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扫 ...
-
机械的电子音从高处传来，在整个坟场里回响，显得无比空灵与陌生，程风凌抬起头，虚虚地看见一个站在高处领头的身影，很显然那并不是“他”或者陆以繁。
G499为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程风凌想，看来这就是他们在等的人，青年的个子很高挑，却见他纵身一跃，从那极高的楼顶上跳了下来，却奇迹般的毫发无伤，程风凌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他还有闲工夫去打量对方。
没有小说中那种惊为天人的面容，青年长着张陌生而清秀的脸，白色的碎发遮住了锐利的眼睛，由于眼底翻涌的数据，他的眼睛近乎于纯粹的蓝色，只有眼底残存着澄澈的黑色，他的身材瘦削，动作却是轻快迅捷的，像只灵巧的飞燕，下手的力道却是又狠又利，只是三两下割开了那巨型冗余体的躯体，蓝色从裂隙里逸散，像是虚浮的雾气，在黑夜的星空下夺目摧残，在这里，生命真正的有了颜色，程风凌安静地看着，几乎要屏住呼吸，奇怪的是，那些被割开的躯体再没合成一体，而是四散成黑色的数据化在风里，G499告诉他，那是冗余数据的象征。
一切剥落开来，露出一个巨大的黑蓝色的“核”，无数蓝色的数据缠绕着这颗结晶体，就像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划出漂亮的光影，它比程风凌见过的任何结晶都奇怪，核的黑色是纯粹，透明的黑色，好像能从其中看见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
G499说，那是残存的能量源，是冗余体运行的关键，也是他们通往主线需要的能量源。
他们所处的世界就像个巨大的系统，他们曾经经历的事情就是主线上不断运行的程序，而这个与主线向对的空间就是这个系统的垃圾处理站，这个空间被分为两个部分，除去信息坟场，还有他最初到达的地方，那里被他们称作“垃圾场”，是到这里绝大部分人的来源。
但是就和他们所用的电脑一样，内存的总量是有定数的，他们存在的这个空间也是同理，这里的生存空间有限，那些不断涌现的冗余数据会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他们每天需要通过“狩猎”的方式杀死“自己”以及其他的东西来换取生存空间以及其他可使用的物资。
就像刷怪一样，只是杀死它们后没有经验值的奖励，只是刷取的代价是他们的命，程风凌空茫地想着。
他们说，这些东西本质上是不死的，杀死的方式也很诡异，相较于丧尸片里那种爆头的杀法，它更加倾向于是一种意志上的死亡，越是庞大的个体，杀死的概率越是低下，和程风凌一样它们也是这个世界构成的一部分，而刷取的方式就是像合成大西瓜一样，杀死小的“自我”，那些慕强性质的冗杂数据会就近地依附于最接近主线的存在，等到这种物质凝成足够威胁到主线存续的时候，系统会派出清理员进行处理。
就像杀怪会爆金币一样，这样让冗余数据自我富集也会有一定的回报，爆金币的方式也就是清理员每次到这里时都会带来相应的数据能量解析技术和部分物资，通过对冗余体“核”能量源的解析能让他们突破空间的束缚，短暂的前往主线。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没有什么吃亏的。
程风凌听着这样的说辞，眨眨有些泛酸的眼睛，就像是一场现实发生的游戏，加上了19＋的符号，充溢着仓惶与血腥，而所有登入了这场游戏的人都无法逃脱。
G499还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缓地划过他的耳膜，他最终只是沉默着闭上了眼，这和养蛊听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虽然这蛊，貌似也是他们自己。
程风凌抬头看着远处在和清理员交流的众人，他们似乎已经很熟悉这一切的流程了，似乎对同伴的死亡也已经见怪不怪了，G499站在他旁边，他不是个喜欢交涉的人，并坚定地认为这种事交给领头的就可以了。
有的时候恐惧不是最麻烦的，麻木才是，程风凌蹲坐在屋子旁的花坛边缘，花坛里没有花朵，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雨露，就连泥土都是干燥到几乎要干裂的触感，交涉结束，那个有着银白色头发的高挑青年离开了这里。
人群三三两两地回了那些像是熔岩一般的暗红色房子里，空间渐渐安静了下来。
腹腔里浑浊一片的气息与外界交换着，没有温度的感知没有低压没有缺氧感，程风凌这样想着，终于渐渐从那种躁动中逐渐放松下去。
“唔，还没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你舍友？”程风凌踢了踢脚边的土块，眼见着一切东西回溯到事情没发生之前，这也包括他脚边他刚整出的胃内容物，消失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有些可惜，程风凌哀叹了下那些味道其实还不错的东西，却没有了惊诧的反应，他在G499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摸了摸自己僵掉的下巴，事实证明，人被雷多了是会麻木的。
但他的问题不止到这里就结束，他不是那种喜欢展现自己无知的人，但他也确实希望能活下去。
这里的房子无限复制，严格意义上并不会出现“住房短缺”之类的问题，再加上据他自己所知的陆以繁独有的龟毛特质，他并不是一定要和这个家伙挤挤过日子，甚至这个家伙都不应该主动要和他挤一挤。
“后面的房子没法住人，因为那些冗余数据的填充，这个空间在不断缩小。”似乎是没料到他的突然转火，G499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让程风凌有一种他并不想说实话的错觉，“并不是我要选择你做我舍友，只是这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程风凌不知道陆以繁隐瞒了什么，但他也明白，对方明明可以对他彻底含糊其词，但他说了，至少在大部分内容上他并没有撒谎，而那些对方想要隐瞒的东西，以他对陆以繁的了解，就算他追问了也不会得到相应的结论，见好就收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照着G499的说法，这个空间的缩减和冗余体的出现是同步的，最终他们将避无可避。
但经过他们对清理员带来的资料解析探测发现，空间的收缩幅度小的可怜，再加上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呆在坟场的尽头，对他们的日常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个世界的终局将在主线终结时，后几天在和G499的相处中程风凌终于问明白了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这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又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些编号。
这些问题并不是那么有趣，甚至有些玄学。
时间在这里是大部分技术人员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们所处的时间已经不是单向式的，只是从体感上是顺序的，就拿程风凌本人来说，他来自比G499还早的时空，却比对方抵达信息坟场的时间点晚。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为止时间段截止在了T，这个代号以后的人并没有出现，A2推测这个时间点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导致时间段后的人没有出现，又或者他们以为的终局其实比他们预想的要早。
为了更好的度过这一段“新手期”，坟场内是有专门的教官组，G499比他想的要更加忙碌，并不是每天都要去垃圾场的，但他几乎是每天都要出门，更多的问题只能从这些教官那里得到答案，负责他的教官R9是个不怎么有表情的他自己，从他那里他也了解到了一些事实。
在这里，没有和现实一样的死亡，只有像A2下肢那样的消失才是真正的死去，哪怕是那些冗余体，死去后，冗余数据也会成为这个空间的构成部分，那是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
在这里过上几天的生活后，程风凌不由的感叹，人真的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生物，在经过几天的了解和练习后，他竟然奇迹般的感到了习惯。
G499不常在别墅，L50和A2则更少见，程风凌只能去和其他人接触，其实对这件事情他还是有些尴尬和抵触的，虽然知道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但是对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自己的脸，甚至对方还知道他都干过些什么糗事，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尽管心里没有很接受这样的现实，他还是和住在隔壁的“自己”H233进行了非常友好的交流，H233是个比较活泼的人，程风凌只能这么讲，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在几秒内不间断的像倒豆子一般说出那么多的话。
但是相比L50那种笑面虎，G499、A2那种大忙人，H233绝对是个相当不错的交流对象，他是个技术岗的家伙，“狩猎”以及目前程风凌还没法参加的“主线清扫”他都不直接参与，而是通过清理员带来的资料，解构一些数码，他对于这个世界相当乐观。
H233从不认为他们是被抛弃，他总觉得这是世界给的另一次机会，在他们从垃圾场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和原来就已经不同了，这个地方给了他们多样的人生可能性，不再拘泥于同一条定死的发展路线，有了实现主线上自己脑内一闪而过灵光的机会。
他是这个时代出现的很早一批的人，在他们中间A2无疑是最先时间段的，也是最早认识自我的一批，同时也是最先组织者之一，H233也曾做出猜测，所谓A1是否就是不存在的初始值。
A2将他并不完全的记忆与其他人的比对，删除掉重复和错漏，最终得到了一个结果。据这份得出的资料A2推测，他们的生活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段故事，开始时间并不包括他的童年，只是单单截取了他们高中的生活的故事，像是一个走向异常俗套的爱情故事。
而那些出现错漏相互矛盾的地方大多数都在被排除出主线的那段时间内，或许出现在这个空间的条件之一就是产生并认可与主线上自己不同的思维。
他们一直是如此猜测，可现今为止最末端的人也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他们卡在了毕业在一起的时候，再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因此他们也这么告诉所有的后来者，唯一的验证方法就是……
“回到主线”
但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的回到过那样的生活，或许有，但他们也不会再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他们存在的时间仅仅从A~T排编，组成了他们的个性化代码，也编织了他们异样的人生，H233补充说，他们也不是每天都过的那么紧张的，有的时候也会放他们去主线遛弯，核里的能量支持他们去到主线上的任意一个坐标点，他们也可以看到在主线上那个不断纠葛于感情上的自己看不到的风景。
“这样很好，至少在世界终结之前，我曾作为我自己活过。”H233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清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