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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睡眼惺忪中纪棠感觉左边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推搡着,她不耐烦地挥手打去,“啪”的一声响之后,就是一句惊呼,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你这孩子,脾气还不小。”

      任何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心情都不会有多好,纪棠皱着眉睁开眼,目有微怒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和煦的春风从帘布外面钻了进来,吹起姜晓芙乌黑的发丝,那双饱满水润的杏眼在阳光下更为柔和动人,里面好像蕴含了无数情感:“芳妹妹胆子真大,生起气来,连祖母都不放过。”

      王老太太才挂上的笑又消失殆尽,但仍不忘维护自己脸面:“晓芙,你这话严重了。”

      姜晓芙悠悠笑道:“祖母宠爱芳妹妹,再重,全当被小猫挠了一下。”

      纪棠明白她方才打到的是王老太太,听那清脆响声,想来下手不轻。王老太太虽是个趋炎附势的,可天下众生多是如此,纪棠想了想,正打算打个马虎眼让她下台,姜晓芙已眉眼弯弯,语气关切问道:“芳妹妹做噩梦梦见什么了?”

      纪棠一怔:“什么梦见什么?”

      姜晓芙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上比划两下,道:“真不想承认,也要先把脸上的泪痕擦去呀。”

      纪棠扬手一抹,脸蛋上冰凉凉的,真有水渍。

      王老太太掏出一块手帕给纪棠擦泪痕,“是梦见骇人的事情吗?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流起泪来,可让祖母担心坏了。”

      纪棠想也不想,道:“梦见妖怪吃人。”

      姜晓芙笑道:“芳妹妹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怕这些东西。”

      王老太太停下手里动作,一把将纪棠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像哄婴孩睡觉般的慈爱,“芳慧多大,在祖母眼里都是个小孩子。”她的声音更加轻柔:“芳慧不怕,妖怪来了,还有祖母在呢。”

      姜晓芙眼神冰冷地看着祖孙二人情深如许,脸上却是甜美一笑。

      纪棠也笑了,笑得有点冷。

      马车越行越慢,人声渐沸。

      姜晓芙打起帘子,往外面瞟了一眼,“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人怎么这样多?”

      纪棠自帘布和窗沿的缝隙之间望过去,大街两旁都支着小摊,小摊头尾相连,排成了两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上面摆放着五花八门的东西:小孩子玩的玩具、姑娘用的头绳发钗、村子里编织的竹篮竹筐、男人抽的劣质烟草……红男绿女,人流如织,各色马车镶嵌在人群里。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引起纪棠注目,乍看之下,这马车很普通,它的车厢比别的马车要小,上面灰蒙蒙的,像是很久没有清洗,外面的装饰也远不如孙家这辆。但它悬挂着的门帘和窗帘却十分不同寻常,玄黑丝绸面料上勾勒出金色的花朵图案。

      林州人扬红抑黑,他们认为黑色是一种不吉利的颜色,只在死人出殡时才会用到。而那黑沉沉的帘布却没有给人衰败凄凉之感,金黄灿烂花朵中或许掺有金粉,那繁密的花朵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也不如它们璀璨夺目。

      纪棠觉得熟悉,仿若在哪里看到过,正要细瞧,姜晓芙已经松开手臂,孙家马车暗红的帘布轻微摆动一下,垂下来遮住了外面景物。

      王老太太道:“平白无常哪是什么节日?八成是要到听云楼了,大家都是去听戏的,往一处赶,人不多才奇怪。”

      姜晓芙含笑应了句“是”。

      马车停停走走,晃动人头晕目眩。略显寒酸的马车怎么能配得上那样华贵的帘布?纪棠越想,越觉得事有古怪,打算下车再观察一下,于是对王老太太道:“祖母,我们坐了一路马车,坐得人腰都酸了,想来到听云楼也没几步路,不如……”

      话未说完,正对纪棠的门帘被人一把掀起,昏暗的车厢立刻变得明亮,两道男声齐齐传来:“请老太太好!”

      王老太太喜上眉梢:“是你们啊!”

      只听声音,纪棠已猜出来人是明梧与时飞,打眼一看,果然不错。

      时飞的头发高高束起,鸦青发带随着动作飘动,眉毛漆黑如墨,眼睛灼灼似火,脸上笑意浅淡,客气又不显疏远,而那褐色眼瞳在擦过姜晓芙身影时,立刻绽出热烈的花火,让他整个人迸发出蓬勃朝气。

      见他如此,纪棠心里升起一股惋惜之意,微微摇头,下意识瞥了眼姜晓芙,姜晓芙低着头,看上去好像不知道时飞来了。

      时飞边上站着的便是明梧,明梧衣着还是在沈家惯常穿的那一套,若说此时的时飞如同太阳,照亮了整个车厢,那明梧便是明月,虽无绚丽,却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泉水,送来令人期待的清凉。

      纪棠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到,在天庭,太子殿下睥睨天下,目无下尘,人人都需对他恭恭敬敬,他如骄阳般只能远观,不敢亵玩,而如今……她看向相隔咫尺的那人,他正对着她笑,目光中流动的是她曾经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情谊。

      时飞右手侧的孙柯朗声道:“坐在马车正打瞌睡呢,车突然停了,我还害怕出了事,一下车,就看见他们直挺挺站着,问了才知,是他们故意拦住我们。”

      时飞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才到不久,就遇见老太太和孙伯伯。”

      明梧笑了笑,没有多言。

      王老太太道:“今日兴致这么好?”

      时飞道:“难得清闲,就约上叔烨出来随便玩玩儿。”

      王老太太笑道:“我看你们倒不是随便的。”

      时飞勾唇一笑,也不避讳,坦荡道:“老太太话这样说,我要白担这个虚名可亏了。”他转向姜晓芙,脉脉含情:“晓芙妹妹可愿意与我们一起去玩儿?”

      姜晓芙没有回答,而是把脸对向了王老太太,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王老太太问时飞:“怎么没见你姐姐,我记得你和她还有叔烨之前可是形影不离,到哪里去都是三个人一起。如今是长大知道避讳了?”

      经她一说,纪棠才注意到明梧也是一人前来,身边并不见玄钰,纪棠心里不禁起疑,玄钰那人可是最喜欢凑热闹,她不来,可是出来什么事?

      时飞笑容顿住:“姐姐在家……”

      明梧抢道:“如意姐姐和我们不一样,这街上的东西,哪个是她头一次见?人家早就玩腻了,只我和时飞还如小孩子一般,任何老掉牙的东西在我们眼里都觉得新奇有趣。”

      王老太太捂嘴一笑:“不用你们多说,我也知道如意是在家里陪着她母亲,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时飞脸色已变,勉强笑道:“姐姐最讨母亲开心……”

      明梧推了时飞一下,笑着接话道:“如意姐姐如何,还用你来说?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我们小时候,时叔叔见到我父亲母亲就念叨,怎么如意姐姐偏是个女孩。时婶婶也说,要是如意姐姐和时飞换一下,她都不晓得自己会有多开心。”

      纪棠明白了什么,笑道:“听叔烨说,时少爷因为父亲母亲更喜欢姐姐,气得跑到沈家,在沈夫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沈夫人哄好他,知道了事情经过,就要他住着沈家,说要他当自己儿子,她对他一定像对叔烨一样好,决不拿他们相互比较。”

      说起往事,时飞眼带笑意:“是啊,干娘一说要认我当儿子,我扑通一声就跪下给她磕头,生怕她反悔。后来爹娘来找我,我理直气壮地他们说,他们既然只喜欢姐姐,既然我哪里都比不上姐姐,索性我就不当他们儿子好了。我爹动怒,脱了鞋子就要打死我,干娘把我护在怀里,大手一挥,关门送客。干娘平时见谁都是笑呵呵的,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她真的生气。”

      明梧道:“那也是我第一次见母亲生气,不过后来有了千兰,母亲生气的次数明显见长。”

      纪棠道:“祖母,可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王老太太饶有兴趣,“别卖关子,后面又怎么了?”

      明梧笑道:“后面啊,时叔叔和时婶婶带了厚礼登门道歉,好言好语哄了时飞,我们两家自此结为干亲。不过时飞回家后,挨了时叔叔一顿毒打,屁股肿得老高。时婶婶拦都不拦,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最后还是老管家看他昏了三次,怕出事,求了如意姐姐来,才让时飞捡回一条命。时飞伤好了,就去找我母亲告状,我母亲让他在沈家住了一年,时叔叔和时婶婶再不敢管他,他就成了混世魔王,狠劲上来,连我都欺负,只在我母亲面前装作无辜可怜的摸样。”

      时飞毫不因明梧主动提起他的老底而感到难堪气愤,相反,他对明梧和纪棠都投去感激的笑容,眼角余光则注意着姜晓芙。他很清楚,明梧此举,为的就是岔开话题,不让王老太太提到那件事情让姜晓芙难堪。

      姜晓芙眼睛盯着膝盖,从始至终未有说过一个字,只在听到沈夫人时,嘴角才微微一动。

      王老太太笑过之后,旧话重提:“你母亲可还好?”

      明梧明知这句是问时飞的,还是回答道:“母亲一切都好,就是千兰调皮,母亲头痛不已。”

      王老太太随意敷衍道:“千兰年纪还小,再长大些,自然会懂事的。”

      “但愿如此。”

      王老太太点名道姓:“这些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忙来忙去,一直没有去看看你母亲,小飞,你母亲可缓过来了?”

      姜晓芙微颤的指尖,晃得时飞心神俱乱,他久久没有回话。

      纪棠笑着拉起王老太太的手,作出小女孩撒娇时的娇俏样子,娇滴滴道:“祖母好偏心,一直问时姐姐的事情,都不关心一下千兰妹妹。”

      王老太太看姜晓芙垂眸不语,心里快意极了,笑得合不拢嘴:“你啊,你啊。”

      明梧在时飞的肩头拍了两下。

      时飞一直关注着姜晓芙,对明梧的动作没有反应。

      王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移到明梧身上:“千兰如何?你自己问问叔烨不就知道了?老婆子可不给你们传话。”

      纪棠见时候差不多了,收回自己的手,向马车外面一瞟,道:“还是爹知道享受,一早就找地方凉快去了,把他们两个倒霉鬼留在太阳底下晒着。这日头地里,岂是能久站的?”

      王老太太先前一直盯着时飞,此时才发现孙柯不见踪影,叹了口气,“一点礼数也不顾,还没个孩子懂事。”

      纪棠道:“坐马车还不如走路快,祖母,我可不陪你了。”话语一落,她已弯腰跳下马车,站到了明梧面前。

      “晓芙妹妹,你不来吗?”

      听到时飞问话,纪棠转身,就见姜晓芙坐在车里仍纹丝不动。她感觉肩头被人碰到,抬头,正对明梧带着请求的目光。纪棠换了个欢快的语气对车厢里的人说道:“已经有人做了表率,晓芙姐姐便一起来吧,人多,游玩才有趣呢。”

      姜晓芙抿唇看了他们一眼,神色里带着柔弱、担心、期待,楚楚可怜。

      纪棠暗笑,心道:方才不是处处压着她嘛,这时却又换了一副面皮。

      姜晓芙无视纪棠的戏谑之色,把戏让人看穿又怎样?只要一个人不懂就好。她的语气哀柔婉转:“我……觉得坐车也不错。”

      那声音女子听了都要心软,更不必说一个爱她的男子。时飞急道:“晓芙,我……”

      明梧按在他肩头手用力一捏,时飞看他一眼,眼里的不解旋即变成羞愧。他低头,现在,不该是他开口的时机。

      纪棠笑道:“下来走走,透透气不好吗?求晓芙姐姐的腿不要懒惰,就当是陪着我吧。”

      她的话虽然是对姜晓芙说的,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看着王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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