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一栋楼之后》予渔

5、戏精

　　小时候从未注意过，现在林溪才察觉到那位租客十分奇怪。

　　那位租客几乎没有下过楼，除了笛声能证明有人存在，楼顶安静得仿佛没有住人。

　　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下过楼吗？

　　林溪心中存了太多疑问，见时间还早，当即便在顾安的跟随下上了顶楼。

　　顶楼和六楼之间一扇铁门隔开，林溪试过了王金花留下的所有钥匙都没法打开这把锁。但是从门锁表面的光滑程度来看，这锁显然是经常有人触碰的。

　　林溪回去找了挺久，才在王金花房间的枕头下找到了一把钥匙，也不知道王金花为什么要将这片钥匙藏得这般隐蔽。

　　第二天一大早林溪就带着一大袋子菜敲开了顾青的门。

　　是顾安开的门。他的神情有些怏怏，脖子上几个明显的蚊子包，显然又被蚊子骚扰了一晚。

　　顾安掀起眼皮看了林溪一眼，便听到林溪已经热热闹闹一个人说开来。“这房子临近山区，蚊子比一般地方都要毒一些，我等会去山里给你摘几味药，你用些药水泡一晚，保证消炎止痒，蚊虫不扰！”林溪眼神诚恳，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又来了！
　　“假模假样！”顾安看着对那户人家门缝里探出的脑袋，心中冷哼。

　　心中这般说着，顾安却侧开了身放林溪进了房间。

　　“顾叔叔！”这时候顾青从房间里揉着头出来，就听到了林溪一声呼唤。“我家的煤气坏了！今天在你家叨扰一天可以吗？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顾青眉头微皱，很不习惯这样的闹腾，正想要拒绝，便听到林溪继续说道，“于奶奶送了我一坛子青梅酒，我正想给给您尝尝！”

　　顾青喉咙动了动，努力板起脸来，矜持地点了点头。

　　林溪脸上绽开一个笑，主动忽视一旁冷着脸的顾安、拎着食材到厨房里收拾。

　　没良心！
　　看着林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顾安抿起了唇。

　　“你这眼神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小学同桌！”顾青打了个呵欠，睨了顾安一眼，“人小姑娘长得美！看起来厨艺也不错，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以后后悔可来不及咯……”

　　“您还是操心您自己吧，”顾安抬起头看了顾青一眼，“林姨最近离了婚，您也蹉跎这大半辈子了……”

　　“臭小子！”顾青一瞬间宛若一只炸了毛的猫，脸色铁青，作势要来踹顾安，可他常年酗酒的身体怎么比得过顾安？顾安轻易就避了开去，施施然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青只能在他身后对着关起的房门破口大骂，“臭小子！以后有你后悔的！”
　　……

　　林溪没有注意到这两叔侄暗中的较量，她将肉放进水里解冻，又摘好蔬菜，之后便出门进了楼房后头的大山。

　　青榆市地方小，四面环山，因为传闻中的天师堂故址吸引了各方游客，算得上是一个旅游城市。而林溪的房子就在天师堂所在的群山的山脚下，林溪小时候经常进到山里玩耍。

　　这次拆迁，也是因为地方政府想要扩建天师堂景区。

　　林溪摘草药回来后不久就见到了楼里的租户们。

　　因为顾安在旁边‘嗖嗖’地放着冷气，这些租户们也不敢多待，有两户家里孩子比较皮、心里有鬼的租户几乎是立马想要搬出去，生怕顾安车子的损坏事件追踪到他们身上来。而另外四户租客知道周围已经没了这般便宜的房子，都要求继续租下去。
　　不过这时候主动权握在了林溪手上，那些租客为了林溪不赶他们走，都主动说了之后的规划以及续租的时间。林溪这时候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提出给他们降一点房租，果不其然，这些租客们都欢欢喜喜地接受了不久后将搬出去的这件事情。

　　“这下总可以吧？”林溪望着一旁的顾安，笑吟吟道。

　　顾安别开了眼，冷淡地点了点头。

　　那种失控的感觉又来了！
　　顾安的唇抿得死紧。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忐忑地写了情书夹在林溪的书里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失落，再一次提醒自己：一定，不能摔进同一个坑里两次！

　　林溪不知道顾安的心绪起伏，因为任务终于有了进展，林溪高兴地做了一桌子菜。

　　顾安吃得很矜持，而顾青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频频喝酒，林溪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顾青都是酩酊大醉的模样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顾青这样酗酒多年、偏偏还喝两杯就醉了的人。

　　“林怡我想你啊——”醉了的顾青抱着酒壶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我没用，我丢掉了你的玉，我没有帮你找到那个地方，我没脸见你……”

　　看着顾青的样子，林溪心中一动。

　　人总有七情六欲。像张成和顾青这般自己有家庭的，如若帮他们解除了心结，想必他们就会高高兴兴地主动搬出回家了吧？

　　现在便只剩下于奶奶和楼顶的租户了。

　　于奶奶无儿无女，要让她主动搬离这栋楼，除非给她找另外一个居所、给她一个依仗。
　　林溪很愿意成为于奶奶的依仗。

　　这一刹那，林溪忽然间怀疑起王金花的意图来，或许王金花就是为了让林溪帮忙让楼里几个老租户得到圆满，所以才提出了这个离谱的继承条件？
　　王金花女士有这么好心吗？

　　然而斯人已逝，林溪也只能自己揣测。

　　林溪帮助顾安料理好喝醉的顾青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晚上八点左右，林溪掏出找到的钥匙带着顾安上了顶楼。

　　在这栋房子住了这么多年，林溪还是头一次上顶楼。

　　“天师堂的天师们笃信质朴，提倡修身，哪还会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亭台楼阁？也得亏各路游客们相信这是天师堂！”林溪深吸了一口气，顶楼上夜风习习，格外凉爽。

　　高处视野开阔，正好可以远远地望见天师堂故址，不同于城市夜空常有的乌烟瘴气，青榆市的夜空可以清晰地看到繁星，高大的山脉在夜色中洇成了漆黑的一团，而在山脉的顶端，天师堂的旧址灯火通明。

　　“难道游客们千里迢迢跑过来就看几个茅草屋？那旅游局不得接投诉接到哭！”顾安望了山巅的景区一眼，接话道，“历史上的天师堂是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活着的人们想看到什么样的天师堂。”

　　林溪看着顾安微凝的眼，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顾安看起来冷冷淡淡的，这几天还是头一次主动说这这么多话，难道他对天师堂有意见？

　　顾安没有注意到林溪眼神之中的打量，抿唇继续说着。“再说，现在还有几个人相信天师堂的存在？降妖伏魔，驱除邪祟，飞天遁地，这都只是传说之中骗骗小孩子的故事而已！这样的景区主要是挑一个噱头，给人一个情怀！偏偏连大点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却真有这么一群人相信天师堂的存在……”

　　林溪皱了皱眉，这话听起来就不那么中听了。

　　“好了！我们下去吧！”林溪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打断顾安的话，“这人不在房子里。”

　　六楼左侧搭了个小屋，大小不到二十平，窗户上贴了旧报纸，此时房间里没有开灯，门上也没有挂锁，顾安有些不解林溪为什么这般笃定屋子里没人，万一人家是早睡了呢？

　　顾安不信邪地上去敲了敲门，果然，门内半晌没人应声。

　　“呦，我没想到你会看起来比我还着急，”林溪叹了口气，朝着顾安调笑道，“是我之前看错你了，对不起啦！乐于助人的顾律师——”

　　‘顾律师’三个字林溪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丝似有还无的戏谑，娇软宛若三春缠绵缭绕的春风。

　　不正经！
　　顾安心中怒斥，脸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林溪看着顾安羞窘的模样，垂头微微勾起一个笑。
　　她是故意逗这个薄脸皮的律师的。毕竟……她就是相信天师堂的存在，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天师堂的那个人啊！

　　***

　　接下来几天林溪开始拾掇六楼。林溪清除掉枯死的花草，又从山里摘了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种了进来，整个六楼看起来终于重新恢复了人气。
　　要完成这栋楼租户的心愿，让于奶奶答应搬出去让她赡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肯定要慢慢来。

　　收拾好房间之后，林溪又挑时间去孟升那里蹭了一顿饭。

　　孟升的妻子黄倩是一个娇小温柔的女人，说话轻轻细细，不过林溪怎么看黄倩都觉得有些眼熟。

　　“你还记得我们有一次翻墙出校门的事情吗？”孟升圆润的脸庞上居然浮起了一抹红，“张师兄拿着弹弓在底下射，我俩掉了下去……”
　　“当时我差点砸到了一个小姑娘，那…那就是黄倩！”

　　林溪看了看一旁羞怯笑着的黄倩一眼，终于明白哪里眼熟了：黄倩看着孟升的眼睛里像是有光。

　　她隐隐想起来，当时孟升砸到黄倩的时候她还调侃过孟升说那个小姑娘肯定喜欢他，因为黄倩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当时的孟升一脸别扭，说他喜欢丰满性感的女孩子，绝对不会喜欢这样干豆角一般前后扁平的姑娘。谁知道兜兜转转，他还是和这个姑娘结了婚！

　　林溪总算是知道孟升脸红的原因了。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林溪笑得意味深长。
　　啧，也不知道他的脸疼不疼。

　　***

　　林溪走后，黄倩起身想要收拾杯盏，孟升连忙扶住了她。

　　“姑奶奶，哪能让你来啊？你给我坐着！”
　　黄倩脸上勾起一个笑，扶着肚子坐在一旁织毛衣，织了几针却总是织错，终是放下毛衣看着洗碗的孟升小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溪真的越来越好看了！她来找你是想要在青榆定居吗？你会不会……”

　　“别瞎想，”孟升擦干手回过头抱住黄倩，轻叹了一声，“林溪是想要我帮她留意一些道上的消息想找一些活，她只在这里待一年多！”

　　黄倩点了点头，双手无意识地拨弄着乱掉的毛线，孟升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仍是没有放下心来，脸上溢出一抹苦笑，又哑声诚恳地补充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娶了你，曾经的‘梁上燕’就已经死了！我们好好地过着我们的小日子，我不会掺和进去……”

　　黄倩这才露出了一个笑，伸手抱着了孟升的脖子。

　　“阿升，我只是害怕，我和宝宝都不能没有你！我现在和你待在一起就像是在做梦，我好怕有一天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傻姑娘，你是我的老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孟升叹了口气，看着黄倩颤抖的眼睫，似是承诺一般轻轻地在黄倩的额上落下一个吻。“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