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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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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纪棠一面流泪,一面把乔芸芸身体托起半截靠在竹子上,“等着,我去找人来。”
她起身就要走,乔芸芸吃疼得叫了一声,纪棠停下动作看向乔芸芸:“是不是我弄痛你了?”少女脑后不再滴血,面色白得骇人。
“棠儿,不要去了,没有用的。”乔芸芸手臂抬起半寸,就无力落下。纪棠明白她的意思,牢牢握紧她的手。
乔芸芸勾唇而笑,眉间喜色在虚弱不堪的脸上更显凄凉,纪棠没忍住,簌簌落泪。
乔芸芸道:“我那样过分地骗你,你还为我伤心,真是个傻子。”
纪棠摇头,竭力遏住哭声:“不,不,都是我的错,我要是没有甩开你,你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一阵咳嗽后,乔芸芸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纪棠见状,忙为她拍背顺气,乔芸芸嘴一张一合,说着些什么,但声音很低,纪棠于是低头把耳朵靠近她的唇边,就听乔芸芸断断续续说道:“不、是你的……错,本、本、就是骗你在先……”
纪棠心中绞痛不已,含泪道:“别说了,别说……”
“那只肥鸟日日咒我,如今倒是遂了它的愿……”乔芸芸一声长叹,似是不甘已,又像解脱:“总欺负人便该这个下场。”
“明明我和你一起干的,便有报应也要我们一起受着……”
“你愿意像我这样?”乔芸芸打断她的话,语气中竟带了莫名的欣喜之色。
纪棠泣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我真愿此时倒下的是我……”
乔芸芸听她还是在自责,不由提高几分音量:“我都说了不怪你!”
那音调语气赫然是她平时与纪棠打闹时,半恼了的样子,纪棠愣住,一时忘记再哭,面色诧异:“你不是……怎会?”
乔芸芸眉头扭起,脸上又是万分苦痛,柔柔弱弱咳了一声。纪棠顿觉得手里一空,垂眸看去,乔芸芸已将她的手松开。
少女手指间似有火虫驻足,绕着杏黄色荧荧微光,手掌轻攒,往她自己脖间胸上几处穴道点了两点。不久,面色红润起来。
纪棠拭去脸上泪珠,眼中灼灼带光,跳动着无限希冀。
乔芸芸闭目,再睁眼时,却蕴含了蒙蒙水汽:“莫要高兴,回光返照你听说过吗?”看纪棠疑惑,这次乔芸芸没有嘲笑,而是耐心解释:“意思就是我马上要死了,但死去前一小段时间里,精神大好,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这是要好起来的迹象,也许马上,我眼皮一合上,就再也醒不过来。”
月光透过竹叶缝隙,在少女们的身上投下几块斑驳光影。
“那你现在可还能撑到徽息神女来?她是第一厉害人物,一定会有办法!”
若换平时,乔芸芸必然敲到纪棠的脑袋上去了,眼下,她只显得越发柔弱无力:“师父来了,也还是无力回天。我气数已尽,任谁来,也救不了我。现在,趁着我还有几分精力,一些话我一定要与你说清楚才甘心。
纪棠摇头:“省着点力气,你不必说了,我懂,我懂……”
暗光处,少女眉头微扬,“你懂什么?”
乔芸芸中气十足的问话实不像快要油尽灯枯,不过伏在身边低头垂泪的女孩,一直沉浸在她即将与世长辞的悲痛中,并无暇注意她这个快要死了的朋友正满眼含笑。
纪棠道:“你只是诓骗我说你要死了,而我、而我却是真害了你。”
“那你还怪我吗?”
“不,终归是我欠你更多!我哪有脸……”
对于纪棠这个回答,乔芸芸并不满意,追问道:“你之前为何那么生气?是气我欺骗了你吗?”
“你拿别的事情骗我也罢了,可怎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呢?我决不能接受这一点。”
乔芸芸闻言,目光微沉,咳嗽起来,那架势险些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了。纪棠只以为她要到时候,又要哭,可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乔芸芸双臂勾住纪棠的脖子,“我想、最后抱你一下。”
“好,好。”纪棠身体凑近乔芸芸,环抱住她的腰,在纪棠看不到的地方,少女得逞一笑,把头靠在纪棠肩膀上,气息弱弱大不同神色的张扬:“我拿我自己的命说事,我都不在意,你反应何故那么大?”
“你对我很重要啊,我娘走后,你便是我最最在意的人!可是,可是,却是我亲手……”
久久,只闻风声。
“芸芸?”纪棠小声喊了句,当她以为再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乔芸芸却“嗯”了一声。
她的语气已趋于平常:“我和青鸟、小雪他们想在你生日之时扮鬼吓你,不是针对你,而是在他们和我过生日时候也这样玩儿。要是寿星是个胆小的,我们就少吓一下,要是胆大的,那就无所不用其极。这是我们很喜欢的游戏,每次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我便以为你也会开心。”
“我知道了……”
“开始时,我只是想吓吓你,逗你高兴,后来我想,让一个人消气的最好方法,无异于让欺负他的人去死,所以我才骗你说我死了,我并不知道这样反而会伤了你。”
纪棠心结已解,心下更痛,又要再哭,却听乔芸芸道:“棠儿,我没有办法了,我知道这样会让你更难过,可除了如此,我不知怎样你才愿意听我的解释。”
石头、撞伤、吐血、咳嗽、死……
“你、什么意思?”
乔芸芸直起腰,正视纪棠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笑道:“字面意思,请你原谅我。”
拨云见月,竹下少女颇为得意。
纪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乔芸芸嘻嘻而笑,头一歪,手往脑后撩去,而后把纪棠的小脸也抹得鲜血淋淋。
“你不会死了?”
“自然不会。”
纪棠一拳打在乔芸芸身上:“你又骗我!”
乔芸芸哈哈大笑:“你的拳头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是捶我一百下一千下也不会有事!”
纪棠道:“我是怕你又躺下讹我!”
乔芸芸一跃而起,把手伸向纪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纪大小姐可消气?”
纪棠拉住她的手,借力起身:“之前我以为你只是嘴上厉害,心却是好的,今日才发现你这人心啊肝啊哪哪儿都往外淌坏水。”
乔芸芸握紧纪棠的手,上前一步,注视着她佯怒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认真,一字字道:“棠儿,从此以后,无论事大事小,我绝不再欺瞒你。”
纪棠有些不好意思,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嘴里小声嘟囔:“谁信你。”
乔芸芸听到她的话,笑了笑,道:“天快亮了,我们今晚谁都没能睡个好觉。”
纪棠白了她一眼:“还不都怪某人。”
乔芸芸还是笑了,没有反驳。她的笑颜在满脸血污灰垢中显得格外耀眼。
一切尘埃落地,纪棠才感觉出周身难受,眼睛和嗓子自不必说,当时胳膊在挥打“歹徒”时,攻击力是弱,可她也是下足了力气,现在歇了一会儿,更觉得酸痛得抬都抬不起来。至于双腿,她在这林子绕了许多弯路,又跌倒两次,关节处擦破了皮,血液才凝固不久,动一下,就会渗出血来。纪棠不与乔芸芸客气,直截了当道:“我这一身拜你所赐,你是不出该表示一下?”
乔芸芸睁大眼睛,一脸纯真烂漫:“表示什么?”
纪棠正要说要她施法带自己回去,乔芸芸已经跑开,高声喊道:“追上我,再说!”
“喂!你……”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坏蛋永远变不成好蛋。
纪棠嘀咕着,往前走去。乔芸芸却从不远处跑了回来,背对纪棠弯下去,拍着她自己的背,对纪棠道:“本姑娘今天大发慈悲,快上来。”
一瞬喜悦之后,纪棠犹豫不前:“你不会在我快靠上去的时候突然往前面跑,让我摔个狗吃屎吧?”
“……呃。”
纪棠皱眉,后退一步:“或是走到半路,你忽然隐去身形,那我可就直接成肉饼了!”
“你……”
纪棠笃定道:“你必是要害我的,我不去,你自己回吧。小竹楼在东边,等日头出来,我朝着那个方向走,一定可以到的。”
“你要真这样想,那就随你。”
淡淡的声音传来,乔芸芸已挺起身子,大步离开。纪棠小步跟在她后面,与她的距离越拉越远,很快,乔芸芸绿色的背影已经要和翠绿的竹林融为一体。
纪棠见状,心里后悔方才说的话,她若好好的,走回小竹楼也要花费大半天,更何况她现在和半残的人没区别。被乔芸芸摔死是死,在林子里走不出去饿死累死也是死,既然如此,还不如选择前者。
口随心动,纪棠大声喊道:“你不骗我?真不会中途反悔?”
声音由远到近:“我不骗你,绝不有悔。”话落,乔芸芸竟一脸笑意到了她跟前。
纪棠心中稍安,为了更加安全,也做出如乔芸芸说话时一般认真摸样:“我信你。”只盼这件话能加重那人良心上的负担。
乔芸芸笑意更浓,明晃晃的,纪棠以为再看下去她的眼睛要被刺花了。忙垂眸搭上伸过来的手臂,期间不知发生何事,只听风动,回过神来,她已被乔芸芸背着。
“白天青鸟和你讲到哪里了?”
“说到黑水象被困无涯口,设计抓走了哑女,然后让自己最好看的女儿扮作哑女模样,潜伏在战神身边。”
月沉星稀,东方既白,林子里安静地只余下一道清凉凉的声音:“黑水象在魔界三十二殿帅中行五,通体炭黑,只有眼白和嘴里的牙齿是白的。他的两颗外露的牙齿长有四尺,上面生满了倒刺,可比吹毛利刃,而且还涂抹了世间至毒,莫说是被划伤,就是碰到一点都要死的……”
乔芸芸的声音在耳边逐渐遥。纪棠的脸挨着她的肩,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花草清香。这才发觉,她身上早不见血腥气,衣服头发干爽如初,必是又用了那什么净身咒。纪棠不屑哼了一声,顿时觉察出身下的颠簸缓了许多。纪棠呼吸平稳,半只脚踩进梦乡。
晨曦初露,天明。
“还没有到吗?”
“快、快了。”
“芸芸,神女真没冤枉你,你法力是退步不少……”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