　歌手脸色灰败，他横了兄长一眼，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坐下来。隔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收到了，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得跟着你出征的。”
　　“为什么？你不是不愿意那么做吗？”红发诺尔多眉心微蹙，如此问道。
　　“……你居然还来问我为什么。”Maglor烦扰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我不想告诉你为什么……我得去，我得跟着Turko和Kurvo，还有你——”
　　然后他不再继续往下说了。Maglor紧紧地闭上了他的嘴巴。
　　Maedhros也沉默着，然后他勉强笑了一下，“那好吧，”他说道，“那你的部队可以在队伍最后，如果需要我会调你上前的。”
　　“那谁会做前锋呢？”
　　“我，”对这个问题，Maedhros回答地非常简洁冷静，“我自己会带着我的剑士打头。”
　　这个回答又让Maglor激动起来，“你这是不负责任的！”他对自己的长兄喊道，“难不成你发动这战争就是为了让自己以身犯险？要是你决定不想再为家族负责了，让我给你一刀会更快！”
　　他这赤裸裸的揭露让Maedhros苦笑起来，红发精灵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弟弟稍安勿躁。
　　“没有那么糟糕，”他说道，“眼下就是深冬，这几天天气不佳，我打算在雪落下来的时候发动突袭，因为那时候是多瑞亚斯防御最松懈的时候。阿洛斯河如今结冰了，我们不必再为渡口烦恼，而且最近他们撤走了和我们接壤的地方的一部分岗哨。”
　　这话让Maglor更绝望了，似乎在他看来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都是绝望的。
　　“Maitimo……”他用近乎央求的口气说道，“你是当真打算把事情做绝？”
　　“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多瑞亚斯的国王，我曾经让你给他写信，那时我只要宝钻，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但是现在战争的火焰已经点燃，也不是我说熄灭就可以熄灭的。”
　　“可是还有余地！如果Dior战败，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我们拿到宝钻就算完事，好吗？”
　　听了这话，Maedhros深深地看着他的弟弟，然后他用一种诱哄的口气说道：“Makalaurë……你一直心境清明，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我向你保证，多瑞亚斯只要还剩下一个男人，他们就不会停止战斗，只要Dior活着他就不会让我们得到宝钻，甚至他死了也要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如愿以偿——要是他能做到的话。”
　　“该死的。”Maglor盯着哥哥，他如此咒骂道。Maedhros微笑起来。
　　“是，是很该死。”他兴味索然地回答着，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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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Fëanor诸子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出发了。那时候东贝尔兰降下了当年最大的一场雪。
　　离开伊瑞伯山营地的前一天晚上，Maedhros回到他住处很晚，那之前他在最后检查全军的进攻安排。但是在他的卧房之外他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的一个弟弟，Curufin正在那儿徘徊不定，看起来好像等了他很久。
　　“有什么事情吗？”Maedhros生硬地问他。他和Kurvo的关系一向不近，在Fëanor在世的时候，这个小弟弟一向是紧追着父亲的。而后来他又和Turko形影不离，这让Maedhros无形中疏远了他。加上他的秘密已经被知晓，这让Maedhros感到愈发地不自在。
　　Curufin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是很快他就微笑了。
　　“不，没什么事。”他这样答道，但是显然是说谎，因为Maedhros看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最后Curufin只是说道：“晚安，兄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派人差遣我，哦，Turko也是一样。”
　　Maedhros对他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他实在不习惯Kurvo如此主动殷勤，在他惯常的印象里这个弟弟的精明是需要人仔细提防的。
　　然后他们无声地分开了。

　　两天后的晚上，Fëanor诸子的军队趁夜渡过了结冰的阿洛斯河，他们的计划非常成功——Dior的哨卡全没发现竟有敌人潜入了自己的领地，因为他们习惯于防卫半兽人和误闯森林的人类，但是诺尔多最精锐战士的行动远比那些悄无声息、并且犀利危险得多。
　　但是最终Maedhros没有作为先锋部队进攻明霓国斯的大门，因为Caranthir固执地不同意他这么做。而从Maedhros这方面来说，尽管他能摆平Maglor，却对另外这个弟弟全无办法，他不得不妥协。
　　接下来的战争就是血腥和惨烈的，密集的弓弦声和刀剑交击声在“千洞之殿”中回响，有备而来的诺尔多精灵迅速占领了大厅和主要的道路桥梁，但是多瑞亚斯的战士凭借他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进行了殊死抵抗，这更激发了诺尔多精灵天性中的好胜，这个贝尔兰地区曾经的最强盛王国，在过去百年间第二次血流成河。
　　但是Maedhros的策划是成功的，他知道多瑞亚斯的军队大部分屯住在北方森林。因此，凭借奇袭潜入之后，他便封锁了明霓国斯的大门，一方面步步紧逼，另一方面击败了不知所以、仓促来援的守卫部队。那些溃散的军队中有些精灵逃走了，但是更多地一边咒骂他们的邪恶行径，一面拼死战斗。这让负责把守外围的Maglor非常难受。他故意把包围圈打开了西侧的一角，让那些无心战斗的精灵可以顺利逃走，这些Maedhros全看在眼里，但是他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但是，千洞之殿内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在那儿的是多瑞亚斯所有的王族、女眷和孩子，而Dior显然已经下定玉石俱焚的决心，他甚至没有开口请求Maedhros放过他们的老弱妇孺。
　　在Maedhros这一方来说，他完全无意对没有抵抗能力的敌人动手，但是辛达族的女人，其高傲虽不如诺尔多族的姑娘，却也甘心和丈夫共同进退，因此在战斗中大量不必要的伤亡产生了。而Maedhros失算的地方在于，他以为Dior必定带领着自己的近卫军躲在宫殿最深处，以便在最后关头保卫自己的妻儿，以及父母的遗物——茜玛丽尔。但是Dior却比他想象的更大胆，就在Maedhros带领他的军队沿着东大厅向宫殿深处推进的时候，由Celegorm带领的另外一批人就已经在西偏厅——也就是和Maedhros相距遥远的地方，和Dior的近卫军遭遇了。多瑞亚斯的君王决心在那儿和敌人决一死战，如果这最后的努力不能打开一条活路，他就打算杀身成仁。
　　那场战斗异常惨烈，而Caranthir是第一个倒下的，他在指挥军队迎敌的时候被辛达射手的冷箭击中头部，连遗言也没有便倒地身亡。Celegorm是第二个战死的，他在狂怒之下不顾后果地冲入敌阵，并且和Dior交了手，他的武艺之佳在诸王子中也算屈指可数，但是激愤和不间歇的厮杀耗去了他的体力，他因为一个失误而被Dior的剑刺穿了胸膛。
　　但是多瑞亚斯的君王的死亡，和Celegorm也只是前后脚，因为Curufin早已站在高处，用弓箭瞄准他，那一箭精准狠毒，这位青年君王的血，以及他白色的脑浆都从被贯穿的太阳穴喷出来，因为他的头盔已经在对战中被Celegorm击落在地。
　　其他军队中Maglor是最先赶到的。但是为时已晚，那儿的战场已经尘埃落定， Dior的卫队全部被杀，Curufin也在乱军中战死，据目睹了这位“与其伟大父亲最为相似”的精灵的结局的士兵说，Curufin在杀死Dior之后看起来失去了斗志，但是他死得很从容，看起来并不留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