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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四十三 还魂(上) ...

  •   二十四点钟声响起之刻,你将侧脸贴近墓碑,紧挨着黑白照片上青年俊逸面庞。
      他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除父母外最亲近的对象,一周前因车祸意外离世,彼时你尚在外省,缘吝最后一面。

      隔一道鬼门关,他一如往昔,却长眠地下,再难与你相见。眼前那道墓碑如关隘般伫立,黯灭那些微乎其微的希冀。

      墓园中阴风过耳、草木婆娑,让你愈发觉得白天那个教你‘玄学道法’的人言论荒谬——
      但纵有无奈却不敌情浓,你依旧怀抱一丝期许,来到他墓碑前进行所谓的‘还魂仪式’。

      【一夜】
      裹着香烛的符咒燃烧殆尽,午夜的阴云遮蔽月亮,黑暗中再无余光,墓园中重重松柏随风作响,阴森而沉闷。

      你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悉簌作响,携冷气缓缓朝你逼近——
      最终,涌动的气流停在你背后。
      空气重新变得寂静,连方才的树木轻响都消失不见,从心底涌出的寒意蔓延全身,你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又不敢转头去看,心里后悔起自己冲动相信那名道士的法术,以至于现在几乎置身险境。

      但即使忐忑犹疑,你也没放弃让恋人还魂的意念,毕竟有异状发生就代表着有希望——
      哪怕能再见他一时半刻也好。

      窒息一般的沉默笼罩于此。
      冗长的等待使你你在阴风冻得发僵,风中却出现一抹意味难辨的叹息,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就这样想要他回来?”
      那声线难辨雌雄,阴森可怖;你强打精神答:
      “是,我想让他回来。”

      令你意外的是,那声音没有回复你,周围环境随你的话音重新归于平常,等你强行壮胆转头去看时,只见地上落着一丛泛着银光的白色长毛。

      细软弧度,触感熟悉——
      它属于小时候那条被你捡回家的流浪犬,后来它被你的恋人收养,还帮助他救过你的性命,你决不可能记错。
      只可惜你死里逃生之后不过几年,它就病死了,是你和男友亲手将它埋葬。

      这缕毛发出现在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绝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也许,是在提示你什么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二夜】
      符咒化为灰烬,阴风中送来那道昨夜曾闻的声线:
      “你又来了,真是执着。”

      你依旧没有回头,却不像昨日那么恐惧:
      “有句话叫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我已经开始这个仪式,就不会半途而废。”
      “很好。”它说:“人类坚定的执念,真是绝佳养分……”

      风声重归寂静。
      你转头打量,发现这次地上落下的是一枚陈旧破碎的耳机,那是男友用自己赚到的第一桶金为你定制的礼物,虽然款式已经过时,但你一直十分爱惜,遗憾的是在你经历那场意外时,它被遗落在废墟中——
      又是一个早就不属于人间的物件。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向一片漆黑的空气发出问询。
      当然,你不会收到任何回答。

      ……
      【逢七】
      1.
      你日日坚持进行那难辨真伪的还魂仪式,今日正是第七天。

      每日都会收到一枚同你和他相关紧密且早已损毁的物件,而身体也日益虚弱,你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似乎正失去着什么——
      可是这个选择,不容你回头。

      还魂逢七,则成献祭。
      今天是最后一天,按照道士的说法,你只需将血液滴在墓碑上,即刻便能与他相会。
      殷红色血落在石面上,瞬间被吸入消失不见。

      身后,是似有若无一声长叹:
      “此般痴情若是对我……该多好?”

      你回头去看,星光微弱中没有人影,再望向石碑中人,只见黑白两色照片中的青年,目光温润、面容如昨。

      2.
      除了依旧诡异的风声,似乎并没人回应你的期待。
      几天以来的努力落空,含恨泪水不由自主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泪光朦胧的余光里,却陡然出现一方白色手帕,夜风将清幽兰草香吹入你鼻翼,脑海中还没得出结论,心中便已生出熟稔之感。

      一双修长而骨感的手,将那手帕捡起;你顺势望去,青年就站在你身侧,弯腰时衣角离你不到十公分距离,用柔软帕子轻轻擦你眼睑下泪珠:
      “别哭了……小花猫。”
      旦见那眉眼清隽,身姿颀长,不是他又是谁?
      接受他死讯以来,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痛楚在这令你熟悉的柔和里酝酿爆发,悲伤怀念胜过恐惧情绪,你终于泣不成声。

      “呜呜呜……”
      你扑过去抱他腰身、却只穿过如水凉的一片空气,倒在地上。
      怔怔抬头看他,就见他自长睫下无奈看你,俯身苦笑道:
      “现在我是鬼,你碰不到我的啊,小傻瓜。”

      你抽噎问道:“那……怎么办?”
      他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姿势:“把献祭仪式行到最后一日,我才能回到人间。”

      今天,难道不是仪式最后一日吗?

      3.
      自从你按照他的指引继续进行献祭仪式以来,尽管身体日渐羸弱,情思却渐渐饱足,直到某天出门去墓园时,你被一名形容不羁的道士拦在门口,他言辞恳切道:
      “小姐,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有厉鬼缠身。长此以往,恐伤及寿数。”

      你心中一凛,不敢置信般皱眉相问:“谁是厉鬼?你在胡说什么?”
      “贫道并未混说,此鬼属阴日久,若流连人世必得吸人阳气,小姐连日以来可有魂思不属之感?”
      你思及连日来异状,虽不愿承认,却只能讷讷点头。
      那道士拂尘轻摆,一道符咒便被他捏在掌中:“这便是能克恶鬼之术,阴阳交接之刻贴其额上便可。”

      你伸手接过符咒,心底犹豫不定——
      早在逢七那日夜里,你就知道他不是人类,献祭实属心甘情愿,又何需求一道克制恶鬼的术法?

      但一个爱你的男人,真的会用你的献祭换取自己回到人间的机会么?

      4.
      是夜,你自然又去墓地寻他。
      秋风寒凉,却比他身体温暖三分。但因为喜欢,所以你对他的一切都甘之如饴。
      伏在他怀抱中时,你没去问为什么他近来渐渐有了实体,只是拿出今日白天新烤制的甜点送给他,他面色如常吃下沾有草莓酱的点心,眉眼舒展,一派欢喜:
      “味道很好……我没想到,死后还能吃到你给我亲手制的食物。”

      “可是,我记得你对草莓过敏,从前不吃草莓的。”
      他闻言,眉目中浮上阴郁神色,片刻后恢复如常:“……魂体跟人体,自有不同。”
      你懵懂点头,心里疑虑更重,那枚符咒便在口袋里悦动不休,像提醒你莫要错过封鬼良机似的。
      你抬头细察他侧脸,那耳下隽秀小痣,颌下精致锁骨,都同他生前一般无二,使你终于下定决心,掏出那枚黄符来,对他坦诚:
      “这是白日里有名道士给我的……他说你是厉鬼,可我不信;你对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是——”

      话未说完,你便见他发丝随风而涨,衣衫化为白色长袍,面容模糊于狂风之中,低磁音色也变得阴沉:
      “好个厉鬼!你用食物试探,又将怀疑说出口,是否已经变心?”
      你不敢置信看着他漂浮的衣角,半是惊骇难言、半是不敢置信;对他变心与否的质问,唯有不住摇头。
      他阴涔冷笑一声:
      “吓的说不出话来了?呵……从前说要一世相守,难不成都是骗我的?”

      一世相守?
      理智而现实的你从未对男友有这样的许诺,这次的还魂仪式已经是你人生中做出过最冲动大胆的决定。
      但你来不及缕清那些想法,便被随他阴沉话音一道而来的血色罡风扑倒在地。

      乌云蔽空、月影无踪,墓园中松柏连根而起,黑暗之中有猩红光点在你前方闪烁,似是他的眼睛。

      “我不会骗你,只要你还是你,说过的话依旧作数。”
      你边随口安抚他边向前迈步,身旁狂烈阴风自主为你让开道路,使你得以碰到他衣边;而就在相触那一霎那,周遭异状顷刻止息,眼前之人眸中血红褪去,依旧化作清俊白衣青年。

      他眸色温柔如昔,冰冷手指轻抚你颊侧: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5.
      次日晨起,你推门而出,又遇见了昨天那名落拓不羁的道士:
      “小姐,你昨夜心软,不曾灭那厉鬼,必将遭到反噬,铸成大错啊!”
      你不以为意:“我在世间亲眷不过几人而已,除去父母,不会有人比他更重要,我不后悔。”
      那道士愁眉不展:
      “小姐,你真觉得你召回来的,还是你曾经的心上人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

      “唉!”那道士重重一叹,念道:“人之执念,乃恶鬼现世前所汲取的最后一道养分,若能有人心甘情愿为其献祭,则效果愈发显著。”
      “就算他是恶鬼,我也认了,就算他来到人间,我亦不会让他去坑害别人。”

      “可是,如那恶鬼并非你恋人的魂魄所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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