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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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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粮行做的什么丧尽天良的买卖。”应方荷气急,将荷包砸到桌子上:“疫病封城,尔等哄抬粮价,就是啖百姓的血肉。”
那掌柜的笑了笑,知她是应府嫡女,言语甚是客气:“应小姐,你这话可是差了,我等也是百姓,怎会食百姓血肉,实在是封城之后,米面难运,运进来的粮食加上车马费还有关卡孝敬,已是高价,这个价够低了。”
要说这奸商就是奸商,仗着应方荷不知内里行情,随意欺骗。
“掌柜也不必向我喊冤,这城中光景你也是看见的。”应方荷往外面一指:“哄抬粮价小心引火烧身。”
说罢,她收回荷包直走出去,她要去枯草观,这城中病人多数聚在此处,枯草观在城南,她穿街过巷的时候,看见街边处处门窗紧闭,有几处门上贴着黄条,这是有人病逝家中,门中有用染了醋的布条裹紧口鼻的劳力,正在抬人,门外推车上已躺着三具尸体。
应方荷看他们从门内抬出一个孩子的尸首,放在这三具尸体之上,那孩子手上还带着一个乌黑的镯子,小小的身躯,青黑成碳口鼻处结着黑色血痂,那几人将门关上,将黄条换成黑色,黑色就是绝户了。
应方荷知道,躲在屋内的人都贴紧了门缝贴紧了门窗,看着这人间惨剧,却不敢出来,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谁也不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因此谨言慎行躬亲克己,以温顺来迎合上天,求漫天神佛垂怜。
应方荷看着他们推着尸首,往下一处赶,这一次她连叹都叹不出来,木然的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要去枯草观的。
枯草观密密麻麻躺着染病的人,院内蒙上口鼻的医者道人,正在忙着照看他们,观主见她来,连忙迎了出去,把她拦在门外:“这院子里都是染病的,你不要进来。”
“昨日送来的方子可有用?”应方荷说道:“我翻遍古书才找到的药方,说是能治。”
“劳小姐操心,药方能缓一时。”
“那就是没用了。”应方荷大失所望:“我再去找找,一定能找到。”
观主摇了摇头:“病到此处也得看天意,若不起人祸也非无可解,应姑娘。”观主看着她:“你可听说过黄蒲道人。”
“未曾。”
“那人是个奸佞小人,坏就坏在他修为极高。”观主说:“他现在城中,必生祸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灾必有人祸。”应方荷想了想:“不知那道人现在何处?”
观主有些同情的看着她:“黄蒲道人已被县令请到府上了。”
应方荷皱眉:“既非善类,何故请他?”
“这官门中事我也不好揣测,希望是为了渡此劫数。”而非助疫,观主虽有功德,但这一城的病人都在他这儿,他实在分不出心管别的,只好请应方荷留心。
应方荷刚回府中,贴身丫鬟就悄悄告诉她:“老爷刚才派人叫了您和表小姐去前厅,说是有贵客到。”
“贵客?”应方荷想:八成是那个黄蒲道人,她倒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想来做什么。
她到了前厅,堂上端坐着那两位,右侧坐着林幼蔻,见她来,恨不得立刻将她拽过来,左侧坐着一个下巴尖削的黄袍道人,那道人一张瘦瓜子脸,长着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望不见眼白,鼻子也是细长的一条,这五官就像是尖刃在木板上随意刻出来的,还刻的极浅,应方荷觉得这人一出汗,拿手一抹,五官都得被抹没了。
黄蒲道人一双瘦眼将她看透七八分,笑了两声:“根骨不错,心气也高。”
万妙音急切的问了一句:“那可是成了?”她说的含糊,在场的除了一个林幼蔻,皆懂其意。
黄蒲道人只说道:“成于不成,我十六年前就说过,行善积德多做好事,没有不成的,况且我们今日议的是这城中疫病,不是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黄蒲道人说话也轻,每一句好似被风吹的涨涨的,乍破之时,才让人听见极轻的一响。
应维行见夫人误事,面上也是讪讪,说道:“仙人莫怪,拙荆也是心急,不知这瘟疫一事可有解法?”
“天要收人命,此为天命,大罗神仙也逆不得,但……。”黄蒲道人话锋一转:“命数收了七八成,便还剩下二三成的回转之地,诚心启坛求神,自能让剩下的人躲过一劫。”
林幼蔻看不惯这些邪魔外道,她是儒家诗书礼仪养大的孩子,对这谶纬之说,向来敬而远之。
应维行也不愿她们知道太多,便让她们回去了。
林幼蔻一路上断断续续的抱怨:“一个道人满口胡说,还祭天?这城中粮价都涨上了天,还用祭啊。”
应方荷被她逗笑了。
二人回了屋,林幼蔻屏开众人,塞给她一包金银首饰。
“姐姐,我知道你有本事能出去。”林幼蔻说:“你就用这些金银帮外面的百姓买些米面,疫病一时杀不得人,可这粮价是能要人命的。”
“你在这府中怎么知道粮价高?”
“这府中也不是世外桃源,外头的消息飞的进来。”林幼蔻极不屑的哼了一句:“却有人要装聋作哑。”
应方荷只叹歹竹出好笋,也是了,林家家风颇正,养不出什么歪脖子树。
“东西我收下了。”应方荷心中有算计,这东西买不得多少粮,却能买的动人心。
应维行也怕民变,命人将粮价压了压,他自以为是低了,却不想这城中富裕之家不过二三,能熬过月余不开营生不得钱的,更是少,若寻常米价那还能撑一撑,偏偏这米价比先前贵了五倍,实在是断人活路。
应方荷是连夜出府,地下暗庄的人告诉她,今夜要劫粮行,这事可大可小,若外头以为是民变,少不得要牵连无辜百姓,所以此事要做的干净。
应方荷着一身黑衣和众人相会,“都记清楚了,今夜要做什么了吗?”应方荷不露脸,却让人不敢小觑。
“明白。”这群汉子都是穷苦出身,早就忍不了这粮行欺民,即便应方荷不召他们,他们也得抢了粮行。
今夜他们要抢的是应维行名下的大商粮行,三更时分,梆子响,粮行的门板被卸下一块。
接应的人学了三声猫叫,应方荷带了十余人从暗处现身,鱼贯而入。
“听大人的话。”那接应的人说道:“我今夜换了值夜的人,这店就剩下我和那吸血贼。”
他们将粮行老板称为吸血贼,倒也贴切。
他们入店分为两批,一批人送粮到后门,那里另有一队人推着车等着,连夜将粮食分到各户,剩下一批人在这店内四处撒油,等着一把火烧了这店死无对证。
应方荷独自一人,揪出那躲在床下的掌柜,掌柜膝盖一软便要跪,可膝盖未曾着地,应方荷先手起刀落,封了他的喉,她杀人从不听人废话。
“好身手。”黄蒲道人从暗处现身,原本就淡的五官如今更比月光还浅,不细看就是一个囫囵的脸:“先是在应老爷房中放下几枚暗器,吓得他招来城中衙役自保,这街上空虚之时,,又乘虚而入取了这粮行,而且。”他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犹自淌血的尸首:“杀的真干净,可见你心够清明。”
应方荷懒得和他废话,既是看见了,便来打一场,看谁的手段更高。
她拔剑出鞘,封喉削肩刺腰,一转身,挑脚左劈右砍,剑剑不得入他身,好似这人如羽般轻,一剑过去,带动的风,足以让人飞出七八丈。
黄蒲道人只是笑看,那舞出剑光要他命的人步步紧逼,退了几步,刚靠上土墙,剑尖已到眼前,再无可退,只是双指夹剑,便让应方荷觉得这剑好似陷入两峰夹缝之间,入不得出不得。
“本事不高,脾气不小。”黄蒲道人轻轻一推将她推出七八丈,自己踏风而去,皎皎月色下好似孤鹤翩然。
应方荷被推出房外,摔倒地上,头顶星空尚且摇晃,就看见天上无数黑影飞出,院中的米袋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凭空而起。
应方荷被人扶起,连忙跃上墙头,只见城中大小粮行,米袋子都是凭空飞出,好似天女散花落入各户。
应方荷看着那飞于高处的黄蒲道人,只觉得他像是画上的木偶,唯有那头左右晃着,让人觉得是活物。
应方荷看他手上掐诀,口中轻念了一句,只觉不好,来不及阻止,就见面前一红,灼浪滚滚,她掩不及竟被烧着了一块,尚在屋内的手下也着了火奔了出来,他们慌忙扑灭这些人身上的火,来不及多想,只能四散奔逃。
应方荷回府的时候,犹看了一眼城中起火处,都是城中粮行。
她忍痛敷上药,想起今夜种种,黄蒲道人不知是敌是友,她知这人不是凡人,可不知这人为何而来,望天道垂怜,莫让城中再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