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只是小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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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风一直没停过，天上无云，但月亮就算已经露出了半边脸，但大风卷起来的灰尘，还是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色晕得更加朦胧。
安逸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在前面带路，脑子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的转，大少爷和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难不成大少爷开始动凡心了！这个想法才一出现，就立刻被否决。
谁不知道司家大少爷面冷心更冷，近身接触过司唯义的，基本上对这位大少爷的个人感情问题绝望，且不想让他甜言蜜语的哄哄女孩，他若是能开个口就算谢天谢地了。
这样的司唯义自然是有些烟火不识的仙人模样，但长着那么一副好皮相，就算是个真仙人也得被人嚼嚼舌根了，一会说是大少爷年少时跟在莫风身边，同莫风的女儿莫沫自小青梅竹马，别的姑娘是自然入不了眼了。
不过这个谣言在莫沫真的出现在司晨山庄中之后，自然而然的销声匿迹了，有莫沫的地方一定是没有司唯义的，大少爷要是喜欢莫沫，那才叫出了天大的鬼了。
更不用说后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莫沫逼婚事件了，再看司大少爷，依旧是一言不发，脸上无非是‘头可断，血可流，莫沫不可娶’之类决绝的神色。
司唯义不近女色，不过有宁芙这样神仙般的人物，男女什么的自然也就不怎么重要了，两人站在一起也让人看得满心舒畅，更何况宁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让司唯义开口说话的人，虽然每次说的内容都大抵相若。
不过这也是几个不入流的小厮说的混话，司唯义这么多年来无欲无求，万年不化的冰山模样又岂是几道流言能攻破的，说到底，已经没人相信，这位大少爷冰样的心上能住得了人了。
虽然看到了诡异的场景，但安逸长期来形成的惯性，就是不要再对这位大少爷的个人感情问题抱任何希望。
段团锦风总算是停了一会，段团锦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就着月色，远远看见一处农庄，微弱的灯光晃动着温暖的颜色，到了近处，才看见房子已经塌了一角，只用些大石头将就这补上了破洞，显得可怜巴巴。
“少爷，万家粮队也在城里，动静不敢太大，只好委屈少爷了。”
司唯义点点头，翻身下马，又复伸手将段团锦接了下来。
段团锦心头一惊，只听到了‘万家’这两个字，当下脑子里飞转起来，任由司唯义将自己抱下马来，推着往屋子里去。
难不成这个‘万家’，就是林子里伏击司唯义的那个‘万家’？
才想开口问，转眼又看见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的安逸，这副表情实在是破坏少年机灵可靠的气质了。
还是算了吧，虽然这一路上两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但说起来，自己和司唯义也不算是太熟，司唯义的事情，自己就算是想帮忙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知道得太多，反而是平添烦恼了。
段团锦进了屋子，这房子从外面看实在是破败不堪，估计是荒废得久了，不过里面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华丽什么的倒谈不上，不过实在是干净舒服的紧，一早就点上的薰香更让整个房间漾着轻松的气息，让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身体才软了下来，有立刻觉得浑身发臭，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乱响，段团锦真想活活掐死自己，人果真是贪心不足的东西。
“安明。”
安逸叫了一声，一个黑衣小厮从后厅冲了出来，年纪更小，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一脸稚气。
安明似乎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只等着安逸叫他出来，满脸激动，完全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段团锦初见了安逸，还真就以为这司晨山庄的人不论老少都是一副老成谨慎的样子，现在看见一脸激动的安明，心里才算平衡点，这世界上聪明老成的人果然还是少数啊。
安明在这个世界上第一崇拜的人是哥哥安逸，第二崇拜的人就是大少爷，其实，如果出去亲情这项的加分，冰山大少爷自然是排在第一的。
“安明，先带着这位小姐去沐浴。”
安逸通过多层次多角度的分析后，认定这位姑娘和自家少爷应该没什么深度的关系，这会儿脑子里又全是这次粮队的事情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件事情都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安明看了段团锦一眼，立马判断，这不是少爷喜欢的类型，在安明看来，冰山少爷，自然要配上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仙子才是，这姑娘倒是看得过眼，不过离仙子还是有一段距离了，更重要的是，段团锦咕噜乱叫的肚子，就完全不能和大少爷搭上调。
“小姐，这边请。”
安明年纪不大，虽然心性还不够老成，但也是自小跟在安逸身边的，样式还是学了个十成十。
段团锦正是身上难受的紧了，点点头，跟着安明去了。
厅堂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司唯义也不开口，连眼神都是淡淡的，安逸赶紧开口解释：“大少爷，只怕这次赊粮是假，桑霖还是冲着大少爷来的，那厮向司晨山庄赊粮，回头却向万家买粮，不想两家粮队却在这里碰上了，万家总管万沛将粮队压在棋平不发，属下怕是有诈，也将粮队压下了，只等少爷定夺。”
……
另一边，桑霖眼看着颜黑飘然消失在黑夜之中，更加是愁上心头。
本想着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富的颜家能看在桑钰的面子上能接借点银两，没想到却被颜黑在眼前大哭了一把穷，摆在眼前的问题却还是一个没解决。
怒上心头，“来人，把王师爷给我摁住打个一百板子！”
一旁管家连忙上来，“老爷，昨天已经打过了。”
“打过了就再加一百板子！打死最好！”桑霖怒火更甚，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招惹了司晨山庄不说，连万家都卷进来，桑霖又不是桑钰，哪里能挥酋间了结这么多事。
不过想借着桑钰堂弟的名号弄点粮来显显名声，却又摊上这么个麻烦事，司晨山庄可是得罪不起，万家又哪里好惹了，恨只恨那个王师爷，说什么不过前脚后脚的事情，错开了自然两边不得罪，这下好了，两边碰到一起，这下是谁都得罪了。
尤其是司晨山庄，这边派人去哭灾道穷的借了粮，那边王师爷偏偏立了卖粮的字据，本来这万家看在桑钰的面子上愿意低价售了米粮，却没想到王师爷带回来的字据上千石粮变作万石粮，平白涨了十倍，王师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发誓当时签的绝对是千石粮，偏偏字据上面就是‘万’字，王师爷百口莫辩，糊里糊涂的就被打了一百板子，不对，是两百板子，小命就这么去了一大半。
不过若是桑霖知道这次的借粮事件引发的后续事件有多严重的话，只怕王师爷就算有百十条命来也不够死。
……
段团锦总算是美美的洗了个干净澡，安明临时找的地方外面实在是破烂，但这些都不重要，吃喝拉撒舒服了，谁还管外面漂不漂亮。
等出来了，晚饭已经摆上了，这也算是最近以来最准时和豪华的一餐了。
司唯义似乎已经拿了主意，安明一脸严肃的立在一旁，似乎在盘算些什么，司唯义本来就是个不说话的主，坐在桌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段团锦湿漉漉的长发看，一时间除了烛光闪烁，剩下的就是一屋子尴尬，好在安明很快回过神来。
“段小姐，请入座，时间紧迫，准备不周，小姐还请见谅。”
这还叫‘准备不周’？
段团锦有些无话可说，在桌边坐了下来，偏偏司唯义的目光还是死死定在自己身上，段团锦脸开始发红，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空荡荡的胃和满桌子的食物上。
“我吃了。”也不等司唯义动作了，段团锦开动……
安明再次肯定这姑娘定然是引不起少爷的兴趣了，吃饭的规矩一点都不懂，主人尚未起筷，怎么她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等段团锦吃得开心了，抬头人家司唯义还跟雕像一样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安明在一边估计也快要石化了。
这次是真的尴尬死了，就自己一个人吃得开心，就算段团锦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出丑了。
嘿嘿傻笑两声，赶紧弄了两筷子菜塞到司唯义碗里，“你快吃，要不显得我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司唯义又盯着段团锦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起筷吃饭。
司唯义向来习惯是日落后不食，本来安明的准备也不过是以备万一，只不过这次……看在段团锦的面上……还是吃一点吧。
安明这次是真的迷糊了，少爷这次的举动还真的是让人猜不透。
这餐饭吃得很快，段团锦是真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肚子里装东西，司唯义只是吃下了段团锦夹到碗里的一点东西，就放下了筷子，等段团锦吃得不能再吃了，便让安明撤了桌子。
“去吧。”
司唯义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段团锦很自作多情的凑上前去，“你说什么？”
安明叹了口气，点点头，“少爷放心，我们的粮队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去，只是……属下认为还是多留些人为好，还有段小姐……属下认为还是……”
“去吧。”
司唯义还是面无表情的丢出两个字，段团锦摸摸鼻子，再次感叹和司唯义的交流真是很成问题的！
安明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出了房子，不多会，安逸仍是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
“少爷，我哥让我留下来服侍您！”安逸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激动。
段团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哥哥那么严肃老成，弟弟倒是可爱得紧。
安逸本来对段团锦的印象算不上好，但也实在算不上坏，被段团锦这么一笑，感觉就更复杂了，说不上恼怒，但被人看出心事的还是让人脸上挂不住。
“ 不用，走。”
安逸一愣，不太确定的瞪着眼睛。
这次段团锦是听出来了，“接着赶路？”
点点头，司唯义拉着段团锦就要往外走。
安逸瘪瘪嘴巴，一脸沮丧，“少爷……”说不出的哀怨。
司唯义才不管自己已经伤了一个对自己充满崇拜的少年的心，只想着早点启程。
段团锦却是见不得这种场面的，反手拽住司唯义的衣袖，“等等……”
司唯义乖乖停了脚步，被段团锦拉到一边。
段团锦踮起脚尖，贴到司唯义耳边说：“你别这样，人家安逸那么崇拜你！”
暖暖的气息喷在脖子上，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让司唯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多少年没让人近过身了？五年？十年？
司唯义突然意识到，这几天着实狠狠破了许多习惯，脑子里一个角落淡淡的说，这是为了宁芙，但很快自己就得到了一个更清晰的答案，这跟远在平洵的宁芙也没什么关系，眼前的段团锦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个，要不你对安逸说点鼓励的话？”这话才说出口，段团锦就意识到可行性几乎为零，“算了，你去拍拍安逸的肩膀吧。”
安逸正伤心着，垂头丧气的打不起精神来，一抬头，却又看见少爷又折了回来，面无表情的立在自己身前，然后僵硬的抬起了右手，僵硬的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三下，然后转身离开。
狂风又起，沙蒙蒙的不见月影，安逸呆呆看着段团锦笑眯眯的对大少爷说了句：“很好，做得好！”
然后见少爷拉起披头散发的段团锦上马，抱在怀里，策马消失在黑夜中。
这果然是个月黑风大的诡异夜晚，一切都朦胧得不太真实，连仙人般的大少爷似乎也被风沙蒙住了那层仙气，变得就像一个凡人……
段团锦一直没大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司唯义到了垠良，一路上尽想着先逃着再说，尽管每天都想着要开始计划今后一个人的生活，等真到了垠良，却突然发现，这个计划还没开始。
司唯义是长了张嘴，但除了吃饭喝水，那张嘴实在是没别的作用了，一路上完全，没个可商量的人。段团锦脑子本来就不怎么爱动，等到要用的时候，这个进了水的脑子一时还真是运作不起来。
司家的粮队第二天天才露白就启程回洵国了，段团锦有些烦躁的抓抓脑袋，早知道就该跟着粮队回洵国，也好比现在跟司唯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来得好。
司唯义又盯着段团锦看了半天，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小秃子越来越对不上号，司唯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是不是不应该让安明通知宁芙。
记忆中的小秃子只会被宁芙逗得团团转，却还是傻傻愣愣的跟在宁芙身后。
而眼前的人是小锦，小锦的记忆力没有宁芙，小锦只是江边小村里的一个莽撞的渔家女，憋着一股子劲就逃了婚，小锦除了那么迷迷糊糊的跟在自己身边，哪里也不去。
这样的想法让司唯义大吃了一惊，半响过后，司唯义决定和往常一样，淡定的处理这件想不通的事情。
“你是小锦还是小秃子？”
司唯义不说话是因为大多数时候他认为没必要，尤其是跟宁芙和莫沫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的对话大多吵闹，毫无意义而且浪费时间，司唯义在那个时候就决定了，紧紧闭上嘴巴，但不幸的是，那段时间正是一个孩子性格成型的关键时期。
司唯义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心里的话。
段团锦踮起脚尖，面对司唯义，双手狠狠拍在司唯义肩膀上，严肃认真诚实肯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小秃子，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永远只会是小锦！”
“知道了，小锦。”
司唯义也严肃认真肯定而缓慢的点点头：“你只是小锦。”
……
司家粮队启程回洵国，另一边，都宁将军宁佑的三百里加急密报已经送到了洵允帝手中。
“爱妃怎么看？”
“朝政之事，臣妾不敢妄议。”宁容垂着美目，温婉若水。
“你大哥自然是朝廷中的柱石，但这江湖上的事情，只怕他也是臂长莫及，但宁家那位小公子……”
宁容心下大惊，“皇上，芙儿向来骄纵惯了，又是小儿心性，到处惹事生非，江湖上只怕仇家多了，实在难堪大任。”
“是吗？这跟朕知道的可不一样，姐姐心疼弟弟也是应该的，但你这样护着他还却更是娇惯了弟弟，害了弟弟，你宁家在我洵国也算入相封侯的大族了，偏偏留着由着宁芙玩闹，远远的离了官场政台，倒是丢了宁家的名声，朕想过了，这事也就是个风声，真真假假还未定，自然不算什么大事，芙儿不是和薇谷关系匪浅，他去再合适不过，爱妃不必再说，就这么定下了。”
三月十八，宁小公子一骑快马向津国垠良出发，和前来送信的司晨山庄家仆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只是小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