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正宗八卦事件簿》安殊

3、青龙情事

　　“青龙护法……”
　　“青龙护法……”
　　“你终于出来了啊……”
　　“我是王大娘啊，你还记得么？”
　　……
　　青龙一走出玄心正宗大门，就想要落荒而逃。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娘，热切的眼神就要把他烤焦了——他恨恨地咬牙，到底是哪个混蛋是我要成亲的！
　　他忽然一个踉跄，瞬时被人群淹没。青龙下意识地回头，隔着人群看其他三将，但见朱雀、玄武、白虎三人神色严肃，站在山门边眺望远方，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青龙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咬牙：这三个家伙！莫不是修行了变脸？方才一人一脚把他踹了出来，一转眼就正经得若无其事。真以为他叫青龙，就和裹了龙皮一样迟钝，连被他们仨陷害，一人一脚把自个儿踹出去都感觉不到么？
　　“青龙护法！”
　　“你看这个是隔壁村的二妞……”
　　“隔条街的豆腐西施……”
　　“这是我家甜甜的八字……”
　　……
　　青龙的头非常晕，脸色有些铁青，却依旧维持着温和的风度气度。
　　朱雀白虎玄武三人却是非常悠闲地聊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奇是女人的天性，朱雀自然也不例外。
　　白虎想了想：“自从上次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开始流传之后，就开始了。”咳，你不能说白虎他无聊，人生总是需要有一些佐料的，特别是玄心正宗这样大多时候都刻板无趣的古老宗门——如何在刻板里找到调剂品，还真是一项大的学问来着……
　　玄武点了点头：“大概有个把月吧，每次青龙都是一样的反应，你看——”
　　顺着玄武的手势看过去，青龙满头大汗地推辞着。
　　“大娘，我真的不……”
　　“呀，青龙护法别不好意思啊！”
　　“就是就是……”
　　……
　　三将颇有默契地同时扭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天气真好……”
　　“宗主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他们也差不多要散了……”
　　“真是难为他们还从城内赶来玄心正宗。”
　　“女人果然是最有毅力的。”朱雀感慨，引来玄武白虎白眼。
　　喂，你就不是女人么？二人都是这么想着的，却不敢说些什么，只得找了些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发时间，等着自家宗主觐见天家归来。
　　……
　　金光车驾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青龙哭笑不得地抱着一堆帖子，朱雀玄武白虎，正分别上前，拍着这护法首座的肩，一付忍俊不禁的古怪模样。而玄心正宗门口，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洗劫一般凌乱，风吹来，颇有些风萧萧兮的感觉。
　　“见过宗主！”见自家宗主下了车驾，四将连忙抱拳见礼，青龙手一滑，帖子散花般地落了一地。
　　金光扫了眼正好飞到他脚下的一张帖子，居然是某家未出阁少女的生辰八字。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你们先遣弟子收拾好这里，然后进殿来见本座。”淡淡一句后，金光略摇了摇头，负手先往总坛山门里行去。

　　玄心大殿。
　　宗主不语，四将也不敢先说，一时气氛无比怪异。
　　半晌，还是金光先开的口，皱眉道：“玄心正宗虽不禁嫁娶，但青龙你抱着八字庚帖，呆立在总坛门口之前，却是成何体统？”
　　八字庚帖？我没定亲，跟谁换八字庚帖？青龙一怔，涨红了脸，“不，宗主……”想了想，却又垂首道：“属下知错。”
　　金光点了点头：“玄门若有喜事，倒也是美事一桩。”
　　青龙额上汗出，不知该如何应答，眼角余光分明见到白虎玄武的袍摆轻颤，忍不住咬牙，这俩人！真以为他就不知道他们在忍笑么？青龙的头更低了一些，忍不住又咬牙，朱雀，你以为在我身后，我就看不到你的披风在抖么？
　　好在金光这次觐见，是边疆突现魔踪，地方官吏无法应对，惊动了天听，而玄心在当地的分舵，力量也有不足，他心悬此事，责了青龙两句，便转了话头，与四将议事：“本门向来由总坛应对阴月皇朝突袭，分舵处理地方魔事，但北疆地势复杂，情况特殊，魔物扰民害命，层出不穷，他日要对这几处分舵实地监查，调配合适人手过去才好……”

　　待议事毕，四将出玄心大殿，回到日常理事的大屋时，天已擦黑。
　　坐了一会儿，朱雀忽轻笑一声，玄武白虎二人忍不住跟着笑，三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都要笑出眼泪了。
　　青龙狠狠地挨个儿瞪了过去，不过，显然收效甚微——他们笑得更欢了。
　　他们四人，名虽袍泽，十数年师兄妹早已亲若家人，青龙虽如大哥，但除却宗门大事之外，他这个温和的大哥，反而不如又易感动又易暴怒的小妹朱雀在平素有威慑力——这真不知道该说是喜剧还是悲剧。
　　“恭喜护法首座即将大婚！”白虎笑得很诚挚，但是天生的煞气，倒让他比较像是抢亲的土匪头子。
　　玄武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羽扇，边把玩边施施然开口：“小弟也恭贺护法大哥的大婚之喜。”
　　朱雀咳了一声：“今天如此热闹，是该多恭喜恭喜。”
　　青龙这个时候，其实是非常想要抽死这三只的，背后又一次出了身热腾腾的汗——被气的。但是身为大哥的他，要保住大哥的风度气度，否则，不是正好中了这三个家伙的下怀么？——做了个很深很深的深呼吸，青龙的脸色一如既往地温和而沉稳。
　　“别闹了，”连声音中的苦恼之意，青龙也刻意压住，好显得正常一些，“事已至此，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朱雀白虎玄武三人想了想，又小声交流了几句，出了一个让青龙不得不再次做个深呼吸保持冷静的建议：“反正你年纪也大了，不若干脆找个好媳妇儿，成亲吧！”
　　“宗门支持你。”白虎严肃地说道。
　　玄武的严肃丝毫不亚于白虎：“这样一来，再不会有大娘缠着你做媒，二来好给宗门添些喜庆，说不定，还能请宗主亲自为你主持……”
　　朱雀颔首。
　　青龙温和的脸有些变形：“换个提议。”
　　“你不找媳妇儿，就让媳妇儿找，入赘。”玄武更严肃地提出了一个让温和大哥险些破功的提议。
　　白虎朱雀也和玄武一样，提升了严肃度，点头赞同。
　　青龙觉得自己的涵养已经丝毫不亚于圣人兄弟了，再次做了个深呼吸，不够，再来一个……连续三个深呼吸，青龙的脸，仍扭曲兼涨红起来：“你们这算什么话……都给本护法严肃些！”
　　三人对视，异口同声：“我们很严肃。”
　　“砰”——青龙觉得，脑中有一根线断了，那根线的名字，叫做温和。
　　门外偷听的弟子甲乙听到这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同时听到几名弟子憋不住的笑。弟子甲恍然大悟，他说呢，他不过是随口跟几名交好的弟子说一声，很多大娘愿意给青龙护法做媒罢了，怎么就真的那么多大娘巴巴赶来给青龙护法做媒了？嘿，敢情是大家有志一同，都想要看看玄心正宗有喜事呀！
　　青龙阴沉着脸，盯了三将很久很久很久，一个转身，拉开门。
　　咳，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问弟子甲，弟子甲会大义凛然地说：“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是问弟子乙，弟子乙则会无语看天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很无辜。”
　　其他弟子：“我们拒绝回想。”
　　……

　　几天后，东都洛阳。
　　两个大娘聚在一起，正在热切地讨论。
　　“你听说了么？”
　　“什么？”
　　“青龙护法脾气很暴躁啊！”
　　“怎么这么说？”
　　“你肯定还不知道吧！青龙护法本来是定亲了的，但是这几天姑娘退亲了。”
　　“退亲？”
　　“唉，说起来可怜啊，那个姑娘是感念青龙护法救了她，就以身相许。想不到啊，还没成婚，就活生生地被青龙护法吓昏。俗话说啊，久负大恩反成仇啊！这姑娘见一次青龙护法昏一次，所以最后他父母只能暗中把女儿嫁了。前日，青龙护法为了此事生了好大的气。不信，你去问问那些玄心正宗的弟子……”
　　“噗——”边上茶馆背对着她们的一个红衣女子一口茶喷了出来，不过二人却没有注意到，仍然热火朝天地议论着。
　　“呀，我上次还给了他我家二娘的八字啊！”
　　“这不是还没谱么，赶快把二娘嫁出去吧！”
　　……
　　“白虎，这就是你的办法？”原来这红衣女子，正是朱雀。
　　白虎点了点头。
　　玄武也点头：“成效不错。”
　　朱雀擦去嘴边茶渍，咳嗽了一声：“确实。”
　　后来，玄心正宗所在的东都洛阳，在城内候掀起了一股成亲热潮，可以说那阵子几乎是天天都有喜事了。
　　而青龙，在成亲热潮过后惊喜地发现，再也没有人上门求亲了。
　　据说，这些关于青龙的消息，是从玄心正宗茶馆传出来的——信息非常可靠。
　　玄心茶馆的幕后老板，正是白虎。

　　半个月后，玄心大殿，议过正事之后。
　　“青龙。”金光忽然唤道，表情凝重。
　　青龙纳闷：“宗主。”
　　金光负手，起身背对着四将，语声郑重：“玄门不禁嫁娶，更不拘于俗礼，何况历代护法中，独身修道终老者虽不少，但也不乏性情不同、仍能举案齐眉的好伉俪。是以市井闲言，青龙你不必挂心。”
　　青龙诧异，唯唯应道：“属下明白。”心内却是茫然，市井闲言？想着，青龙眼角余光忍不住瞄向白虎玄武，只见他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正经，平素哪里有这般正形？——青龙几乎咬碎一口白牙，瞬时确定，宗主的所言，多半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四将理事的大房内。
　　“事情就是这样。”白虎简单地把事情以及市井传言说了一遍。
　　青龙面色阴云密布，但是依旧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总之，是解决了你的事。”朱雀很严肃地下了结论。
　　玄武摸出上次那把羽扇，摇头晃脑地颇有孔明遗风：“青龙护法，首座大哥，你要怎么感谢我们？”
　　“感谢？”青龙咬牙切齿，“我会好好感谢你们的！”

　　数月后，朱雀青龙白虎从边境回返，虽是精神俱佳，干练一如既往，但到底掩不住疲惫之色，看上去令人不忍。于是，在向宗主禀报完事务后，青龙便领着三将，出现在洛阳城最好的酒楼上了——
　　看着狼吞虎咽的三人，青龙不由得叹气，唉，本来是赌气用了首座身份，发作遣他三人去边疆监查分舵，让他们三人奔波边疆数月，吃些风餐风宿露的苦头，以作小惩大戒……却没想到，这三人，倒是一脸快意自在，而自己，看着归来三人的这付疲惫模样，实在忍不住要心疼自责……
　　想到此处，他又一声长叹：“慢慢吃，这顿算我的。”
　　另三人对视一眼。
　　“小二，再上一盘素炒豆角。”白虎招手，理直气壮地点起了菜——这个时候是夏初，豆角刚出，价格自然是不菲，小二欢快地应了一声：“好嘞，还有什么需要么？”
　　“等等，我还要……”
　　“再来……”
　　……
　　朱雀和玄武的声音在青龙耳边嗡嗡作响。
　　那一餐，吃了大半天，青龙几个月的补贴，也尽数被吃了去。
　　后来，弟子纷纷传说，青龙护法不只暴躁，还很小气。
　　从此，不只是再也没人敢上门提亲，大娘们看青龙的眼神还多了些什么，也不敢再如以往一般肆无忌惮地靠近。
　　终于，青龙的婚事，就这样如他所愿被搁置了。
　　大家求仁得仁，皆大欢喜。
　　唯一不满的是弟子甲：“哼，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我就不信你们几个一辈子不成亲！”
　　弟子乙劝道：“你生的什么气，这不干我们的事，而且宗门历代，独身终老的前辈也不知有多少……”
　　弟子甲恨得直咬牙：“怎么不干我的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等一切结束，我要开个茶馆，专讲玄心正宗的事！”
　　（插播广告：玄心牌牙膏。
　　我们的目标是，牙口好！
　　代言人：此章经常出现咬牙动作的青龙护法
　　广告语：你看我，经常咬牙，牙口还这么好，玄心牌牙膏，玄心正宗出品，必无劣品！请认准玄心正宗牌。）
　　“这和护法们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而且除妖不是也是故事么？”弟子乙讷讷道。
　　“你当谁都对这个感兴趣啊，现在的人，感兴趣的是感情感情感情啊，那句怎么说的，‘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所以，感情才是永恒的啊！你以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这么红是什么原因？——你看看我们宗门，一个个正儿八经、傻直呆板的，人家怎么会对这样的木头——对木头们除妖的事情保持太久的兴趣？那是你玄心正宗应该做的嘛，人家保不齐还不愿意听呢，你知道么！”
　　弟子甲的慷慨激昂的语无伦次有些惊吓到弟子乙，他呆呆说道：“那要怎样？”
　　“无风不起浪，我要造风！”弟子甲激动地握拳。
　　弟子乙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夏风和煦，接下来的炎夏，想必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