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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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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将那个女人安排在了离他最近的院子,而将我迁到了一处偏僻的幽静之地。
我整日看着他们出双入对、言笑宴宴的,看着那些我熟悉的人,用“本该如此”的神情看着他们,心中愤懑堆积,难以宣泄。
他们是神仙眷侣,那我是什么?
令我更加无法忍受的,是慕临把我留下却又忽视着我。
于是我便开始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
我将她院子里那些,慕临为她亲手种的曼陀罗全都踩死了。我还趁她不在,偷偷去她屋里,把慕临送给她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忘川河里。
他们不是情深意重吗?
她要是真这么珍视慕临,那就自己下去捞啊。
那忘川水,可是能扒下神鬼的一层皮。
而放眼整个三界里,只有我才不怕忘川水。
慕临不是说她才是战神天玄吗,那就让她自己下去好了。
我本以为我做这些,慕临会生气,会赶我走,会罚我,再不济,也会骂我一顿。可是他依旧对我不闻不问,任凭我把冥界搅得天翻地覆。
我听着昔日与我关系尚好的鬼差和侍女们在背后嘲笑我,说我故意折腾他们、折腾慕临,到头来天玄被惹得不高兴了,还要慕临去哄。
而我,闹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理我。
是啊,我可真是蠢。
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慕临,还有这冥界的所有人,他们的心都不在我身上。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想离开冥界,我想去人间,去话本和诗集里写的,繁华又美丽的人间。
可我不甘心,凭什么属于我的位置,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别人抢了去。
慕临说她才是天玄,但她明明就是一个冒牌货,她连忘川河都不敢下。
我准备逃走的那天,我把那个女人约到了忘川河畔的扶桑树下,还故意让人看到,好把慕临引过来。
我要亲手撕开她的真面目。
我以为她会害怕,还想着用什么方法刺激她,却没想到她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那天,扶桑树开得正盛 ,她还是一身红衣,束着发,额间的红色印记那么显眼,让人看着心烦。
她一步一步,踏着彼岸花朝我走来的时候,那种身姿,竟该死地让我觉得,她仿佛真的是战神。
可是怎么可能呢?那明明是我的身份。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甚至冲我笑了笑,问:“你约我来,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有什么话想说?那可是太多了。
我可没有她的好心情,一开口便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位置?”
她愣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消失,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位置?!”我走到她面前,哼笑一声,刻薄地问:“你自己没有家吗?为什么要来我家里霸占我的位置,抢走我的丈夫?!”
她听完我的话,只是皱了皱眉,沉默着看了我半晌,随后认真道:“首先,我没有抢你的位置,我只是回到了我原本的位置。其次,这里确实是你家,但也是我的。最后,至于你说的抢你丈夫,我并不记得有这回事,但如果你说的丈夫是指慕临的话,那我觉得你可能是疯了。”
“你……”我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明明她是后来者,她才是插进我们感情里的第三者,为什么她三言两语就可以颠倒黑白。
“不!不是的!”我冲她喊:“你才是疯了!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她平静地看着我,皱眉问:“你喜欢慕临?”
我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蠢话?我跟他做了几百年的夫妻,我当然喜欢他。我们过的很幸福,如果不是你,我们还会继续幸福下去。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都是因为你!”
她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嫌恶的神情是那么明显。
“你真是疯了。”她说。
我看到了她身后匆匆赶来的慕临,于是我凑近她,低声跟她说:“你不是战神吗?那你应该不怕忘川水吧?”
她的神色忽而变得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冲她笑了笑,在慕临离我们两丈远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一起跳进了忘川河里。
“天玄!!”
我听见慕临惊慌的喊声,看着那个女人在忘川河里痛苦挣扎的模样,心里并没有觉得痛快。
眼见着慕临跟着那个女人跳下了忘川,我没有再逗留,转身朝着我事先计划好的方向游去。
我都观察过了,那个方向有一条分流,可以通往人间的大海。
只是岸边传来的骚乱声依旧很清晰,我听见了慕临崩溃的声音。
我应该觉得痛快的,他和那个女人背叛了我,我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可那融进忘川里的眼泪又是怎么回事?
我向着人间的方向游去,不知疲惫,也不敢停歇。
就在我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前方水面上照进来的光。
那是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一次。
我终于离开那个地方了,我终于不用被他们折磨了。
然而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当我兴高采烈地想要朝着那束光游过去的时候,忘川中突然掀起了巨浪,将我卷在了其中。
我被猛烈的巨浪摇晃的天旋地转,逐渐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冥界中,那处偏僻住所的床上。
我好像被抓回来了,但我没有觉得难过。
因为我惊喜地发现,我好像恢复记忆了。
虽然数万年的记忆,陌生又凌乱,但我顾不了那些。
我只知道我想起来了,想起了作为战神为神族征战的那些岁月。
而这足以证明,我才是真正的天玄。
我让人找来慕临,想跟他说我才是他的爱人。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原来她的记忆在你这里。”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滚烫的爱意被冷水浇了个彻底。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无措地抓着他的手,努力扬起笑脸,认真地跟他说:“我恢复记忆了,我都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们是在战场上相识的,那时候冥界和神族还是敌对的。但是后来三界安定下来了,我们就成了朋友。后来几经生死,你说你喜欢我,想跟我一直在一起,我答应你了。”
他看着我,对于我说的这些,无动于衷。
我彻底慌了,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你相信我。”我哭着跟他说:“我真的恢复记忆了,我才是天玄。”
他抽出手,扶上我的肩头,神情淡漠地理了理我睡乱的头发,
“你说的这些分毫不差。但是阿辞,那不是你的。”
他摸着我额间的印记,冰冷的语气让我害怕。
“你之所以会有这些记忆,是因为你们有着同样的印记。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是竞争的关系,而你对她的敌意太大了,大到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抢走了她的记忆。”
“阿辞,拿了别人的东西,要还回去的。你把她拉进忘川,也要付出代价的。”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瞬间里,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灰意冷。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愤怒,压抑着怒意跟我说:“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回来,可你却差点又让她死了。我是对不住你,但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该牵连到她身上。”
我猛然推开他,崩溃地朝他哭喊:“我才是天玄!我才是神族的战神,那是我的记忆,是我的位置!!我没有拿她的东西,这些本来就是我的!”
他冷漠地看着我像疯子一样,濒临崩溃地张牙舞爪,甚至还要给我最后一击。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战神吗?你没有丝毫神力,哪怕你觉得你恢复了记忆,也没有得到任何属于战神的力量。”
我低下头,伸出手,尝试着用他曾经教我的方法运用神力,却没有丝毫结果。
我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眼泪不住地流。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残忍地说:“你只是忘川河中的一滴忘川水而已。是天玄点化了你,给了你力量让你有机会变成人。而你,却恩将仇报,把她拉下忘川。”
我听着他的话,泄了力般跌坐在床边,喃喃道:“你骗人,你骗我……”
“我可以向你保证,三界之中,没有生灵不怕忘川水,哪怕是强悍的天帝。但是你不怕,因为你原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我抬头看着他,泪水彻底模糊了我的视线,只能看见他模糊的影子。
我好难受啊,比那天他告诉我,我不是他爱人的时候还要难受。
“为什么呀?”我哭着问他,声音颤抖的话都说不稳,“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啊。为什么要跟我说我是你的王后,是神族的战神。为什么……你……”我被哭声哽住,失声了一瞬,而后没忍住放声哭了起来。
他见我这副模样,冷漠的神情有些动容。
我一边哭一边问他:“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只是一滴忘川水,我又怎么会纠缠你,我又怎么会喜欢你,我又不是……又不是……”
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然而剩下的话语被淹没在了无法控制的哭泣中。
我不是无法接受自己一无所有。
我只是无法接受,我所珍视,我所执着的,竟然从来就不是我的。
那些记忆被他拿走了。
那些记忆进到我脑子里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感觉。可拿走的时候,却那么痛苦。
只是慕临说的对,不是我的东西,是要还回去的。
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
无论是记忆,还是人。
慕临说要让我付出代价,我问他用不用我给天玄偿命,他拒绝了。
他把我关在了那座院子里,说天玄身体没好之前,我不能离开。他也不让冥界的其他人跟我说话,不让他们理我。
我想他是觉得,比起让我死,可能这种孤独更能折磨我。
不得不说,他确实足够了解我。
我在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院子里,一待就是上千年,久到我差点就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的心,在这上千年的孤独岁月里,逐渐变得麻木空洞。我甚至觉得,那个心脏跳动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了。
我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