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百鬼夜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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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在暴虐与愤怒之中的，是恍若将整个人推入无处借力的粘稠液体之中，想要移动躯体却发觉有着无数的阻力——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在肺上狠狠地划出一个口子一般——的怨恨。
那个居然在人间召唤出这种存在的金发鬼王，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服之下，是他自身的躯体在无法遵照意识控制的战栗。
面具之下的脸上，露出了被勾起记忆里最不堪回首的那段往事后，难以形容贴切的表情。
幼年时因为宫廷政变，导致了原本是贵族的父母只能带上愿意跟随他们的领地子民一起，几乎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航向海上后，向着未知的东方航去。
几个月不靠岸的航行，船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因为得上莫名的病症而倒下，最后在隐约看到陆地时却又因为那仿佛是天谴一样的夹杂着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中——
他清楚的记得原本坐在庄园的椅子上，永远都是优美典雅的母亲、哪怕在这一日复一日的只能看到海水的时间里，都一直优雅从容的母亲，发现她无法将被抛到甲板边上的他带回来的时候，是露出了从没显露过的绝望表情。
哪怕是在被卷入权力斗争的倾轧后，变成牺牲品而只能远逃于海上的那个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来都是昂着头骄傲的如同脚下踩着的是奢华的舞会大厅上地砖——而不是一脚踩下去便“嘎吱”作响的木质船身——的母亲，那个时候在闪电划过夜空，在这个凝重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时候——
有谁来了。
在那个闪电划破夜空，一瞬间让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有谁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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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来了。”
鬼王低语，眼神看向这个结界的薄弱处。
一个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在那个结界的唯一的薄弱处外——结印。
“想要加固这个结界吗？”
鬼王看出了他的目的后，倒是很无所谓。
“要是这个结界被破坏了的话，朱雀门也会因为那个百鬼夜行给毁掉的吧？”
“亚克拉姆大人！”
席琳站在金发鬼王的身边，看着对方忽然往前迈步的身子猛地一怔。
她的左手抚在右手的手臂上，手指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也能感觉到伤口里漫出的液体渗入衣服时的那种由生理与心理在双重厌恶着。
此时的席琳只是努力的挺起腰来，将自己的头抬起来——哪怕是仅仅做出“看向前方”的样子——为了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所有人，她绝对会和亚克拉姆大人站在最后。
——就算死，也绝对要挡下攻向亚克拉姆大人的攻击……哪怕只有一下也好。
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晕眩，使得她不自觉间注意到维持这个结界处的某个身穿黑色狩衣的阴阳师。
‘真是笨蛋……’
这个想法，是她不单单嘲笑与己方敌对的那些人的，也或许是在嘲讽自己的。
化为黑色猛虎原型的式神，喉咙里发出旁人感觉意味不明的含糊的低吼声。
“保宪。”
口吐人言的式神，喊出了自己主人的名字。
在很久之前——以人类的能存活的年龄来计算——「它」、或者称为「他」，曾经和还是个没经过训练，就能看到怪异之事的少年“贺茂保宪”交换了姓名。
在和人类交换名字、并将力量交托给对方的他——被人类称为「式神」。
——去掉式神这种被一小撮的人类阴阳师赋予的枷锁，他其实就是个妖怪。
在接触人类前，他也曾经嘲笑过某个活得时间比自己悠久许多、却居然会被人类给拴住几十年的风廉。
但是等到接触了这段如此长久的岁月之后，他却觉得人类真的是有让明明寿命无比长久的妖怪们——认为是最危险的“存在的生物”的理由。
明明很弱小——连维持个结界的平衡都做不到；
明明很没用——维持个结界时间长点都撑不住；
明明是个寿命极短的生物，却偏偏拼上一切的努力活着……与纯粹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互相争斗长久岁月的妖怪们，完全的不同。
明明这个名为人类的种群中，有许多的浪费着对妖怪们来说，完全是稍纵即逝寿命的存在，偏偏——
偏偏因为有着像是这个名为「贺茂保宪」的男人一样，为了他曾经因为不懂而鄙夷、现在依旧不懂的友谊这种东西，而拼上性命的人存在，所以才……
“保宪，我把力量借给你。”
“猫又？”
对方诧异的眼神与惊讶的语言，让一直是以双尾黑猫的体型存在的「他」有些不耐烦起来。
或许是因为相处了这些时间，居然还会对着自己露出这种因为不信任而造成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产生的烦躁，居然会在下一刻因为名为「贺茂保宪」的男人脸上露出连这无人敢出门半步的夜晚，都无法吞噬掉的灿烂笑容。
“麻烦你啦。”
他这样回答道。
“当初不是说坚决不干……一定要完完全全靠自己的能力吗？”
虽然这样冷嘲了他一下，但是猫又却真的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贺茂保宪。
——以一种不会让他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但是自己却必须承担大部分伤害的方式。
“因为我想活下去。”
他这样回答。
手上超常发挥的快速的结印。
——一瞬间，原本连勉强维持这个结界运作都极其困难的情况，立刻转变成能让这个结界坚固数倍的发展了。
“想和晴明以及博雅，一起再一次随便找个地方——在晴明家的庭院一起吃鱼喝酒也好，博雅请客的去看舞蹈表演也好……随便什么地方也好，哪怕是三个人在走廊上一起随便聊上几句也好——”
这句话，显然是让原本只是单纯为了活下去而进食、除了因为打发悠久的时间而杀戮、完全不知道为何要活下去的猫又，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么，我呢？”
“不是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吗？”
保宪的回答，让原本猫又莫名烦躁起来的心情，又莫名喜悦起来。
烦躁和喜悦，迷惑和质疑，不顾一切和坚定不移……
这是他从人类的身上了解到的东西。
“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啊。”
……虽然这样说，但是却在与贺茂保宪的相处中，拥有了一个又一个的目标——
‘这一次，一定要一起回去。’
“这一次，一定要一起回去。”
听到贺茂保宪说出了这句话后，猫又因为和他有了共同的想法，而决定这一次真的也拼上一切努力看看——
【当初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可能就是为了在随后的岁月里，遇到了最独特的那个人类“贺茂保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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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因为被加固而发出的光泽，让安倍晴明一下子了解到了发生了什么。
而对此直截了当表达出自己感情的，则是在百鬼夜行的本体中心，极其愤怒的早良亲王。
“为什么……”
他在愤怒的喊着。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止我！”
在朱雀门前设下的结界中、导致本身的力量被削弱最起码一半的有着妖狐血统的安倍晴明，此时虽然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张符纸——白色狩衣的两袖，无风自动。
猎猎作响。
可这——却让站在这个堪称史上阴阳师身旁的源博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胸口，还放着那张受人所托转交给某个显然是全场最大、且最无所顾忌的敌人的信笺。
不过比起这个来，被这百鬼夜行狠狠地扫过全场时，明明应该拥有着龙神之力——却偏偏是最弱小的元宫茜，变成了目标。
而这个原本只是个普通到有些懦弱的女高中生的她，根本反应不过来使用自己的龙神之力时，离她最近的森村天真不知为何迟疑了那么一下后，距离天真稍远一些的源赖久已经在这电光火石间——挥刀挡在了元宫茜的身前。
但是，原本预料之中的重击没有到来，反而一个原本早就该消失在这世界上——仅存在他记忆里的身影，挡下了这几乎必死无疑的攻击。
“……鵼……”
他的声线颤抖着，不可置信的喊出那个身影的名字。
元宫茜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只是手心向上的举起手，四散飘落的白色羽毛却在接触她手心的一瞬间，碎成了点点光斑……如同夏日烟花骤然发出各种颜色的亮光一样，转瞬间就变成了从手指缝间落下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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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真正的直属上司中的某位滞留在了出云山上，导致的结果就是延枝与碧澜两位女性神明，被另外一位直属上司给打发去了这无聊又没意思的出云陪伴前者。
“越大越养不熟……不是吗？”
坐在下位上的碧澜，端起酒碟看着绝对堪称奢侈无比的水镜之术上倒影出来的景象，毫不客气的打击着另外一位女性神明。
而名为延枝的女性神明，只是眯起眼睛——周身围绕着危险的气息。
“早知道救回来了，居然也还是再去找死一次……真是的——”
“反正你欠他们一族的。”
碧澜对于自己的姐妹当年犯下的错误，不留余力的狠狠地打击着对方。
“好歹在那家伙死之前，把欠的那个大人情给还清了啊。不然……”
“说起来，扶摇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比起讨论自己来，延枝显然觉得讨论自己和碧澜的那位兄长要有意思的多。
——她承认自己就是想转移话题。
“谁叫那群人类，居然把他当成了两个神明来祭祀。”
对此，碧澜是觉得万分有意思的事情。
“安静点，你们吵得我都听不清楚了。”
坐在上位的天照一发话，坐在下位的两位女性神明立刻不再互相私语了。
而藤原清子，只是对于这比原来的官僚系统还要低效率的神界——属于眼不见心不烦、见了就稍微烦一下绝对不动气了——一边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吃了一块绿豆糕。
——最起码，在官职更替这一方面，人类的反应速度可比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发生、否则几千年都不会动一次位阶的神明们要快得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较悲哀一点。
“唔……”
看着下面那个不知道是操纵着百鬼夜行，还是被百鬼夜行这个由无数怨恨和暴虐所组成的存在给反操纵的早良亲王，藤原清子姑娘无意识的发了一个低音。
随后又使劲的揉了揉眉心。
“……果然，其实很悲哀吧。”
原本的皇亲贵胄，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在当初他出生时的一片喜悦中——
谁会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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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某个数百年都滞留在平安京中不曾离去的鬼魂，拼着最后一点力量，徘徊在以她本身的能力，根本无法立足的朱雀门的周围某处。
她神色哀戚的看向那个被结界笼罩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朱雀门的方位。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百鬼夜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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