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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南屏异闻 ...

  •   明希握着那封秘旨,一时有些恍惚。只听圣上褒奖吴希澈工部任上勤勉,命他暂代南屏县县丞,协助知县治理水患。这般升迁,本该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可她心头却涌上一丝不安。

      她知道吴希澈向来不爱钻营,平日在工部任上也只是默默无闻地查账。这次若非他在杨家宴席上指出河道疏浚之策,又恰逢圣上访查民间疾苦,只怕他这辈子都要做个闲散的小官。可这突如其来的升迁,人人惦记的美差,何尝不是一个大挑战?

      正出神间,窗外月色忽明忽暗。暮春时节,夜里还透着些寒意。明希在烛光下整理行装,素白的指尖翻过一堆图纸,忽然怔住了。那是一张簪子的设计图,笔触轻巧,墨色未干。她记得那日在集市上见到的玉簪,吴希澈送给她后,她便随手涂画了这张图纸。

      谁知吴希澈竟偷偷找人将它做了出来。那日夜里,他拿着簪子来找她。他说:"你若不喜欢,我便再找人改。"她嗔怪他多事,他却笑着将簪子簪在她鬓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烛火:"我只是觉得,你的心思不该被辜负。"

      想起往事,明希的指尖不由轻轻抚过那支簪子。玉质温润,做工精致,却又带着几分别样的风韵。吴希澈总是这样,看似随意,实则处处留心。

      "夫人,打听到了。"扶月轻手轻脚地进来,"说是这南屏县虽地处偏僻,倒也不是个太穷的地方。只是这些年水患频发,才渐渐衰败。"

      明希放下簪子,正要说话,却听扶月又道:"奴婢还听说,那地方的姑娘都爱唱歌跳舞,每逢赶集,茶肆里都有歌姬献艺。更稀奇的是,那里出产一种玉石,触手生温,最适合做首饰。只可惜当地人手艺粗糙,这些年也没什么人去采买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明希。她记得吴希澈说过,治水不只是堵得住洪水,更要想办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今听来,这南屏倒是个富饶之地,只是未能善加利用罢了。

      "夫人,"扶月欲言又止,"您当真要跟着大人去?那地方僻远得很,想必不如京城繁华。"

      "这有什么,"明希淡淡一笑,"夫唱妇随,本就该如此。"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心里却冒出一个念头,这话当真对吗?却也来不及多想,只是觉得近日他不在家里时自己也烦闷,他说的也有理,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这丫头却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夫人,您要去就带上奴婢吧!奴婢是被拐来的,若非遇见了夫人,如今不知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奴婢从南诏坐船过来的,那船还经过了南屏。或许奴婢能有些作用。”

      明希眼光微闪,扶月脸庞黑瘦,眼睛大且明亮,此刻跪在地上,却是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她道:“好,那你就跟我们同去。你来这里也不容易,若是此行顺利,你便从南屏南下回家。”

      她有些讶异地抬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头脚步声响,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可是还没休息?"

      是吴希澈。他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家夫妇,说话做事却带着几分见外的客气。明希抬眼望去,只见他倚在门框上,眉目如画,眼中带笑。那身月白直缀衬得他愈发清俊,哪里像个为官的?

      "我在收拾行装,"明希故意板着脸,"你难道不该也去收拾?"

      "这个嘛,"他走近几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明希一怔:"请教什么?"

      "听说南屏的玉石很是不错,"他笑着拿起桌上的设计图,"既然要去,不如多带些你画的图样。兴许到了那里,能找到好手艺人呢。"

      明希又好气又好笑:"我画的这些东西哪有人瞧得上?自己玩玩算了,别拿出去丢人现眼。?"

      "怎么会呢?"他看着她,语气认真,"你怎么可以这么妄自菲薄,你的审美自然是一流,并且才思敏捷,设计也是独具风格,不可以这么说。况且,若是能帮南屏的百姓做些营生,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着,他指着设计图上一处精巧的花纹,"你瞧这里,若是用南屏的玉石,定能做得更好。"

      月光从窗棂洒落,映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说起这些时眼睛亮晶晶的,明希看着他,忽然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其实她有时也觉得自己画的还不错,可是从未想过还可以凭借这些干出点别的,更别提惠及别人了,而他一次又一次的鼓励,竟然也让她心中有些期待。

      启程那日,朝露未收,薄雾笼着远山。明希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辚辚,车厢轻轻摇晃。这一路南下少说也要大半个月,她本该抱怨些颠簸劳顿,却莫名觉得心头轻松。

      沿途所见,渐渐与京城不同。远处山峦起伏,近处农田层叠。本该是商贾云集的官道,却处处冷清。偶见商队,也都绕着弯子走小路。吴希澈不时下马查看,每到一处都要详细记录。明希掀开帘子偷觑,只见他骑在马上的身姿挺拔,月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爷有心了,"赶车的老车夫感慨,"这些年南屏的水路不好走,商人宁可多走些冤枉路,也不愿意从水路去。每到汛期,那水势凶得很,据说去年就冲走了好些船只。"

      明希听了这话,越发觉得不安。她知道吴希澈的性子,定是要亲力亲为。可那般凶险的河道,他一个不会水的人,要如何应付?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又经过一处茶肆。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似是有人在献艺。

      "近些年常有这样的景象,"老车夫压低声音,"都是些外乡来的姑娘,说是来卖艺,可这光景,谁信呢?"

      明希心中一动,想起扶月的遭遇。她本要多问几句,却见吴希澈骑马过来,远远地望着她。他迎着晨光的样子很是好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路南行,山水渐异。

      又行了几日,终于到了南屏境内。远远望去,只见一道河水蜿蜒,将整个县城一分为二。河岸上零零落落地立着些破旧的房屋,想是百姓家。河面宽阔,本该是商船云集的景象,此刻却只有寥寥几只渔船在河中摇曳。

      "到了。"吴希澈勒住马,回头看她。

      明希掀开帘子,第一眼就看到驿馆那斑驳的围墙。她心下顿时就凉了半截。京城的小院虽简陋,到底还算整洁,这驿馆却是处处透着破败。墙角的青砖剥落了大片,窗棂上的漆也斑斑驳驳,就连门前的石阶都缺了个角。

      "你别灰心,"吴希澈下马来扶她,"这地方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有几分风致。"

      她本想发作,怨他总是把她想的这么小气,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刚收拾妥当,知县便差人来请。吴大人新上任,按理该先拜见上官。明希本想歇一歇,却见吴希澈一脸兴奋:"你要不要一起去?正好打听打听这里的情况。"

      她看着他眼中的光彩,明白他定是想去问问水患的事。思及此,便换了身素净的男装跟他一道去了。

      知县府倒是气派,门前一对石狮子,朱漆大门足有三丈高。进了大堂,见两侧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笔力遒劲,显见是真迹。明希暗自腹诽,这官员倒会享受,府邸修得这般气派,就是不知可曾为百姓做些什么。

      "下官温学诚,见过吴大人。"知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说话时带着几分世故,"听闻大人在工部任上勤勉,这次能来南屏,真是我等之幸。"

      吴希澈只是淡淡一笑:"温大人客气了。在下初来乍到,还望多多指教。"转而介绍明希,“这是在下的好友何公子,他本次是来协助在下的。”

      明希微微颔首,又是和知县寒暄几句。

      寒暄过后,知县夫人也出来打了个照面。夫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因为年纪大了,也不必刻意和外男避嫌,她打扮还算端庄,就是说话时总爱端着架子。她虚情假意地和他们两人寒暄了片刻便离开了。

      "治水之事,说来简单,做来却难。"是知县的声音,"每到汛期,上游的水势凶猛,冲垮了堤坝不说,还要淹了沿岸的庄稼。这些年光修堤坝就花了不少银子,可总是修了坏,坏了修。"

      "下官斗胆问一句,"吴希澈的声音清朗,"不知这些银子都是如何支出的?"

      堂中一时安静。明希暗道不好,这人怎地一来就问这等敏感的话?果然,知县的声音沉了几分:"这个自然是有账册记录。只是眼下要事是防汛,其他的事,容后再议不迟。"

      吴希澈却不依不饶:"下官听闻南屏往年是商道要冲,如今却萧条至此,不知是何缘故?"

      "这个嘛......"知县语气尴尬,"还不是这水患闹的。商人们嫌弃水路不畅,渐渐就绕道他处了。"

      "既如此,下官想亲自去河边看看。"

      这话一出,堂中众人都愣住了。知县干笑道:"吴大人刚到任,何必这般着急?不如先休息几日,下官带吴大人好喝好玩的到处转转,等熟悉了地方......"

      "民生大事,不容耽搁。"吴希澈站起身来,目光清亮如水,"况且下官此来,就是为了解决水患。若是迟一日,只怕百姓就要多受一日苦。"

      明希也听出了这知县有问题,水患当前,却依旧不把民生当回事,笼络官员的行径也熟练得很。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样的默契却是彼此都脸红,立刻转过头去。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一早,吴希澈就带着人去查看河道。明希本想劝他,见他执意要去,便也只得作罢。后来还是扶月跟她说了实话,说是大人天没亮就起来了,在书房画了半宿的图,恐怕夫人担心,这才等到天亮才出门。

      明希听了这话,心下五味杂陈。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掀帘望去,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大门外,身边还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驱赶。

      "这是做什么?"她蹙眉问道。

      "回夫人的话,"扶月轻声道,"奴婢方才听说,那些都是河边的百姓,说是要来找大人诉苦。只是衙门的人不让进,说大人去查看河道了,等回来再说。"

      明希心道这些官差倒是会做好人,挡在外头打发百姓,等吴希澈回来,只怕这些人早就被赶走了。她略一思忖,便吩咐扶月:"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大人吩咐过,但凡有冤情的,都要详细记下。"

      扶月领命而去。没过多久,那些百姓果然散了。明希原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谁知傍晚时分,扶月却神色古怪地回来了。

      "夫人,"她欲言又止,"那些百姓说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说,每到枯水的时候,河水就会忽然断流。可一到了丰水期,上游的水闸又总是坏在要紧处。这一来二去,地里的庄稼要么旱死,要么涝死。"扶月顿了顿,又道,"还有人说,这水闸的位置很是蹊跷,每次洪水来时,总是先淹了穷人的房子,富户的宅子倒是一点事没有。"

      明希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她记得昨日在知县府上,那些字画虽然珍贵,却都是水墨丹青,一点不见受潮的痕迹。这般说来,莫非这水患,还另有隐情?

      夜色渐深,河边渔火点点。

      明希正要歇下,忽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笑道:“你还没睡呢?"

      他一整天没有给她递消息,像是忘了她的存在,她心中莫名地酸涩,便淡淡道:“睡没睡你在意什么呢?”

      只见吴希澈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连发梢都还在滴水。他见她来了,倒是一脸无事人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她又急又气,连客气都顾不上了。

      "没什么,"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在河边查看水位,一时不察,脚下打滑罢了。"

      明希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身上虽有些泥水,倒是没受什么伤,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身要去拿帕子,走出几步又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会水吗?"

      "是啊,"他笑着接过帕子,"所以我只在浅水处看看。"他却突然低下声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明希又想起扶月说的话,心道这人定是去查那水闸了。她原想问个究竟,本来还有些被忽略的气,见他一脸疲惫,那些责备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明希,想不想去河边走走?"他擦着头发,忽然说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南屏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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