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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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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时玖是认定明云月在齐府受到了怠慢,无论如何要给她撑腰。
明云月无奈,她事前完全不知道崔相国的千金来访,主子下人都把消息守得好好的,一看就是齐夫人根本不打算告知,如果见到她不请自来,不知道脸上会多精彩。
想到这层,明云月立马转变了意愿:“那劳烦姐姐带路。”
天上群星耀眼夺目,廊上灯火氤氲,齐府在群星和灯火包围下宛若天宫星市。
到了正厅,除了满堂灯火,更有箫声沸腾。
“才宴请几个人,而且还没到除夕,他们就声势浩大到这地步,这么多年了,齐夫人真是一点不改爱豪奢的性子。”
“是啊,可惜齐氏一族清净淡泊,心远自偏的美名都要败光了。”
崔时玖和明云月一前一后在院子中落座,冷不丁听见邻座的话。
“妹妹,”崔时玖在桌底悄悄拉了拉明云月的袖子,“什么叫心远自偏?”
“应该是夸他们不受世俗所扰,清心寡欲。”
明云月看似平静地为自己和崔时玖添茶,实则专心听着墙角,时不时分分心给崔时玖解释。
“还是先夫人好啊,暂且不说容貌艳绝天下,就说这性子,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像先夫人这样宽厚仁慈,顺和谦逊之人。”
“害,到底是天妒红颜,不过……”
说话之人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确保周围没齐家的人后,微微俯下身子,悄声到:“我听说,先夫人之死,没这么简单。”
“哎呦我的大伯母,您别说了,再说要被齐家人拿扫帚赶出去。”
原来不仅明云月和崔时玖在偷听,整个圆桌的客人,都嗑瓜子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妇人讲到关键处,有一人连忙出口制止。
“您也不怕祸从口出。”
那妇人乖乖住嘴,到底是顾忌齐家的权势。
“怎么不讲了?什么没这么简单?大伯母您倒是继续呀?”听戏听到一半,突然没了,谁能好受。
崔时玖嗓门洪亮,周围的人都朝她们这边看,明云月汗颜,她低着头,默默移了移位置,好离崔时玖远点。
“谁是你大伯母,我可不是,我什么也没说,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不是,您刚刚……”
“你这女娃偷听还有理了?”
崔时玖正要站起身为自己辩解一番,就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袖子,随后便听明云月低声说:“崔姐姐,谨言慎行。”
明云月低着头,还是能感受到四周的目光,她心想崔时玖是真的无畏无惧,百无禁忌。
可怜自己要一边装病,一边提醒崔时玖谨言慎行。
“不用怕,我要给她们好好讲讲理。”
崔时玖撇开了明云月的手,她竟然撇开了,明云月难以置信地扶额,这是重点吗?
“发生什么了?”
动静终究把主人吸引了过来,珠围翠绕的齐夫人款款走来,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粉白黛绿,一条皱纹也看不见,可见齐夫人在保养方面下了多少功夫。
她得意地欣赏着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却不经意在人群中看见了倒胃口的人,脸瞬间耷拉下来。
齐夫人上前一步,直接忽视明云月,慈爱地朝崔时玖笑:“这不是相国府的崔小姐吗?难怪如何寻也寻不到,原来就在此处。”
“齐夫人安。”崔时玖和明云月齐声。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将崔小姐安置在此处,崔小姐莫要见怪。”
说罢,齐夫人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丫鬟马上心领神会,不由分说就要将崔时玖带去上座。
“慢着,”崔时玖甩开齐夫人的丫鬟,转而挽住明云月的手臂,“我们一起走。”
明云月却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头低着,眼神落在对面人的脚上,手垂在两侧,揪着衣裳。
崔时玖再神经大条,也看出了明云月的不对劲。
齐夫人见明云月这般姿态,嘴角上扬,无声冷笑。
“原来是我府的贵客将崔小姐带到这的,”齐夫人刻意加重贵客两字,意味不言而喻, “许是刚来都城,怠慢了崔小姐也不能怪你,对吧,明姑娘?”
明云月仍是低着头,不言语,任谁看了都觉得此姑娘太小家子气,只知道垂头躲避。
崔时玖看了看明云月,又看了看齐夫人,算是明白了,她将明云月扯到身后,低声道:“我就知道有人欺负你,你还不承认,看我的吧。”
崔时玖卯足口气,刚准备发泄出来,从右边急忙冲出一男子,死死捂住崔时玖的嘴:“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插一脚。”
“宋章,怎么是你?”
宋章没理会,面朝齐夫人替崔时玖致歉,随后硬扯着崔时玖离开。
崔时玖力气不敌宋章,竟然被他扯到后院的池边,才停下,宋章一松开崔时玖就硬生生挨了崔时玖一脚。
“宋章你发什么疯,你把我带走了,那明妹妹怎么办,我要回去。”
宋章捂着大腿,一边痛得哀嚎,一边骂到:“五年了你是一点脑子没长。”
“你再骂。”
“别别,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宋章几乎是立马妥协。
“别姑奶奶的叫,我是你姨母,都把我喊老了。”
宋章的母亲是崔相国庶女,宋章便因此拥有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姨母,他与崔时玖还有齐寻阶从小一起长大,直到五年前才分开,要宋章喊崔时玖姨母,不如要了他的命。
“不跟你废话,我要去救我的明妹妹。”
“一口一个妹妹,小心被骗了都不知道,像她那种人你就是见得少了,还没看穿她们的真面目。”
崔时玖全当宋章放屁,拍了拍裙子准备返回正厅。
“你这时候去,怕是要遇见齐寻阶,听说崔齐两家要联姻,你想在此番场景下与他重逢?”
崔时玖慢下脚步,她确实不想见齐寻阶,可也不能留明妹妹孤身一人。
“你放心,有齐寻阶在,你的明妹妹不会有事的。”
“此话怎讲?”崔时玖转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章得意地笑了笑,在崔时玖眼里活像个猥琐小人,他故作深沉地抬头:“你猜?”
他也是猜测,毕竟齐寻阶房里那画中女子与明云月有七八分相似,那日雪夜,他看见身穿嫁衣的明云月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所以他一个散官才会答应明云月的请求,为她伸张正义。
终于轮到齐寻阶这个老花孔雀开屏了。
崔时玖走后,齐寻阶确实来了正厅。
正当明云月感慨宋章毫不犹豫带走崔时玖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伴随着周遭齐刷刷的行礼。
感受到齐寻阶慢慢走近,明云月抬起了头,他依旧一身黑衣,衣袂翩翩,长发如瀑,只是这次头发上没有竹叶,是一贯的纤尘不染。
不愧是都城第一貌美郎君,一出场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云月如众人一般,也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位陌上公子,随着他的靠近,明云月的心不受控制得强烈跳动着。
齐寻阶停在明云月和齐夫人面前。
齐夫人倒是不惊讶齐寻阶的出现,毕竟齐老夫人对他下了死命令,让他赴宴,齐寻阶可是最听他祖母话的。
“快开席了,大公子来得正是时候,先叫母亲我处理些事情,咱们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明云月就是齐夫人口中的事情。
许是午间他以冒失的姿态突然出现,让此刻的明云月生出一丝希冀,她希望齐寻阶为她解围,虽然这丝希冀无比渺茫。
可无论希望多么微小,一旦它在人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便会疯长出来。
“母亲处理便是。”齐寻阶颔首,提脚离开。
看,齐少卿向来不管闲事。
明云月像是回到了她在衙门前击鼓的那个雪夜,齐寻阶沉默地路过,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一切仿佛回到起点,她愣在原地,晚风袭过,凉意满满。
不知为何,明云月鼻头一酸,登时眼眶泛红,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马上低下头,在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
齐寻阶与她毫无干系,他本该对自己熟视无睹。
都怪那不切实际却野蛮生长的希冀。
“明姑娘,你是老太太请进府里的,我知晓管不了你,但明姑娘身在齐府,齐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闺阁之女是不许私自会客,像今日直接前往正厅的更是罪加一等,你寻青姐姐如今还在房里待着一步也不敢踏出。”
她无话可说,齐夫人想要为难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找,争辩只会浪费口舌,这招明云月早就见识过了。
“既是初犯,便不按家规罚你,但需得回南竹院好生反省,顺便将佛经抄一百遍,等老太太礼佛回来,定会嘉赏明姑娘的一片虔心。”
明云月点头,被彩云搀着,离去。
她依然不为自己争取什么,像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比当初在明府好得多,齐夫人终究是顾忌齐老太太。
“小姐为何不走了,这不是齐大公子的院子吗?”
小姐一路一言不发,看着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失落,而且这会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彩云实在担心小姐。
齐寻阶的院子里也没有装饰,和南竹院一般冷清。
明云月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沉浸在思索之中。
小姐莫不是傻了?小姐要是傻了,她怎么办。
彩云胡乱想着,却听见小姐一笑,不仅莫名其妙,还十分瘆人。
“毫无干系?”明云月轻蔑一笑,“我偏要我们相关。”
……
世上所有的宴席,都是一般的无聊无趣。
没有好看妹妹在身边的宴席更无聊更无趣。
崔时玖百无聊赖地摆弄盘子里的菜,时不时打个哈欠,四望之下,还是没有发现有趣之事。
不过还好的是,她的位置与齐寻阶的距离较远,起码不用与齐寻阶面面相觑,徒增尴尬。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崔小姐竟然如此畏惧齐寻阶,招呼都不敢打。”
宋章又是一幅贱兮兮的模样,崔时玖见了就烦:“装什么,你难道不不知晓,如果不是你太八婆,和他怎会闹到这种地步。”
宋章叹息:“好好的一段情啊!”
崔时玖翻了个大白眼,哪里是情,明明是年幼无知的她单相思罢了。
一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崔时玖就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过也无妨,”宋章话锋一转,“反正你们都要成亲,晚五年比早五年添了一份刻苦铭心。”
崔时玖近乎咬牙切齿:“吃你的东西,闭上你的臭嘴。”
这次宴席双方长辈都没在,崔相国让她来也是为了让她提前与齐寻阶接触,以便之后的相处。
崔时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怕什么,来什么,崔时玖只是低头喝杯茶的功夫,齐寻阶就来到了身前。
崔时玖呼吸一滞,不由自主捏了捏手臂,却听得身旁一声尖叫。
“他来就来,你捏我干嘛?”宋章吃痛,“疼死我了。”
“见……见过,齐少卿。”
齐寻阶淡淡一笑,如玉般温润:“许久未见,你变了很多。”
就是这副模样,就是这副模样,当初崔时玖就是被他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迷的五迷三道。
“你倒是一点没变,”崔时玖用只能让自己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
场面略显尴尬,暖场高手宋章跳出来:“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三个还能聚在一起,就像回到小的时候,次次宴席咱们三都围在一起。”
想起小时候,崔时玖尬笑,齐寻阶笑而不语。
“我还记得有一次……”
宋章持续发力,却被齐寻阶的侍卫冷不丁打断,侍卫在齐寻阶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便向他们告辞离去。
令人难堪点场面终于结束了,崔时玖长吁一口气。
“五年了,他还是这般温润如玉。”
“那你错了,温润如玉?”宋章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直摇头。
“都是装的。”
温润如玉是别人对齐寻阶最大的误解,如果他们见了齐寻阶在牢狱中审犯人的样子,绝不会说出这个词。
“怎么个装法?”
宋章推走她靠近的脑袋:“你怎么比我还爱打听,等你嫁给他就知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