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掌心》宁捉刀

5、再入垃圾场

　　回到主线是个骗局。
　　他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他张开嘴，所有的声音却糊在喉咙口，他吐不出哪怕半个字。
　　殷红色的血从指缝间不断滑落下，程风凌有些茫然地抱着倒下G499，眼前模糊一片。
　　……
　　来到坟场的这些天，程风凌一直在思考，又或者说他没有比思考更好的选择，如果他连去质疑的权利都被剥夺，那他和那些冗余体也没什么区别。
　　顺着A2他们行动直到时间段T，亦或者顺着他第一天听到的话，努力回到主线，这些之中究竟是不是存在着正确的最优解，又或者就如G499说的那样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回到主线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说起G499这个人，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有些摸清这个人的态度，G499对大多数都是很无所谓的，甚至是冷漠的，这样的人拥有着最强的执行力，H233常常开玩笑说G499就像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眼睛里只有A2给他单独下达的任务，也许对他来说只要办事效率够高就好。
　　在他那里似乎都没有生活的概念。
　　程风凌很明白，这样一个人并没有骗他的必要性，并且在陆以繁的想法里，这个“回”也并非就如字面意义上这样，只是回到主线这个空间概念里。
　　程风凌轻轻叹了口气，焦躁地踹了踹脚边的瓷砖。
　　但他现在连那个地方都去不了，他必须先在垃圾场里呆上一段时间，去解决一些冗余体，习惯这样的生活。或许这种生活对于他这样几乎毫无实战经验的新人很不人道主义，但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这样，只是程风凌很理解，他必须深刻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现实，若是再与主线上的事物不清不楚，他蔓长的思维恐怕会让他逐渐走向癫狂，到时候需要被解决的就是他自己了。
　　垃圾场和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空间重复赘余，时间的流速却有着很大的区别，根据技术组以出现代号开头的字母的速度为计量单位进行的观测，大致分为慢速区，中速区和快速区，但无论垃圾场内部时间如何行进，都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说的明白点，这个地区的时间对他们而言，是静止的。
　　通过H233所说的，和来时一样的能量隧道，程风凌成功落地中速区，快速区对于他这样的“新人”就是个甜蜜的死亡陷阱，被投放的代码量大也就意味着产出的冗余体总数要远大于他们的预估，那无疑会产生大量的“核”，但随之而来的混乱的时间线扰动了这些东西的运行轨迹，它们暴躁易怒，A2并不会将新人直接投放进那里。
　　事实上，像他这样直接被丢到中速区的也不多见，大多数“新人”都是在慢速区摸索成长的。
　　程风凌抬头，G499站在出口的不远处，他能到中速区当然不是凭借他狩猎时差点没把胃酸吐出来的“丰功伟绩”。
　　他被丢到这里，大部分要仰仗他这位过于靠谱的队友。
　　程风凌觉得最近几天叹的气比前半辈子都多，他几乎是认命一样走了过去，他们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但每次见面不是在危险边缘就是匆匆忙忙的，他很少像现在一样，有充裕的时间好好打量眼前的人，和他穿着同样衣服的G499的身影似乎并不能完全和他记忆里那个单薄的人重合，G499比他还要高出许多，沉默的站在那里时，像是一堵黑色的墙。
　　看到他的出现，G499偏过头，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还有一些疲惫，在程风凌再三保证他没有熬夜和H233鬼混后，G499才同意和他一起行动。
　　垃圾场和信息坟场是两位一体的东西，他们共同拥有着主线“垃圾站”的作用，而对于他们来说，垃圾场的作用更大的是补充人员，狩猎带来的人员损耗是巨大的，而他们在理论上的“再生”也只能通过这一条路。
　　他们现在所作的事情被成为“回收”，既是回收那些被遗弃的自己，也是回收一些冗余体的“核”。
　　“走吧。”他对G499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道。
　　如果说信息坟场是他们的地盘，那么垃圾场就是那些怪物的老巢，那些已经被自我遗忘的东西盘踞在每一个可以存在的角落，那些还留有简单意识的会往返的走着他们“生前”最后的路径，就像他最初见到的那个东西。
　　G499抹了把脸，有一些黑色的液体溅到了他那张冷脸上，被他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指飞速的抹去，这已经是路上第四个遇见的东西了。
　　中速区的怪物比狩猎时的要更好杀一些，这些冗余体都还残存着生前的部分意识，对它们来说只要瞄准脑袋或者心脏都能被杀死。
　　说起来，程风凌之前就是从中速区被找到的，在非常久的后来他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样的奇迹，在快速区，他们中的大多数仍然保有着主线里同一时间只存在同一个自我的共识，那些刚刚形成意识的东西很容易就被世界快速排除的同类自我逼迫的失去了对自我的感知，堕化为黑色的烂泥。
　　这样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人“活”下来，坟场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从慢速区走出来的。
　　中速区介于两者之间，却是最不稳定的一个区域，只能说程风凌命好，本来那个会回到教室的黑色虚影会成为他的归宿，只是G499的出现刚好中断了这一切。
　　垃圾场像个无限拼接的世界，程风凌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在朝北的窗户外贴着同样一间教室的窗户，而阳台外隔着一个花坛与空地的长度，又是一条伸出的阳台，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镜像。
　　太阳刚刚升起，现在却要落下了。
　　程风凌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们的任务是限时的，却没有相关的具体内容，他跟着G499，在这个无限循环的空间里到处游走。
　　一滩一滩的黑色液体从脚边溜走，暮色随之笼罩世界，所有的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本质的意义，晴雨昼夜自然也是无常。
　　G499握着他的手，他们像在黑夜里穿梭，现在出现的应该是B段时间的人，时间越是靠前，存在的可能性就越小，同样的威胁性就更大，在程风凌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暮色随着他们穿梭，黑夜重重，他们钻进了还亮着灯的教室。
　　高中的教室还亮着灯，程风凌顺手锁上了门，一支笔落在纸页上，字迹娟秀，似乎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程风凌抬着眼看了一会儿，就好像这些人只是短暂的出去了，而他们被彻底遗忘在了这里。
　　他们暂时不能出去，那些损毁的冗杂数据本体也是黑色的，夜幕是他们最好的保护罩，程风凌搓搓手，在粉笔盒里抽出一只，在满满当当一黑板的作业板书下刻上自己的代码，就好像只要这样才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G499看着他，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们有权力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据，即使过上一会儿这里就会被新的数据覆盖。
　　白色的粉笔屑簌簌地落下，就在最后一笔将要落下的时候，那只粉笔忽然断裂，2的尾巴拖得很长，在程风凌能看见的地方，黑色漫上了窗户。
　　“有什么东西在外头。”程风凌回过头却看不到G499的脸，G499也和他一样，瞧着窗外的异变，房门被敲响了，懒懒散散的，像是他寻常惯用的手法。
　　“喂，开门。”程风凌听见他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喂，开门。”见里头没有动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夜色更加浓郁，四周都被黑色的虚像淹没，玻璃的折射面里照出的是他扭曲的脸，世界向上行进，像是要将他吞入其中。
　　“喂，开门！我要进来了。”他听见粘稠的东西在地上蠕动的声音，忽然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像是被人碾碎了骨头吞吃入腹的响声。
　　指甲划过门板，却没有人声再传出来，程风凌盯着门板，眼睛都开始泛酸，他能看见，地面与门板交接的地方有黑色的黏液缓缓渗出。
　　他没有说话，G499也没有，他们共享着一片死寂。
　　“快开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像是被拉扯变形到失真，像是从腹腔里传出的，模糊又钝感起来，程风凌盯着门口的位置，铁质的门把手微微打着颤，似乎已经开始转动了，他注意到，那些透明的玻璃窗户上已经糊满了黑色的汁液，那些破碎的脸上流露出一样的神情。
　　似乎他们在劫难逃。
　　程风凌退后半步，他们的运气似乎算不上好，先前被杀死的东西还是缠上了B时间段的倒霉蛋，他的自我意识在没有打开门的瞬间被撕碎了，没有人引导，看见这些常识之外的东西，能活下来都是意外，G499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
　　而这个已经异化的家伙正在不断的敲着门，他似乎和那个坍缩的怪物经过了很久的搏斗，声音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程风凌几乎能想象那个东西一边敲着门一边从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上落下黑色的黏液。
　　或许他还一息尚存，又或许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我的辨识。
　　“开门……开门……k”
　　门被打开了，G499对准了那个东西，黑色的液体流淌了满地，他看见了一双不甘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已经彻底死去，身体却是无端的活着，身体被拦腰断成两端，露出腰部干爽的晶体一样的切面，被扭折的脚尖后粘连着黑色的液体，那些东西缠着他的身体，几乎已经不知道是谁拥覆着谁。
　　尖锐的黑色碎片卡入它的大脑，那个还算是实体的部位爆裂开来，它却没有如常倒下，那些攀附在它脚边的东西不断地顺着残躯向上蠕动，从那层平滑的脖颈上长出了一个黑色的球体，似乎这样它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了。
　　那一枪彻底击碎了它的意识，它唯一的任务只剩下了生存，为了回到主线而存在。
　　那个冗余体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扑了过来，像是利刃一般狠狠朝着G499扑了过来，G499站在那里却是没有再动的意思，程风凌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去把G499推向另一侧，那双深邃的眼睛的主人转过头怔愣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他的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后背重重的撞击在了第二排的课桌上，被撞得歪斜的课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但程风凌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了，他的眼前，那个黑色的东西几乎是顷刻就要撞上他的身体。
　　最终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说

　　能活，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