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月》嘉佳灰

10、失态

　　接下来七日，明云月都以感染风寒为借口闭门不出，除了齐寻青隔三差五来送点药品吃食，其他人乐得不来南竹院这般清冷之地。

　　三日之后便是岁除，齐府内外忙得热火朝天。

　　“你家小姐病好得如何了？”齐寻青照例站在院门口，一旁站着贴身丫鬟季冬。

　　季冬没有如往常般提着食盒，而是换了些火红的纸灯笼。

　　彩云用单薄的身躯挡在门口，以防齐寻青发现什么，她支支吾吾到：“多谢二小姐关心，我家小姐自小体弱多病，不生病还好，一生病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崔家姐姐来访，她可是个妙人，你家小姐这一病可是要错过好些热闹。”

　　“是啊……”彩云一边点头，一边朝院里瞥，小姐怎么还没换好衣裳。

　　齐寻青皱着眉，在原地转了几圈：“不行，我需得亲自瞧瞧妹妹，没看见她，我不放心。”

　　“二小姐您等等，我家小姐寒气重，要是您不慎感染，我们可承担不起这责任啊！”

　　“无碍，我身子好。”

　　说罢，齐寻青直接硬闯进了南竹院，任凭彩云在身后如何劝。

　　齐寻青抬手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明云月立在门后，脸色苍白，勉强弯起的唇好似覆着一层白霜。

　　“二小姐安，咳咳……”

　　明云月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用手帕捂住嘴，轻咳后，行了个礼。

　　“妹妹好生养伤，我先走了。”

　　不知怎的，在亲眼看见明云月真的病怏怏后，齐寻青走得十分匆忙，几乎是跑着逃走，出院子时还差点跌倒。

　　“二小姐慢点……”

　　明云月靠着门框，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一下，等齐寻青和季冬完全消失在视线后，站直身子，拍拍手，轻笑一声，哪里还有体弱多病的样子。

　　“齐小姐怎么跟见了鬼一样。”彩云边收拾着床上小姐匆忙换下来的粗麻衣裳，边问。

　　明云月给自己倒了杯茶，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回来，嗓子都快冒烟了。

　　“可能你家小姐我真的跟鬼一样。”

　　明云月在屋里换下衣赏后，还往脸上死命扑粉，妥妥一个病入膏肓的模样。

　　正想着，院中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云月瞬间警惕，茶水从杯种晃荡出来。

　　“小……”彩云刚出声，却被明云月猝不及防地捂住嘴。

　　脚步声越来越近，屋外很快出现一人影，身形魁梧，是男子。

　　奇怪的是，那人站在门口既不敲门也不唤仆从，就这般直直地站在门口，不知在等什么。

　　可明云月却不向陪他等，她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反正已经糊弄了一个，何惧再糊弄一个。

　　哐当一声，门开了。

　　齐寻阶似来得仓促，头发上还粘着一片枯黄的竹叶，像他这样对万事万物都一丝不苟，极力做到完美的人，如何能忍受自己这般狼狈。

　　“齐……齐大公子？”

　　明云月何止诧异，她恨不得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姑娘安好。”齐寻阶客客气气打了招呼，神情和平时毫无二致。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明云月回过神来，也记起要装病，她侧身，边让齐寻阶进来坐，边偷偷向彩云使眼色。

　　彩云立马会意，上前搀扶住明云月：“小姐您怎么亲自开门，您风寒还没好全，应该多歇息。”

　　明云月顺势咳几声，无力地坐回凳子，单手扶额，干脆不去瞧齐寻阶。

　　“我家小姐身子实在不适，冒犯了大公子，公子见谅。”

　　齐寻阶摆手，面对明云月坐下，视线落在明云月不久前饮过的茶杯，杯沿沾着些许白色粉末，再看向明云月鲜红的唇，他在心底一笑。“近日风大，明姑娘外出多加衣裳，在下便不叨扰，告辞。”

　　终于走了，明云月悬着的心放下，又喝了几口手，压压惊。

　　齐寻青来是为齐夫人探底，那齐寻阶来是为何？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真相还未找出，齐府还需继续住下去，明云月不能让他弄清楚她接近齐府的真正目的。

　　需得寻个时间探探齐寻阶……

　　彩云看不下去，劝道：“小姐别想了，万一大公子就是因为担心小姐才来的呢？”

　　这更不可能了，齐寻阶是什么样的人，她和他又是什么关系，齐老太太都不见得会亲自探望，何况他。

　　事不宜迟，还是抓紧时间为妙。

　　明云月来到院里，发现院中石桌上还放着齐寻青带来的灯笼，想必外面已经被装饰得喜庆万分，不像南竹院，天生的清冷静谧。

　　“彩云来，”明云月召来彩云，将灯笼递过去，“放到院子后面。”

　　彩云迟疑地接过：“不挂上吗？三日后是岁除，贴春联挂灯笼也好讨个彩头。”

　　明云月摇头：“新春新月圆，双亲皆亡，何来圆满，自欺欺人，不过也罢。”

　　彩云知晓小姐这是又想起明将军和明夫人了，再多说也无计于补。

　　“我听小姐的。”

　　“慢着。”

　　彩云原以为是小姐改了注意，高兴地回头却发现是一陌生女子，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灯笼。

　　“这么好看的灯笼，放在角落堆灰多可惜啊！挂上才好看。”

　　明云月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踩着石桌，轻盈一跃将灯笼挂上墙。

　　女子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地点头，似乎已经讲南竹院当做自己的院子。

　　“不知姑娘是何人？”

　　崔时玖闻言扭头，其实她早就注意到院子里这个相貌气质都不凡的姑娘，要不然她也不会被吸引进来。

　　只是现在才看到有时间仔细观赏一番，小姑娘一张鹅蛋脸庞，点缀的一双似秋水清澈的杏眼，柳叶眉，樱桃嘴，除了面色有些白，简直是完美的一张脸。

　　“美哉！美哉！时玖我见过这么多美人，见了你还能心动，而且比百花楼的花魁娘子还令人心动。”

　　明云月惊愕，但更多的是难为情，毕竟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何况对方还是从未见过的女子。

　　“我是崔相国之女，名时就，叫我十九便好。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年芳几何？我记得齐府除了二妹妹能入点眼，何时多出了一个美人？”

　　崔时玖，崔相国第十九个孩子，晚来得女，深受宠爱，本该又一位端庄娴雅的千金我，但不知怎的，崔时玖成长之路越来越偏，最终成了一位离经叛道的武将将军。

　　按辈分来说，她比齐寻阶等人还高一辈，只是年纪相仿，又为结亲，辈分便不怎么重要了。

　　明云月也如实道出自己的身世。

　　崔时玖听完直摇头，叹息到：“还是一位身世凄惨的美人。”

　　她满脸心痛地握住明云月的手，话锋一转：“但是，要知道经历风雨挫折的枝条才能绽放最美的花朵，明姑娘果然是最美的那朵花。”

　　明云月嘴角抽搐，抽回自己的手：“崔姑娘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

　　“是吗？哪里特别，快告诉我。”崔时玖没有听懂明云月是在揶揄自己，宠溺地注视着明云月，等待回复。

　　明云月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来，看来又要装病了。

　　“彩云。”明云月身形忽地一晃，急忙唤来彩云。

　　“妹妹这是怎么了？”

　　彩云急忙回道：“我家小姐感染风寒数日，外面的风还是大了些，崔小姐不如改……”

　　“那进去坐吧，我都可以的。”

　　……

　　崔时玖打定主意要和明云月闲谈，无可奈何，倒不如趁此机会也向她打听些东西。

　　“听闻崔小姐常驻边地，行军打仗之术无不精通，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不知崔小姐是自小就边守在边地，还是……”

　　“五年前去的，爹爹那时不知为何突然放我离开，匆匆将我们赶到边地，让我去找大哥。终于，终于不用在这里受那些礼俗点折磨，妹妹可知我那时有多少高兴吗？”

　　又是五年前，明云月心一紧，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要不是父亲过寿，我才不从边地回来呢，一回来又要被爹催着相看人家。”

　　“所以崔小姐到齐府是为了相看……”

　　偌大的齐府，也只有齐寻阶一人，年龄官职什么的都和崔小姐相配，而且是十分相配。

　　不言而喻的事，明云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脑海里又浮现他方才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

　　“嗯，”崔时玖点头，再也没有之前的眉飞色舞，“爹爹说我已二十，不能再拖下去了，而且爹爹年事已高，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着我出嫁，所以我想，如果齐寻阶愿意，嫁就嫁吧。”

　　哐啷，茶杯落地的声音，明云月失手将茶杯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妹妹听见我要嫁人的消息舍不得了？”

　　崔时玖一句玩笑话化解明云月得偿所愿窘迫，她从恍惚中回神：“怎会，崔小姐和大公子结亲必然是一件大喜事，天赐的姻缘怎会叫人舍不得。”

　　“没意思，”崔时玖叹气，“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我爹知道了怕是要抽我了，下次见，美人。”

　　“不对，”崔时玖一只脚踏出院门，又收回来，转身朝明云月露出皎洁的笑容，“要开宴了，妹妹为何不同我一起去？”

　　“风寒在身，恐多有不便，姐姐去罢，不必在意我。”

　　崔时玖却没齐寻青好糊弄：“我想妹妹不是不愿，是不敢吧，齐府是不是不待见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妹妹别怕，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出气。”

　　明云月差点被她放飞的联想逗笑，许是很久没遇见过热心至此的人，言语间多了一份耐心。

　　“姐姐多虑了。”

　　“真的？”崔时玖将信将疑，“那我们一起赴宴，有我撑腰，他们想对你做什么也会顾忌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