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三十九章 ...
-
在众人注视下,王老太太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偏偏他们每个人又都带着笑。她只能讪讪对姜晓芙道:“他们都是来找你玩的,晓芙,你想去就去吧,没人拦你。”
姜晓芙还在犹豫。
阳光晒人,纪棠没好气道:“听云楼今日放出的曲目是《寻钗计》与《柳楼月》一个你最不喜欢,一个你已听过多遍,两个都没意思,哪有我们四人一起游玩得趣?”
姜晓芙望着王老太太,满脸不舍:“我和芳妹妹都走了,姑奶奶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还是留在姑奶奶身边服侍为好。”
纪棠冷笑:“小桑是吃白饭的?我爹不是人了,还是不会说话成哑巴了?”
“芳慧!”王老太太一声呵斥,想到明梧在旁,马上又笑道:“晓芙,你就和她一起去吧。你不去,你妹妹气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明梧神色如常,似是没留意翻脸如翻书的王老太太。
姜晓芙终于樱唇轻启,说了个“好”字。
时飞已将手臂伸来。
姜晓芙回了个柔柔娇娇的笑,搭上他的手,下来马车。
“祖母,我们可走啦。”
王老太太笑道:“路上小心。”
明梧拱手施礼,与纪棠一同离开。
“我也该扶你的。”
纪棠浅笑,本想说“怪我,没给你机会。”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下次,我会先把手递给你。”
身后脚步声渐重,明梧肩头让重物一压,扑来热气。他正要打开时飞,时飞身体一弹,已闪到他面前笑道:“今日多谢你们,改日我请你们去醉月楼吃饭。”
明梧微笑:“那是奉正开的酒楼,请我们去吃,给他捧了场子,又还了我们人情,你生意做久了,算盘打得真好。”
时飞气鼓鼓道:“你还好意思提他,人家眼巴巴约你几次了,你次次推脱有事不去。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日子二小姐早不在沈家,你怎么会没有空闲?”
明梧眉头微皱,转而又是笑意:“不要总说我,时大少爷不是也越来越忙?你不在的时候,奉正一样没少对我抱怨你。”
时飞吃惊,握紧拳头,提高嗓门:“那贼小子!亏他一日还抱着我说我是他最好的兄弟!他背后都说我什么了?”
“都是惯常当着你面骂的那些。”
时飞明白说的是“见色忘义”“重色轻友”之语,想到姜晓芙在旁,不由脸上一热,怕让她看见,忙以手作扇,“我算是看清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明梧故意道:“你脸怎么红了?”
时飞搂住他肩膀,求饶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明梧抬头看看天,气定神闲:“太阳是有些大。”
时飞松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有日奉正喝醉了,把我当成你,指着我鼻子骂我不算兄弟,污言秽语,骂的那叫难听!”
“他要是知道你这样诋毁他,怕是很伤心。”
时飞一拍脑袋,懊悔说出的谎话失了水准,找补道:“无论如何,我是替你挨了一顿骂,你也算欠我一次了,更何况前天我又去你家……”他猛然停嘴,瞧了眼纪棠,见她背手遥望,并没有注意他们,才又道:“我不管,反正后天你一定要来醉月楼,奉正还请了别的朋友,里面一半都是你认识的,余下的也定与你性情相投,到时候我们一群人不醉不归。”
明梧笑意淡去,“他只给你下了请帖,没有我的,我不去。”
时飞知他是为别的事情担忧,正要劝慰,明梧已给他使了个眼神,要他不必再说。时飞不由在他肩头一拍,心里也苦恼起来,思绪转而移到自己与姜晓芙关系之上,他的家人,尤其是母亲很不喜欢她,就连一惯偏向他的姐姐,对晓芙也有不少偏见……时飞眉头锁得更深,不过他天生是个乐天派,忧愁不久,又是喜气洋洋。
纪棠见时飞说话吞吞吐吐,明梧精气神虽好,眼下却乌青一片,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心想八成是玄钰又闹出乱子来,想到玄钰刁滑摸样,不由摇头,长叹一口气。她这声极大,一下,时飞明梧的目光全投向了她。
明梧担忧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时飞笑道:“大惊小怪。二小姐看我们一直说话,都没有理会她,生气吃醋了。”他板起脸,一本正经道:“二小姐放心,我心有所属,实在看不上他,我与叔烨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说完,就把明梧推到纪棠身边。
纪棠被他逗笑,道:“你们要去喝酒,那我呢?我的那顿饭,时少爷什么时候请我去吃?”
时飞嘻嘻一笑,“二小姐去醉月楼吃饭,随时都可以。只要报上叔烨名字,里头东家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位置、最周道的服务、最可口的菜肴。”
“我报你的名字不可以吗?毕竟,说欠我人情的是你又不是他。”
时飞眼珠在纪棠和明梧的身上来回溜了几圈,意味深长,语气暧昧:“可以是可以,不过定然不如说叔烨的名头好。”
明梧瞪他一眼,“孙家马车好没走远呢,说话注意分寸。”
时飞笑问:“他们走远了就可以不要分寸了吗?叔烨你啊,真是假正经,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纪棠转头看向明梧。
明悟虚握拳头,挡在嘴边一咳,掩饰窘迫。
纪棠轻轻道:“他才没有。”
明梧一下子红了脸,就像方才的时飞一样。
点到为止,才最有趣,纪棠心满意足笑了笑,不再逗他,转脸去看另外两人。
时飞早侧过身,摊开手掌,在姜晓芙面前一晃。
姜晓芙收回视线,对着时飞微微一笑,如晓风拂过清荷。
时飞问:“你在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
姜晓芙不算矮,身姿纤细,与同一身量的女子相比更显高挑,但在高大的时飞面前,只堪堪达到他的胸口。时飞脸上的笑真诚热烈,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姜晓芙。
纪晓芙抬头:“你又看什么?”
时飞学着她此前的话:“随便看看。”
阳光浅照,男俊女美,好不惹眼。
“有些东西,你还没见,我们去瞧瞧。”
明梧的话打断了纪棠心里生出的一番感慨,她点头,朝时飞一挥手,就跟着明梧往西街走去。
人群愈密,纪棠和明梧好几次被人流冲开。纪棠又一次于一众衣色中寻找最熟悉的那一抹时,手心一热,被人握住,她低头一看,那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明梧没把她拉到身边,在纪棠快与他并肩时,便加快步伐往前走去。纪棠会意,不再追赶明梧,看他有些艰难地拨开人群,心安理得地跟在他身后。她瞧会儿他坚毅地如同奔赴刑场的挺拔背影,又瞅会儿二人手部相连的地方,心里想道:牵个手都羞成这样,以后更进一步的话……
纪棠默默回握他,忍住不笑出声,也忍着不说挑逗的话。她想,但凡开口,无论说了什么,明梧都会把手松开,那可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如此行了百余步,转过拐角,人流已稀,只觉得眼前焕然开朗,徐徐清风带来阵阵凉气。
明梧松了手。
纪棠一笑,对先前的事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对着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道:“难怪今日来的人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看树啊。”她展开双臂,一步跳到树荫之下,回头问明梧道:“这里什么时候种的树?上个月还没有的。”
“昨晚。”
“一夜之间?”
“一夜之间。”
纪棠抚摸着梧桐青绿色树干,它还很年轻,表皮十分光滑。她笑道:“等秋天来了,北方一吹,梧桐叶子全落到地上,我们可以一起在上面踩来踩去,把它们踩成一小片一小片,叶子很脆,踩上去的声音也是脆生生的。”她看向明梧又像透过了他再看别的,“我小时最喜欢听梧桐叶子揉碎踩碎的声音。”
路上纪棠没有言语,明梧紧绷的心绪本已平复。此时看着笑语晏晏的女子,心跳不由快了半拍。他也望向梧桐树,突然回想起并没看到她家的梧桐树,于是笑问:“你小时候常常在底下玩的那棵梧桐树在哪?”
“在我家屋子后面,共有三棵。听我娘说,其中最老的一棵,是我爹的祖母亲手种下的,她是童养媳,那棵树和她一起长大。”
“童养媳?”明梧皱眉,一脸不解:“芳慧,你怕记错了,童养媳只在村上才有,你家祖上怎么会呢?”
纪棠打了个哈哈:“祖母老爱和我说各种的事情,搞得我不少事情都记混了,你一提醒,我想八成是别人家的事情。过去很多年,许多事情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她指着一街梧桐,问明梧:“好端端的,种这么多梧桐干吗?要引凤凰来吗?”
明梧心里虽还疑惑,但见纪棠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他扬脸看着绿油油的梧桐叶子,心里想到的却是枯黄落下之后的情状,嘴角一弯,为纪棠解释说:“听人议论,是京城来了个高官,我们这边的官员想巴结人家,送去的礼却都被退了回来。打听到,他有一个儿子也跟着来了,那位大人最疼爱他,他的名字里有个‘梧桐’的‘桐’字,又最喜欢梧桐树,所有这边就连夜种下。”
“真是兴师动众。他要是名字里有个‘凤凰’的‘凤’字,县老爷是不是还要去找一群凤凰了?料他也没这个本事,顶多就抓几只山鸡,往它们羽毛上涂点颜料,充充门面。”
明梧笑,“从前没想到你这般嘴毒。”
纪棠抿嘴:你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明梧道:“虽然兴师动众,也算有利于民。有了它们,夏天赶集就不必匆匆忙忙,避着日头了。”
纪棠不以为然:“也就是京城来的人没到,没准他们一来,这些官员为了方便那个名字里有‘桐’的公子观赏,就下令把这一条街封了。”
“那秋天,我们岂不是不能……”
纪棠凑到他面前,挑眉而笑:“不能什么?”
明梧后退一步,“秋天,你岂不是不能踩叶子了?”
纪棠拍拍胸脯:“放心,秋天我们一定可以来的。我有的是办法。”
明梧想了一瞬,笑道:“没有办法也没关系,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此处才有梧桐,秋天来了,我可以带你去别处看。”
树叶层层叠叠,光照在上面,绿得深浅不一。
梧桐树下,女子说:“那就一言为定。”
男子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