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正宗八卦事件簿》安殊

4、洛阳纸贵

　　在青龙被大娘们列为新疏远对象之后，不知为何，蜚短流长，反而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紧紧地围绕着玄心正宗的宗主和四将。就连门下弟子也忍不住议论几句——自然，金光宗主他们不敢乱说，但是四将……

　　三人成虎，诚不我欺也！
　　弟子甲听到流传开的言论，再看其他弟子振振有词有理有据的模样，不由感慨，感慨完了又说道：“有些事，透出些大概，传到知情人耳中居然又是另一回事，我要记下这次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居然颇有些意气风发指点江湖的高人模样。原因无他，那个透出些大概的人，正是这号人物。
　　弟子乙看到弟子甲诡异的透出志得意满的模样——师弟他居然连眼睛都要笑没了！这个师弟……好可怕……他不要带这么可怕的师弟啊！

　　且不说弟子甲春风满面，弟子乙在心中嚎啕不已，这个时候四将日常理事的大屋内的气氛十分诡谲。
　　四将对着屋子中间堆得将近人高的书，居然是在发呆。
　　良久，青龙捡了一本书，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卷首，声音先于大脑行动，念了出来：“白虎玄武朱雀二三事——青龙著？”
　　反应过来的时候，青龙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连连咳嗽了几声。
　　“不只是青龙，除了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还有什么青蛇啊，白虏啊，玄止戈之类的一系列坊间作者。”朱雀手中是署名“牛雀”的《揭秘玄心正宗》。经历了几次流言事件，坚韧的女性体现出了良好的适应力。
　　玄武摸索了一会儿，终于从书堆底下找出一把沾灰的羽扇，吹去灰，又拍了拍，直到觉得可以了，方才颇有文人气质地轻摇起来：“人生总是如此有趣。”
　　青龙斜了一眼玄武朱雀。
　　白虎点头，忽浮出一丝笑意，笑容是一如既往地古怪：“这些书据说是根据坊间的说书段子整理来的。”
　　“哦？”玄武朱雀问得饶有兴致。
　　青龙顿时头大如斗，擦去额上冷汗：“今天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天色已晚，我睡着了。”
　　玄武惊讶地拿着羽扇指着青龙：“这不是才正午么？可怜我们的青龙护法首座大哥啊，已经疲惫到不分昼夜了。”
　　朱雀点了点头，很深明大义地说道：“玄武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明明是黑夜，那些都是灯光。天色晚了，请您一定要记得熄灯。”

　　青龙充耳不闻，太多的血泪教训告诉他，装聋作哑是必要的，必需的，必不可少的。

　　白虎又是一笑：“你们觉得，以对手为明镜，借鉴借鉴如何？”
　　青龙忽觉不妙，再一看三人若有所悟，决定继续麻醉催眠自己：“我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
　　“好兄弟，有福同享……”
　　白虎未完的话语被朱雀和玄武异口同声地接上：“有难同当！”

　　青龙顿时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恶劣感觉。

　　过不了几天，青龙终于受不了越来越多的青蛇月龙菁龙——本来就已经有一堆牛鬼蛇神了，白虎他们一搅局，冒出了更多的青蛇白狐麻雀玄无的，便服走在街上都能有书贩子对他叫卖玄心正宗的书……而那些书，居然十有八九是白虎授意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局出版的，可怜的青龙护法自认还是没有那么强大的承受力的，反正结果是他终于受不了了，逃难似地一咬牙，正式跟宗主请求前往分舵监察。三将倒也没劝止，只是送别的时候，青龙自己心里一个咯噔：他是不是看到那三个家伙笑得很诡异？

　　事实证明，选择离开漩涡中心是非常正确的，终日打猎却给鹰啄了眼也是正确的。

　　一个月后，青龙回返，跟金光汇报分舵事宜完毕，门人来报上官玉儿来拜访金光叔叔。

　　“金光叔叔！”上官玉儿扯着金光叔叔的袖子撒娇。
　　跟在金光身后的四将不由同时偷偷看向似乎比上官远凡还小上几岁的宗主，又同时很有默契地收回目光——嗯，他们现在开始要见惯不怪。
　　金光低头看上官玉儿。
　　上官玉儿仰着脸，说出来的话却让四将脑海一片空白：“人家要白虎，人家要白虎！”
　　还是白虎最先反应过来，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他想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算什么呢？自食其果？咳，要不是自己放出那话，又网罗了几个胡诌乱写的高手，背后买通了几家书局……
　　白虎一斜眼，朱雀咬着下唇似乎是在忍笑，玄武的衣服的一角抖啊抖着，几乎飘到他的眼前。
　　金光神色不变，淡淡问了一声：“哦？”探询的目光投向白虎，又转向青龙。
　　青龙完全不知道上官玉儿何故飞来一笔，满脸茫然。
　　上官玉儿扯着金光的袖子，绞得金光的宽袖都要变成螺旋袖了：“人家要那本有白虎印记的白虎手抄本。金光叔叔你一定知道，大家都说只有玄心正宗收藏的那本白虎手抄本才最最最有灵性！”
　　青龙闻言，不由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当事人白虎，只见他一本正经，似乎刚才提到的和他毫无关系。
　　青龙眼角的余光转向玄武，玄武——忍笑忍得很辛苦，至于朱雀……青龙想自己大概能想到那个丫头仗着个子小，躲在他背后偷偷笑的样子……
　　上官玉儿甜美的嗓音柔软得好像柳絮一般：“除了可以延年益寿，这本有白虎印记的叫做《白虎》的手抄本可以保出外征战的武将平安——这样，哥哥就一定可以陪玉儿很久很久了！”
　　金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
　　白虎闻言一怔，他要是没记错，自己只是胡诌了几句说可以保佑家人平安吧……白虎不禁分神，默默地再次感慨流言的强大。
　　上官玉儿把金光的袖子扯成螺旋又松开再绞成别的形状，嘴里也没歇着：“金光叔叔，我最近听了好多玄心正宗的故事，我还买了好多玄心正宗的书，还有一本是您写的呢！”
　　说着，上官玉儿献宝一般地从袖中掏出一本书。
　　《玄心正宗二三事——金光著》，四将在书本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时候，就看到了最后的三个字，除了青龙，其余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悄悄地往后撤了一小步。
　　白虎间歇性地分了下神，他记得他特意嘱咐过千万不能有宗主的任何东西出现的啊？这样才能在最后，物以稀为贵，反正宗主对流言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莫非市井中竟然有人比他先下手了？
　　金光凝视着那本书，不说话，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四将只觉都能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心跳声。
　　“小娃儿，听上官兄说，你最近在学棋？”金光淡淡地转移了话题，将书纳入宽袖之中。
　　“恩！金光叔叔，围棋好难好难的啊，玉儿看棋谱看得头晕！”上官玉儿习惯性地又扯起了金光的袖子。
　　四将同时松了口气。青龙这才发现同伴居然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后撤了半步……我说你们仨，连这种时候都要陷害我么？
　　青龙想要仰头问苍天。
　　还好青龙只顾自怨自艾，没有看到那三人偷偷交换的眼神分明是：这种时候，首座就应该负责……
　　否则，青龙一定会从自怨自艾升格为默默地去后山，然后面山——发呆，或者按照弟子的说法，默哀……

　　天色将晚。
　　上官玉儿正要告别，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目的，顺手又扯起金光被她蹂躏了一个下午却依然没有任何褶皱手感很好的袖子：“金光叔叔，你一定要记得给玉儿手抄本啊！”
　　金光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小娃儿，你回去吧！”
　　“金光叔叔，你一定要记得啊！玉儿跟你拉勾！”说着上官玉儿便要找金光的手，奈何金光的袖子实在是太过宽大，她索性拉着金光的袖子单方面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金光叔叔你答应我了！”
　　说着，上官玉儿似乎是怕被拒绝，一溜烟便跑了。

　　“白虎……”金光探询的目光再次投向四将，最后定格在打理杂事以及玄心正宗对外生意的白虎身上。
　　“宗主……”
　　白虎的表情很是复杂，眼角低垂似是欲哭无泪，嘴角轻扬似是苦笑，然而一身的煞气却让这个非常凄苦的表情带了些杀气，反而更是可怖。
　　青龙不由想起洛阳商家对白虎的敬畏，除了因为他精明能干还是玄心正宗四将之一外，只怕这个表情一出，就无人敢跟这位老弟说上一句“不”了吧……
　　金光略一点头，很是沉稳地开言：“大战将近，是该多采买一些纸浆，让弟子们多多练习符咒。”
　　饶是白虎反应敏捷，也不知道金光这话是什么意思，唯唯道：“是，宗主。”
　　“剩下的废料，你就手写一本白虎送给玉儿。至于坊间流言，总是断不绝的，你们无需挂怀。”金光一挥袖袍，一如既往雍华从容，语调也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一锤定音。
　　白虎若有所悟，便道：“请问宗主，多采买多少合适？”
　　金光连目光也不曾移转：“你自行斟酌。”

　　几天后。
　　白虎对着账本不由发呆起来，虽然他跟属下吩咐的语气是凶了一些，眼神凌厉了一些，但是，他们也不至于买了这么一堆纸浆成品半成品吧？白虎转头看左边的纸堆，再转过头看右边，他们是打算开始做纸么，连造纸的工具都买来了……
　　是了，他还要手写一本《白虎》送给上官玉儿，写什么呢？上官玉儿似乎是要可以保护他哥哥的？延年益寿的？要让他写账本，没问题，一天核对完抄录完十几本账本他都干过，可是，要让他写这种天马行空的东西，可真是为难他了。
　　白虎沉思半晌，心念一动，不就是要白虎印迹么！心思一定，白虎挥毫泼墨，居然一气呵成。
　　那本手抄本上面空无一字，只有栩栩如生的白虎，饿虎扑羊，猛虎下山，虎啸林间……（作者乱入：喂，这种东西你确定真的是可以让人延年益寿的么？）
　　白虎会画，擅长画虎，玄武曾经这么说过：“白虎，我没想到你会画虎，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的画完全可以挂在墙上辟邪……你那些个老虎的眼神，就足够吓跑一般的魑魅魍魉了。”后面隐了一句话没说出——“跟你的笑容一样”。
　　画完收笔，白虎心念一动，微微一笑，既然买了这么多纸浆，那么……
　　路过的青龙看到白虎的笑容，抬头看了下天，转身走开：他什么也没看到……

　　一个月后，玄心正宗出品的绘有辟邪符暗纹的笺纸，纸张色泽鲜明，着墨极好，又可以辟邪，众人纷纷抢购。
　　白虎笑眯眯地吩咐下去，一日只生产百张，张张都要一两银子。
　　东西又少又贵，但是生意却是极好，往往一开张，不到一个时辰，纸张就已经告罄。
　　白虎笑容可掬地打着算盘，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属下纷纷退避三舍，他们宁可看白虎护法生气，也不敢不愿看那诡异得像是会吃人的笑容。

　　而另一头，上官玉儿捧着白虎手抄本心满意足回去给哥哥献宝。上官远凡不忍拂妹妹的好意，就带上了这本据说可以护身保命延年益寿的奇书，连战斗也不曾离身。恰好那年他奉命去剿灭一个以白虎为神的神秘教门，争斗间，那本书自怀中跌出，正好是白虎呼啸林间的一页。
　　争斗众人皆是一愣，却见一阵疾风突起，一页页吹开，白虎时跳时跃，呼啸林间，纵横山野，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书中的白虎活了一般。
　　“白虎神显灵了！”
　　“参见白虎神！”
　　……
　　上官远凡的刀还僵着。
　　丢下兵器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跪了一地的教众对着白虎手抄本猛磕头。
　　“将军一定是白虎神派来的使者，我等愿意归顺！”
　　“白虎神万岁！”
　　……
　　上官远凡收了刀，略显僵硬地吩咐下去，收兵回京。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得了一件大功——兵不血刃地生擒白虎教徒，麾下军士无一死亡，最多只是争斗中擦破了点皮，流了些血。

　　这话传到坊间，玄心正宗出品的笺纸被说得神乎其神。
　　一时间，一纸值百金。
　　而玄心正宗出品的白虎话本，更是一书万金都难求。

　　后来，白虎私下曾经和其余三将说道：“洛阳纸贵算什么，我也可以造出。”言语间颇有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