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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沙尘 ...

  •   大风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原本的名字要诗情画意的多,但日子久了,诗情画意的东西总比现实的东西容易被人忘却。

      芴山和芒山像两条平行线,冬季北方的风,夏季南方的风,交替中着从平行线中穿过,往来于这个边境小城,大风不休,华丽吹尽,就像那个被遗忘的华丽名字,剩下的东西往往是些实打实的了。

      大风城算得上是洵国最大的边境城市了,走水路,从大风渡乘船向西北,可达澜国,若要去津国,则可以在大风城租赁车马,向东北走芒芴古道,便可直达津国垠良古城。

      洵国凭借芒,芴二山和洵河的的天然屏障,确保了大风城的安全,也在最近的百年时间内,成功让大风城变成三国交易的枢纽,洵国的富有,大风城可谓功劳不小。

      段团锦被司唯义背到大风城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司唯义找了个旅店,却也只是让段团锦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等段团锦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司唯义已经打点好上路的东西了。

      段团锦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完全没了想法,虽说自己逃婚出来,自然是要逃得越远越好,谁知道,这一逃,居然就逃出了洵国。

      “我不会骑马。”段团锦仰头看着已经骑在黑色大马上的司唯义。

      司唯义心下着急,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今日那个身影就是颜黑,若是颜家仍不死心,势要追回坤聚,或者是有更大的野心,连乾和也想要的话,那么自己现在只能更快的赶到垠良才行。

      说实话,带着段团锦完全就是个累赘,但是现在根本没办法将她一个人留下,既然颜黑和万老三知道自己和她同行,若把她一个人留下,只怕这丫头连小命都保不住。

      “上来。”司唯义想了想,还是向段团锦伸出了手。

      段团锦还愣愣的看着司唯义伸出来的那只手,自己和他也不过才认识几个时辰,虽说自己强把人家当作自己的朋友,但是到底还是对这人一无所知,就这样跟着他去了津国,若有意外,自己岂不是完蛋了。

      这样思前想后,段团锦就怎么也伸不出那只手了。

      司唯义只当段团锦是小女儿心态,更是头疼,也不待段团锦自己伸手了,一弯腰,便直接把段团锦拉上马,一夹马肚子,乘着夜色飞奔起来。

      细雨还在下,这样被司唯义夹着,在马背上颠簸起来,本身就很不舒服,再加上风呼呼刮过脸庞,竟像冰刀般的刺骨,难受就更增几分。

      段团锦开始挣扎起来,司唯义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女性这种生物,从小一起长大的莫沫虽然是女孩,却同宁芙一样精明古怪,算是半个怪物,司唯义自然也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但现在怀里夹着的是一个跟莫沫完全不同的女孩,司唯义虽然不懂,但也感觉到了段团锦的极度不适。

      慢慢让大黑马停了下来,段团锦才停止了挣扎。

      “我在赶路。”这算得上是司唯义第一次主动向人解释自己的行为,这样看来,实在是进步了太多了。

      段团锦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看着司唯义这茫然又诚恳的样子,又不好开口了。

      “我换个姿势,那样我难受。”

      司唯义点点头,任由段团锦在自己身前左挪右挪,段团锦看风凉雨大,干脆掀起司唯义的斗篷,把自己包了进去,直接靠着司唯义的胸膛,睡觉去也,果然舒服多了。

      这下换成司唯义不舒服了,从来没被人这样靠近过,身体上的抗拒是一定的。

      “好了,走吧,我头疼得厉害,睡会。”段团锦的声音从袍子下闷闷的传出来,司唯义拉起缰绳,双臂立刻感觉到段团锦的存在,僵硬了片刻,袍子下的人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小锦?”

      无人回应,司唯义叹了口气,重新出发。

      尽管马上颠簸不堪,但段团锦这一觉却睡得异常沉,前一天风里雨里的一折腾,段团锦半夜里就开始发起烧来,身体沉甸甸的,一点劲都使不上来。

      这样倒也好,否则清醒着还不知道要有多难受,司唯义一心要早点赶到垠良,连着跑了一天一夜,只可恨他实在是不懂得体贴二字,还好段团锦也是受过苦的,要不,段团锦只怕没有烧死过去,也得饿死过去了。

      出国一趟居然这么容易,段团锦醒来的时候,眼看着四周完全陌生的旅店,不由的感叹,司唯义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了。

      口渴得不行,段团锦挣扎着从床上半坐了起来,才有一点动静,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司唯义就睁开了眼睛。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段团锦嗓子干得快能出烟,声音又哑又涩。

      司唯义还是延续他一贯的风格,只是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端起桌上一碗黑乎乎的药,递到段团锦眼前。

      段团锦心中大叹了口气,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也可以说是,连一点常识都不懂。

      “先帮我拿点清水过来,我喉咙难受。”

      段团锦说着,肚子里就咕噜噜的大叫了几会,病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立刻红了起来。

      司唯义就算再怎么粗心大意也能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了,“我让人准备吃的。”

      倒了一碗白水递给段团锦,便转身出去了。

      司唯义也还不算太无药可久,只让人准备了一碗小米粥,两碟子青菜,段团锦正体虚,自然不能吃得太油腻。

      “我们到垠良了吗?”

      司唯义摇摇头,如果只是自己,日夜兼程还需要五天,带上不会骑马的段团锦,怎么样也要个九、十天,偏偏段团锦又病了……

      司唯义这次出来,本算得上是秘密行动,谁知道才出来就撞上了莫沫那个魔头,好不容易甩开了莫沫,偏偏运气就这么好,又遇上了这个小秃子,这下行程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了。

      就算是冰山,想起这一连串的事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段团锦老老实实的一口气把已经冰凉的药倒进嘴里,苦得脸全皱成了一团。

      入耳的轻叹声让段团锦有些不知所措,变成现在这种状况真是这么都让人想不到的,但不管怎么样,自己肯定还是拖了司唯义的后腿了。

      “司唯义,你别管我了,自己去垠良吧,我想了想,在船上的时候也是我硬逼着你带我走的,现在逃到这里了,林家人肯定是找不到我的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行了。”

      段团锦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落寞,在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有一个认识人在身边,感觉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想起来马上就要与司唯义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分开,段团锦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开始颤抖了,接下来,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了。

      司唯义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宁芙和比奈还在找你。”

      段团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脸上尽是茫然的神色。

      司唯义本就不爱说话,就更不会解释什么了,见段团锦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心里更是觉得烦乱。

      “不行。”

      和司唯义说话一定要有很强的分析能力才行,段团锦更加茫然的盯着司唯义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句‘不行’大概是在反对段团锦的道别。

      不过前面那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司唯义不再说话,看着窗外似乎又昏暗了几分,马上天就又要黑了,这样耽误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走。”

      说罢便上前,准备一把抱起段团锦。

      段团锦完全没有料到司唯义这个举动,直接被人掀开被子,抱了起来,不由得有些恼火,“司唯义!”

      “恩。”

      倒是司唯义一脸的严肃,让段团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鞋子都不要了吗?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好。”

      司唯义把段团锦又放回床上,看着段团锦动作有些迟缓的穿上鞋子,早就散开的长发乖顺的沿着肩胛滑落,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居然心跳有些失速。

      明明在马上也是抱着,住店的时候也是这样抱进来的,怎么段团锦睁开眼睛后,再这样抱着就感觉有点不同了,不是都是一样的抱着吗?

      和司唯义的语言沟通真的很成问题,但是一旦了解司唯义的行动目的,一切就变得简单得多。

      现在段团锦已经清楚的知道了司唯义想尽快赶到垠良的心情,所以要做的就是尽量的配合他的动作。

      喝下去的药作用很明显,段团锦不再那么软软的倒在司唯义怀里,反而是直挺挺的僵着身体,尽量减少他的负担。

      出了洵国,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和洵国的阴雨绵绵不同,津国却是大旱了一整年,驿道虽然平坦,但马一跑就尘土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来,口里眼里全是灰尘。

      正是春雨贵如油的三月,这样的天气实在是让人沮丧,就算段团锦从来没有过下地干活的经验,但农人的苦楚,光想想就能感同身受。

      既然段团锦醒了过来,吃喝拉撒就是少不了的了,虽然段团锦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开口,但司唯义倒是像开了窍,不至于像前两天似的一个劲的赶路。

      不过就算是找到地方歇脚了,吃的东西也远远比不上前两天了,这种情况越往垠良走就越是严重,芒芴二山将南来的大部分水汽挡在了津国之外,但也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挡得如此严实。

      龟裂的大地,像一张张无声哭泣的嘴,看着就让人心慌。

      碰上这种情况,就算是司唯义那把银票多得能当柴火烧,但两个人的伙食还是下滑得让人心惊,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备好干粮了。

      司唯义是早就知道的,本来就不欲在路上多做停留,看到这样的光景,就更不愿多停留一分了,只隔了一座大山,前几日还颇叫人恼火的烟雨濛濛居然显得恍若隔世。

      花了一大笔钱,两人也只是简单的吃了点烧饼馒头,买饼子的老头敲诈的嘴脸让人反感,但看着那双被漫天黄尘染的灰败不堪的眼,却让段团锦怎么都没办法说出指责的话来。

      再次上路,段团锦心情更加沉重,司唯义则是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本来段团锦还雀跃着起码也算是出了趟国,但现在眼中看到的却是与所想的完全不同,尚未明确的出逃计划,现在看起来就更加茫然不知前路了。

      快马加鞭,天黑之前,两人就远远看到了棋平镇高高的城墙了,这是通往垠良的路上最大的城镇,等马跑到近处,段团锦才发现城门居然已经关闭了。

      司唯义皱着眉头,勒马不前。

      “这是怎么了?”

      司唯义依旧不言语,伸手指了指城门。

      段团锦只知道上面贴了张什么,不过这黑乎乎,鬼才看得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开个口不行吗!这谁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洵国和澜国的粮队在里面扎营,封城了。”

      段团锦大吃一惊,这样乖乖回答的司唯义真是太不正常了。

      段团锦只当自己说话的语气太不好了,一时间只觉得脸上发烧,“哦……那怎么办?”

      “进去。”

      司唯义也不再多说,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往路边去,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少爷!”

      “怎么回事?”司唯义万年不变的冰山嗓音,其实细听起来,还是有十分十分细微的差别的,就像现在,听起来,就有点像是在生气。

      来人果然十分年轻,虽然看不清面庞,但就这昏暗的光影,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人完全的少年气息,但动作间却是极为进退有度的,倒是段团锦还死赖在马背上,这样严肃的气氛下面,显得很不合时宜。

      少年只是看了段团锦一眼,“大少爷,这件事倒是出了点意外,安逸在这里等了两日,还请大少爷移步说话。”

      司唯义点点头,安逸要上前来接过司唯义手里的缰绳,段团锦连忙要从马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滚下来,又被司唯义摁住了肩膀,两人仍旧并骑一马。

      就算是想安逸这样少年老成独挡一面的人才,也差点把两只眼睛瞪了出来,段团锦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人这种亲昵的姿态给别人的心灵造成了多大冲击。

      “走。”

      这一个字,似乎很有点不耐烦。

      段团锦开始试图从司唯义毫无起伏的语调里找出点感情色彩,不管是不是臆断,起码从段团锦的角度来看,这样和司唯义相处起来才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人家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你别这么说话。”

      “嗯。”

      安逸觉得,这里肯定是有人疯了,不是大少爷疯了,那就是自己疯了,不过最有可能的是,那个披头散发的丫头疯了。

      ……

      “无乐公子,这万家粮队和司晨山庄的粮队撞到了一起……”

      “你倒是聪明,想两边不误,却没想到两家竟然撞到一起,现在粮倒是有了,不过你手中既无钱又无权,这可怎么办好?”

      颜黑懒懒的半倒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缓缓绕弄腰间玉坠的流苏,连眼都懒的一抬。

      “无乐公子,颜家之富……”

      “放屁,颜家哪里富了,官家有宁家,商家有司家,我颜家哪里能富得起来,不过三十年前桑钰一句屁话,就弄得我颜家上下不宁,比薇倒是好,凭着姿色还能勾得桑钰倾力保护,我们颜家……”

      颜黑一副伤心欲绝的调子,偏偏手指还是那么懒懒散散的绕着穗子,半真半假的样子,倒是弄得桑霖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你是桑家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桑钰倒是给了我爹一块破玉牌子,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坤聚总比不过司家的乾和,司家硬要弄走坤聚,我们个破落小颜家有怎么敢不给,现下两块牌子都在司唯义手上,要真说富,只怕现在宁府也是比不上司晨山庄了。”

      “这么说,真是有金珠宝山在!”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颜黑伸了伸腰,站了起来。

      “还有,可再别叫我什么无乐公子了,让我们家老朱听见了,那股子蛮力发起作来,我可是拉不住的。”

      桑霖脸色一变,差点就忘记了,这位颜黑公子是叛离颜家的诡异人物,那今晚说的这番话里,又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呢?

      “又起风了,真没赶上个好时候……沙尘又起了。”

      颜黑眯着眼睛,窗外一片漆黑,无月无光,眼不能视物,但就凭这阵阵风声,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漫天飞扬的尘土呢?

      快意江湖,侠情蔽日的桑钰桑大侠,你这才死了多少年?只怕那一缕魂魄还未散尽吧。

      罢了,就让你那未归天地的游魂来看看这一大堆烂摊子该怎么收场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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