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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金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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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回身一剑斩风断水般落下,切开赤红色低阶魔族颈间的嫩肉,鲜血溅射到一边,巨大的身体倒下,扬起些微土尘。青年荡开剑上的血珠,收剑入鞘,纳闷道:“怎么都是低等的魔族,有没有高级一点的叛教者让我杀啊?”
白发青年环起手,道:“高级的就不会在这里作乱了。”
陆枕环顾四周,一地的赤红色魔族尸体,半蹲下来拣着就近的一个开始动手,“我说这些焦阳,连附坚都不如,凭着一身横硬的兽甲和修为高深之辈冲锋陷阵才有幸位列九恶之末凑数的,怎么现在也想不开要叛教?”
他费了半天劲,才取出焦阳一族特有的火红色魔丹,这在四方天也是可以入药之物。陆枕回头一看,玄宿还站在原地看他,没有半点要挪动的意思。
“玄宿你倒是来帮忙啊,这一地的焦阳魔丹,全让我一个人掏?”
玄宿淡淡地说:“钱是你花光的,说要在长榭城外猎魔族换赏钱的也是你。自然要让你自己取魔丹,自己去换银子。”
陆枕苦着脸道:“好玄宿,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玄宿推出绘影,在地上的焦阳尸体间一个来回,切开它们魔丹外包裹的血肉,却又未伤及魔丹分毫。
陆枕乐着去掏那些火红色的珠子了。
他们回到小溪边,遥山弟子被陆枕放在溪边的大石头上。
陆枕双手沾满血渍,捧着十几颗魔丹搓洗,一抬头,与醒来的云扬恰好对视。他展颜一笑,对云扬道:“醒啦,你睡了四五天,醒的有点晚,错过了我们最有钱的时候。我和玄宿在路上把钱花光了,连马车都卖掉了。”
云扬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按了按太阳穴,“这是……哪里?”
玄宿道:“长榭城外。”他说完,出手若风,将遥山弟子的灵力用秘法尽数封住,陆枕解释道:“别怕,这一路都是如此过来的。我和玄宿每隔四个时辰就轮流给你封住灵力,你看你现在也好好的。”
云扬嗅嗅陆枕肩侧,好奇道:“虽然混杂了许多其他的气息,但我确定是你,孤鸿要找的陆枕。”
陆枕洗净了手里的东西,一颗一颗地放在云扬的怀里,“你叫什么名字?”
“云扬。”
云扬皱着眉头,僵直了身子不能动,“这是什么东西,一股怪味。”
陆枕邪魅一笑,“好东西,能换钱的。”
玄宿道:“听闻异士对天地的感知近乎于魔族,当真如此强悍?”
陆枕一愣,道:“对啊,玄宿你快过来给他闻闻,让他说你是什么味道的,看是不是和咱们自己闻出来的一样。”
“这倒是免了。”
云扬勉力偏过头去看玄宿,不解道:“不是只有陆枕吗,为什么还有一个魔族?”
陆枕说:“果然厉害,连是魔族都知道。”
“介绍一下,我的正房,玄宿。”陆枕正色道。
玄宿嗤笑一声,“无聊。”
陆枕说:“我们现在三人,恰好可以三人行,我勉为其难,做个夹心。”
云扬却问道:“那你还有多少偏房,我可以做你偏房吗?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恐怕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陆枕闻言,放声大笑起来,连声道有趣有趣。他继续胡言乱语道:“我的偏房实已数不胜数,他凌峰派的百川乱步,你常提的孤鸿师兄,他们师徒乃是我偏房中的双花。还有昆山宫的祁然、敖羽,皆与我相互倾心彼此,我在魔域内有个副使,最喜欢和我玩支配……这些都是男子,还有不少女子钦慕我,玄宿的妹妹便是其中之一。你要排的话,恐怕会是最小的一个了。”
云扬却是真实地在思考皱眉,“我要与这么多人分享你吗?”
陆枕道:“说是分享,但只要是我与你在一起时,你必然是完全拥有我的,我在那时会只属于你一人,所以那一刻,便不是分享了。况且你是最小的,一般都会多疼爱你一点。”
玄宿甚至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片刻的拥有,也算拥有?
陆枕曲起手指摸了摸下巴,“反正人与人之间也总是聚少离多,那么就当做我是因为其他的琐事才离开的,就不会吃醋了吧。怎样才能所算作独占一个人,不与他人分享,难道他们双方都是没有亲人、朋友、上司、下属,在广阔天地之间无牵无挂,只有对方?”
玄宿无奈地摇头,道:“收起你那套歪理,还真想把那些人都收到魔域去不成?”
陆枕笑笑,这话题便就此作罢。
云扬自己闭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便从石头上跃下,束起的长发颇为雀跃地甩在肩上。
陆枕道:“这封灵力的手法当真不行,随随便便就叫你解开了。”
云扬澄澈的眼中水光潋滟,道:“是孤鸿师兄教我的,他说你们会用独特的手法封人灵力,还是他和一个师妹试了很久才试出来的。”
陆枕张了张口,半晌无语,“你还真是……呃,坦率啊。”卖孤鸿卖的这么快?
“既然这样的话,也没有必要再带着你了。玄宿,我们走吧。”
云扬跟着陆枕走了两步,陆枕回过头,“跟着我们干什么?”
云扬问:“为什么不带着我了?”
陆枕说:“你已能自己解开封咒,再带你偷袭我们怎么办?况且我看你除了鼻子灵点儿长得可爱了点,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我不偷袭,带上我。或者你们送我回遥山,我不认识这里。”云扬道。
陆枕从乾坤囊取出云扬的剑扔还给他,“拿上你的东西,自己离开。”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准备走了。
锐利声响破风,数十颗赤色魔丹密雨般打来,陆枕脚步一顿,扬袖尽数接下,收进乾坤囊中,又递给玄宿,“去长榭城中找个地方等我,这小子我来解决。”
玄宿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陆枕缓缓抽出残照,剑身上还留有一点焦阳血的腥气,与那妖异的红色剑光倒颇为相配。
云扬抬手抽剑,一层淡金色的微芒镀在剑锋上,刃端来回游走一缕梅香,渡着溪边的水汽而来,恰巧让陆枕嗅到几丝。
他曾看过这柄剑的剑铭,金缕镌芳魂。
妙手演天机,金缕镌芳魂。
百川乱步的天机剑与云扬手中的芳魂是出自同一位铸剑师之手,她锻下的这两柄剑一为最繁华难辨,一为最纯真至简,亦落入凌峰与遥山两位性格迥异的人手中。
天机是演算之剑,百川乱步在遥山派的藏书阁中,能够借天机之势洞悉事态转变之势,为其衍术助力。而芳魂剑……
陆枕只是觉得颇为风雅罢了。
很快的一剑。陆枕并指抵在剑身上,云扬的指尖恰巧刺在中央,若陆枕挡得稍慢,这剑便是直取他的咽喉。
陆枕偏头,残照近乎是贴着脸回转的,腾腕起落间,两人过了数招,陆枕飞身而起,飘摇如轻羽般与云扬拉开距离。
“剑心通明,无一招滞涩,果然是至纯至净的好剑法。”
云扬抬眸,一言不发,眼中俨然只有剑道。
陆枕轻轻拧转残照的剑柄,让那锋利的刃端向前,剑身上映出他的眼睛,金芒流动。
“可惜,嫩了点。”
云扬猛然抬头四顾,皆未找到陆枕惊鸿掠影般的身姿,却有破风的剑器嗡鸣自耳后传来,凶戾得几乎要将他刺聋一般。他横臂一挡,虎口都被震得发麻。陆枕双手持剑,借力反向上跃起,又消失不见。
奇诡的步法与锐不可当的剑势。
云扬深吸了一口气,从隐隐梅香中抽丝剥茧,寻找对手的气息,去感知他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
找到了!
云扬回身一剑,拼尽全力挥出,如预见一切般击开了陆枕,逼得他倒退数步,乱了攻势。
陆枕耳后滑落了细小的汗珠,于是在云扬的感知里,他更加明显了,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像空谷间的幽兰。
他已无路可退。
云扬弯起唇角,剑尖挑起,直指陆枕。可下一瞬他就茫然地发现陆枕消失了,连同气味一起消失在溪边,仿佛浩大的天地间从不存在他一般。
不,不是消失。
云扬垂下长而卷的睫毛,细细感知。
每一处都是他,他如天边的残阳一般,将光辉洒在周遭的每一处角落,就像是……就像是与万物融为一体,连异士只能也无法感应出,他究竟在哪一方。
这该是多快的速度,比清风袭掠,暮雨直坠,霜雪在烈阳下消弭来得还要快,还要惊心动魄。
像光投过,影子落下。
光与影相伴相生。
他斩开一切,丝毫气息不能滞留,破空而来,那柄萧瑟的凶剑就停在云扬颈侧,剑风几乎切开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险而又险的红痕。云扬退了一步,就要撞上剑刃,血溅三尺,陆枕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才抖腕收剑。
“打不过的话,还是学学偷袭吧,毕竟你们四方天的人——”
陆枕的剑噌地入鞘,他才继续道:“最擅长这个。”
云扬忽然道:“剑道一途上,我或许不及你,但心道一途,我却未必不及你。”
陆枕一愣,乐了。什么意思,虽然现实里输了,但心里觉得自己赢了是吗,“这种耍赖皮的话是谁教你的?”
云扬说:“门派里的长老,他说若我觉得与人比试输了,心里难过,就这样想想,能开心点。”
陆枕快乐死了,“哪个长老,贺心?”
云扬说:“我不认识贺心,那个长老还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陆枕就奇怪了,“什么长老这么逗?”
他忽然想起什么,好像也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萨利塞,或许有一天你的剑道会超过我,但我的心道会永远胜于你。”
哪个不要脸的说的来着?
陆枕摸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要跟着也行,只是我有几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云扬点头,“我能做到。”
陆枕笑道:“我还没说让你做什么呢。欺师灭祖、杀人放火的事你也能做到?要你背叛四方天,转投魔教成为邪修你也能做到?”
云扬苦恼起来,抓了抓额角的碎发,好像要把那些乌黑柔软的发丝揪下几络来一样,“这个……”
“无需多想了,只要你乖乖跟着,不做乱,且适时用你那遥山弟子的身份帮我们遮掩便可。”陆枕道。
云扬说:“可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