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租户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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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溪一大早便听见了扫地的声音。
林溪推开门，便见到于奶奶拿着扫把在门口扫地，看到林溪望了过来，于奶奶抬头朝着林溪笑了笑，“吵醒你啦？你奶奶喜欢干净，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和张成约定轮流来打扫六层……”
于奶奶终是老了。不像以前日日出摊，她现在每周会休息两日。
这大抵是老人这些年仅有的变化了。
林溪接过了老人的扫把，轻声道，“以后这楼道我自己来扫。”
于奶奶也不勉强，跟林溪约好下楼去她家吃早餐后就下了楼。
晨光落在于奶奶干瘦的背上，显出一对突兀的肩胛骨，林溪恍惚间有了一种感觉：这栋楼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任由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这些老租户们却被关在这栋楼里，日复一日地过完每一个相同的日子，然后逐渐走向死亡。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他们没有什么愿望吗？
不同于旁的合则聚不合则散的租客，林溪是真心想要这些老租客们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搬出这栋楼的。
林溪这次又做了一天清洁，买了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待到收拾好了房子，孟升塞给她的几百块钱也没剩下多少了。
林溪在楼道里碰到了好几次同样在做清洁的顾安，顾安的脸色有些臭。他的车停在这里不到一天，就被人画了几道长长的划痕，这地方又没有摄像，顾安根本找不到罪魁祸首。而且楼里蚊子多，林溪明显地看到顾安脖子上多了几个红包。
林溪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幸灾乐祸。
傍晚的时候林溪摸到不远的小卖部买了三斤瓜子几瓶啤酒，又在外头的空地上牵了一根电线架了个灯泡，堪堪架起了‘租户大会’的班子。
租户们逐渐扛着自家的凳子下了楼，大约八点的时候，所有租户家都派了代表下来了。
“这看起来有点像我们当年乡下草台班子看大戏时候的样子！”林坤开口笑道。
这些租户们坐得泾渭分明，老租户们如于奶奶、张成还有顾青他们坐一边，其余的租客们似是约好一般坐在了另一边，林溪垂着头，似是有些局促一般坐在这两队人马的最中间。
不过没人接林坤的话头。
“大家坐拢一点！不要这么拘谨，都是一栋楼里住着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一起嗑点瓜子喝点酒……”林溪笑着招呼道。她面皮生得嫩，今日特意穿着简单朴素，看起来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
那些老租户们闻声椅子往前挪了挪，新的租户们睨着林溪‘小家子气’的模样，左右望了一眼，有默契地一动也没动。唯有林坤似是没有察觉到这怪异的气氛，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开了瓶啤酒，一边乐呵地跟林溪套着近乎。
“小房东你多大了啊？你长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吗？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
顾安朝着林溪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林溪冲着林坤笑嘻嘻地道，“有啊！”
顾安一愣，抿唇垂下了头。
林溪也没指望着那些新租户们能摆出什么好的态度，该说的场面话说完之后，林溪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今天将大伙聚集起来主要是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房子两年后即将拆迁，想来大伙最近都看到了片区的通告。”
“另一件嘛——”林溪垂下头，似是不好意思一般放低声音道，“这两年外婆过世之后我一直没怎么管理这栋楼，大家的房租……”
“房租是应当交的！”于奶奶和张成对视了一眼，后者拘谨地点了点头，于奶奶便笑着递给林溪一个信封，“这是我俩的房租——”
“谢谢张叔和于奶奶！”林溪接过了信封放进口袋，她知道这是两位老人在给她做脸，但这些钱她是不打算动用的。
“房租可以交，搬家免谈。”一旁难得没有醉醺醺的顾青也来了一句，示意顾安交房租。
林坤喝了口啤酒，同样爽快地道，“应当交的！林小姐你给个账号，回头我转给你！不过我还想在这房子里住一段时间，拆迁前我会自己搬走！”
而其余的租客脸色便有些变幻了，两年的房租可是一大笔钱。这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便有一个颧骨很高，长着吊梢眼的女租客开了口，“你外婆已经死了两年了！这破房子的设施坏了都是我们自己掏的钱维修，我们早就不想住了，只不过找不到人来办理交接。我们也相当于免费给你看房子两年多。而且，你房租还得这么高！隔壁小区才……”
这话就有些无耻了。王金花纵然身世成谜，然而据林溪所知她从不缺钱，之所以招租不过是想要房子闹腾一些，租金收的都是近几个小区最低的，更何况这几年市里开发这片区，周围的房价都是‘蹭蹭’直涨，这些人不过是欺负林溪不懂市场罢了。
但是林溪真的不懂现在的行情么？顾安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可是看到她笑嘻嘻地跟小卖部老板聊了很久。
顾安皱了皱眉。
“李婶，”然而林溪却似是被这些租客们诓到了一般，脸涨得通红，似是手足无措地道，“那你的意思是？”
“怎么要我来拿主意？现在你才是房东！”李婶掀起眼皮子睨了林溪一眼，抓了把瓜子吐了片瓜子皮，哼了一声，“你这么说倒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林溪怯怯地看了李婶一眼，咬紧唇低着头，脸涨得有些红，双手搅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幼小又无助。
顾安一愣，心中突然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若是刚见到林溪他指不定就被她这模样给骗过去了，但她一见面就对他吹口哨！这样的女流氓还会脸红？
而这种预感在下一刹便应验了。他对上了林溪欲语还休的视线，对方看他一眼便‘羞怯’地垂下了头，“其实我是为了顾安才搬回来的。他现在是很厉害的律师，正准备考研，所以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顾安：“……”
许是因为太过震惊，顾安一时间竟忘了反驳，也就失了先机！
“他有点生气！”林溪微微垂头，“刚来到这里车就被人划了几道痕……”
林溪又看了顾安一眼，似是情难自禁一般冲着他眨了眨眼，眼睛里点点水光，双颊几分红晕，转过了头。
“大家邻居一场，我也没什么经验，大家看这样行不行？”林溪讨好般冲着这些租户们笑了笑，“我这有两种方案。大家如果想要继续住着，我这边很欢迎，就当做重新签协议，之前的租金给大家减一个月。还劳烦大家给我一点面子，说话做事声音小一点，对了，弄坏车的事情也还要劳动大家到时候帮我留意一下，毕竟顾安的车修起来没有几万搞不定……”
“大家要是不想住的话也行，我减掉大家半年房租，大家给我算一年半的租金……”
这时顾安总算反应过来了！林溪的话似乎单独听起来都没有说错，却充满了歧义，结合她之前跟林坤说的‘有男朋友’这句话和刻意表现的神态动作，众人一致都想到了顾安身上来！
一时间顾安迎接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礼！连他的叔叔顾青都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安想反驳，可是……人家林溪又没有说他是她男朋友。
顾安的唇抿得死紧，这在其他人眼中恰恰是他愠怒的表现。
看到浑身冒着寒气的顾安，那些原本打算再敲林溪一笔的新租户们骤然间生出了几分忌惮：他们敢联合起来刁难林溪就是想欺负她一个小女孩没有父母亲族帮衬，可如今小姑娘有了一个当律师的男朋友……
他们现在理亏不过是在强词夺理，也得亏小姑娘经验浅被他们唬住了，现在退出还能捞到一点好处，万一她那个当律师的男朋友下场了，指不定他们一点好处也捞不着。
想到这里，其余几户人家朝着李婶使了下眼神。
李婶立即意会，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朝着林溪笑了起来，“小姑娘一个人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就暂时做主答应了你的条件，我们回去商量下，看大伙究竟想怎么选……”
顾安没忍住瞪了林溪一眼：他就知道这女人一肚子坏水！
他的车上几道划痕看起来像是孩子的涂鸦，而这些人家里都有孩子，恐怕如今这些租户人人自危……
林溪在这‘租户大会’中看起来似是‘傻白甜’、被那几户租户压着，其实暗中引导话题，扯着虎皮当大旗！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了这些江湖套路！
因为心里头搁了事，那几户租户也没空寒暄，坐了一会就散了。
张成和顾青自然没什么话说，跟在了他们身后回了房。
于奶奶转头原本打算跟林溪说些什么，又看了林溪身后微皱眉头的顾安一眼，欲言又止地回了家。
“顾律师，我这样不算违规吧？”待到只剩下顾安之后，林溪伸直了腰，回头朝着顾安笑道，“我嘴皮子不利索，今天多谢你配合！下次你要找人假扮女朋友或者打架，找我就成！我给你打折！”
这一次，林溪的笑容里没有了那些矫饰的情意绵绵，看起来顺眼了很多。
假扮女朋友？打架？她看起来对这些熟门熟路得很！
顾安复杂地望了林溪一眼，对方仍旧笑得没脸没皮。“你放心，我知道的！这些房租也不一定是我的，我会将这些钱都捐给社会慈善机构。”
“但是于奶奶和张叔的房租不能动，这房租我会还给他们的！”林溪正色道，“他们对我家有恩，我外婆生前从没要过他们的房租！”
“我知道，王金花女士在遗嘱中特意提到过。”
顾安垂下了眼。他有些不想看到这样的林溪，心里像是忽然间多了一根羽毛，似有还无地挑逗着，却一点也落不到实处。
顾安不喜欢这般失控的感觉。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件事。”顾安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矜持冷淡的模样，“你家顶楼上还住了一位租客，你似乎没有通知到他！”
林溪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她忘记了这号人的存在。
林溪十六岁的时候离开了青榆市，说来奇怪，她在这栋楼里呆了十六年，却一面也没有见过顶楼的那个租客。
但是那人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年少时很多个难以入眠的深夜，林溪有很多次听到了顶楼那人的笛声。
那人的笛声宛转悠扬，不同于一般笛音的萧肃，他的笛音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个人，其实也应该也算是房子里的老租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租户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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