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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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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洞之殿”明霓国斯宏伟的大厅被鲜血所浸透,未曾凝固的深红液体仍旧沿着雪白的台阶一路淌下。
Maglor跪在三个弟弟并排摆放的尸体之前,木然地依次为他们擦去脸上的血迹。身后节奏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也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而双胞胎也站在他身边,双双低垂着头颅——Maedhros走进Dior最后战斗和葬身之地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光景。
红发统帅挪步来到他的弟弟身边,他俯下身去抓住了Maglor的肩膀,他做好了因为自己这举动而再挨一次掌掴的准备——而那也正是他希望的,但是Maglor并没有那么做,歌手脸色灰白,他在长兄的手掌下一动不动。
……现在Maedhros能够亲眼看到他的决定带来的结果了。Celegorm、Caranthir和Curufin,他从此永远失去了这三个弟弟。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双眼合拢,脸颊上最后一点血气和活人的颜色已经消散,甲胄破损、袍服血污,每个人身上致命的伤口还清晰可见——就这样Mandos的召唤从他的身边带走了他们,就像父亲,就像伟大的Fëanor的那样弃他而去,抛下他独自面对剩下来的一片残破、满地凋零。
Maedhros希望Maglor能够痛斥他,或者打他,告诉他正是他的傲慢冷酷让三个弟弟落得这种结局,但是歌手什么也没说。红发诺尔多不得不抬头对另外两个年幼的双胞胎说道:“带着这儿的伤者离开,让你们的人去东大厅里侧,那儿还有一些老弱妇孺——分派给他们粮食让他们离开。我的卫兵会暂时封锁这里。”
Amrod和Amras正希望如此,现在任何分派给他们的任务他们都巴不得赶快去执行,哪怕是全无意义的事情也罢,因为他们只是想借着一些“还有目的”的行动来冲淡心中的茫然和悲痛。
在他们离开之后,Maedhros跪了下来,他扳住Maglor的肩膀,强迫弟弟转身对着自己,Maglor为他这强有力的举动而全身颤抖起来,他并没有说指责长兄的话,只是忽然用双手捂住了脸孔,然后啜泣起来。Maedhros慢慢伸出手臂,无言地把对方抱在怀中。
但是他未曾落泪,这也让Maedhros自己感到茫然,似乎自从父亲骤然死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泪水。这让他想起他率兵撤离尼南斯·阿农迪亚德的战场、抛弃Fingon,让他独自面对死亡的时候,那时候Maedhros的眼眶也是干涸的,但是那时候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中的Fëa的存在,而那东西正在它可怜的躯壳当中一片一片地碎裂开来。
我竟是如此冷漠的,要是我还有知觉我就该像Valar的诅咒中说的死于心碎。
Maedhros如此木然地想到,但是他仍旧用唯一的手掌温柔地摩挲着弟弟的肩头,他在安慰Maglor,而歌手也全心全意地依靠着他,在他胸前哭泣——仿佛全然忘记了这个兄长是怎样一意孤行地违拗了他的劝谏,而导致了眼下这个结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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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那个贝尔兰地区少见的寒冬留在了诺尔多族人的记忆当中。但是他们并没能夺回宝钻,这东西和Dior的女儿一起不见了。而Fëanor家族的战士们都沉浸在三位王子死亡的悲痛当中,Celegorm的部下抓住了多瑞亚斯没来得及逃走的王室成员,其中有Dior两个年幼的儿子,他们出于复仇心理,把这两个小孩子带走并丢弃在茫茫森林当中。
孩子的叫喊,和背后被拖住的女眷撕心裂肺的哭喊在Maedhros身后回荡,但是他就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一样没有回头,也不干涉,因为他不想因为这毫无意义的仁慈去撩动战死的弟弟部下的怒火,直到大军撤出多瑞亚斯,他才命令自己的卫队私下回到那片废弃的森林,试图寻找那两个男孩儿。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这一双孩子今后的命运及结局,从此无人知晓。
虽然未能实现最初的目的,但是这一场战争为诺尔多族人赢得了给养和领地,他们得以离开与南多族接壤的森林地带,居住在自己喜欢的山川旷野和河流旁,而南多族也因为他们疯狂的行径而从此向他们封闭了大门。
Maglor变得更沉默了,他甚至不再像从前那样,固执地反对Maedhros一些过激的做法,相反,在经历了那次兄弟不和、以及之后的血腥战争之后,他变得更加关心对方,甚至开始注意照顾长兄的起居饮食和过问Maedhros的健康状况,这过分的关怀未免让红发诺尔多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他看来,Maglor是应该记恨他的。
他们的生存状态也比预想的要好,起先,Maedhros最担心的是失去了多瑞亚斯的力量之后,黑魁首的军队会肆无忌惮地横扫整个南方。但是Morgoth的攻势却仍旧止于劫掠和侵扰,这样看来他的注意力似乎还停留在别的什么地方。
就这样Fëanor家残存的族人过了一阵子平稳安静的生活,甚至也渐渐忘却了他们手上沾染的血腥和背负的诅咒。Maedhros仍旧居无定所,时常随卫戍部队游弋在边境线上,不那么做的时候他住在伊瑞伯山脚下简陋的石砌房屋当中,和Maglor做伴。
这一年春夏之交,天气转暖得似乎比往年快,南方的荒野之中绽开了星星点点的花朵,而兽人的侵攻也格外地少,Maedhros于是回到了他的住所,在那儿短暂地休憩。
Maglor来访的时候看到长兄正倚靠在床头看书,虽然已经是快要入夏的季节,Maedhros也穿着长袖衣装,他的脸色看起来带着一股苍白惨然的颜色。这种模样Maglor曾经见识过,那是Maedhros刚刚被Fingon从安戈洛坠姆解救回来的时候,他看起来被黑暗和梦魇缠绕着,后来那种情况一度有所好转,但是自从泪雨之战后,那个稍有生气和活力的红头发诺尔多再次消失了,Maedhros的模样甚至变得比旧日更糟糕,就算他的冷酷精明更胜从前也罢。
歌手把一件亚麻布的新衣服放在床上,并且示意长兄不必特意起身迎接他。他坐在Maedhros身边,柔和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我听卫士说你睡得不大好。”
Maedhros伸出手,把那件新衬衣放在膝上慢慢抚弄着,然后他笑道:“没有那样,他们太多心了,我不过不大适应季节变化罢了。”
Maglor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叹息着说:“夏日之门快要到了,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再顾及过这些节日,今年倒是出奇地清净,我看是不是要举办点什么庆典?”
“这是个不错的注意,要是能让民众开心一点的话。”红发诺尔多同意了,“交给Amrod和Amras那两个家伙操办吧,他们早就闷得够呛了。”
Maglor微笑了一下,因为他们家族中已经有很久没有什么值得祝贺的事情了,他看了一会儿远处的碧草白花,对兄长说道:“要是你愿意的话,庆典那天可以和我去河边跑跑马?我打算带着我的琴,记得我好久没拨弄它了。”
Maedhros应允了,他谨慎小心地打量着弟弟的神色,确认Maglor确实是比较放松的,而不是隐藏着什么抑郁的情绪。
入夏之日很快就到了,围绕着伊瑞伯山,诺尔多的族人们依照习惯守卫黎明并诵唱歌曲,Maglor夹杂在唱诗的人群中,直到太阳完全升起。
Maedhros和他一起,两人缓缓地骑马走在河边,看着远近的春色,Maglor似乎深感惆怅,他放任自己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走着,然后驻马回望南边葱葱郁郁的森林。
他的兄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那片地方在东贝尔兰还未遭黑魁首荼毒的时候曾经是最好的猎场,而Celegorm是最喜欢在那儿游荡的,陪伴着他的往往还有其他的几个兄弟。
在那场战争过后,他们谁都不再主动谈起几个阵亡的弟弟,当曾经彼此形影不离的兄弟死去,他们身上的缺点会迅速被亲人遗忘,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单纯的记忆,Maglor喜欢回忆它们。
Maedhros试着让弟弟去想一些惆怅回忆之外的事情,他勒住了马头,想让Maglor跟着他往北边再走一段,但是,当他把视线转向北方,红发精灵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凝固了。
“……现在我们家再也没人去那儿打猎了。”Maglor叹息般说道,他声音不大,但却是第一次试图和兄长谈起死去的弟弟们,但是他却没从Maedhros那儿得到任何答复。
Maglor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也追着Maedhros的目光仰头远眺北方天际,那儿湛蓝的天空正被浓烈的黑烟熏染着,而多索尼安高地西边的山巅已经燃起冲天的火光。歌手再度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是……”他软弱地看着自己的长兄,而Maedhros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凝眸天际,张口回答道:
“冈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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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edhros没有预料错,他们在千里之外所目睹的,正是中州最后一块诺尔多精灵的堡垒——冈多林惨烈的陷落之战,猩红的火光染遍半边天空,在遥远的南方,Fëanor家的精灵们都茫然地看着那奇景,因为他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场被称为“Morgoth所犯罪孽中最不可饶恕的一桩”的战争以冈多林惨遭屠戮告终,陷城大火一直持续了数个日夜,像烟火般点缀着昼夜交替的天空。而Maedhros不知道的是,在那片已经与他们音讯断绝的地方,仍然有一个与旧日记忆相连接的人,在苦苦追索着他的踪迹。
那就是Arothir,曾经Maedhros的卫队长和Fingon的贴身侍卫。在惨苦的泪雨之战中,他追随Hurin家族的人突出了包围圈,最终与Turgon汇合。在事态已无法挽回,他们只能坐视Fingon战死的情况下,卫队长曾经想过要用生命来兑现他对Maedhros许下的承诺,但是Fingon最后的嘱托支撑着他,Arothir在痛悔之余,立志要完成那个黑发诺尔多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把那个镶嵌有绿宝石的头环偷偷贴身带着,跟随败兵一路后撤,但是他始料未及的是,Turgon并不肯为他网开一面,在他们进入冈多林四周环山之后,那位国王召见了他,告诉他从此可以落脚在这儿,和他的人民一起生活,但是与此同时,他也不能离开冈多林,以免把这座城市的秘密暴露在世人眼里。
Arothir对此苦恼万分,但是他仍然保守了自己的秘密,因为卫队长知道,如果他告诉Turgon自己是为了寻找Maedhros而打算离开,那么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他一直忍耐着,打算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实践自己从Fingon那儿领受的使命,但是厄运似乎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似的,是Morgoth的火龙和大军抢先叩响了冈多林的大门。
为了保卫城市,也为了求生,Arothir一直奋力浴血而战,但是这一次他深知自己不能就此死去,因此在最后的战斗中他追随了Tuor一块撤退。在那过程中他亲眼目睹了诺尔多族最精强的剑士——喷泉家族的领主Ecthelion惨烈的死亡,而经过鹰之裂隙的时候他们又失去了Glorfindel,那位不论在何种逆境之下都能够鼓舞众人士气的金花领主,为了替他们守住撤退的道路,在绝壁之间单枪匹马地与炎魔展开战斗,直至他们双双死去。
接下来的日子是无比苍凉的逃亡生涯,每日与数不清的死亡为伴,哀泣的声音似乎成了诺尔多族人中的主旋律,他们沿着海岸线逃走,直到一路来到了西瑞安河口——Morgoth的黑手暂时不能触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