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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桔梗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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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命中注定的一些事,该是出现的,来到的,离去的,在这一年里,通通都发生了。街头小巷仍是旧时光景,小院内是火热的红色,四处张贴。
今日是方笙出嫁的日子,要嫁的,便是这大家都知晓的大户人家,谢家。
已然已经过了两年,长兄为父,方铎任是百般不松嘴把方苼送到别人的手上,方苼始终是个大了的姑娘,十八的年纪,总该被人在背后说了闲话。
且嫁给谢秋棋,方苼是愿意的,那日她带着谢秋棋一齐跪在方铎的面前,哭的喘气。
“哥哥,笙儿是愿意嫁给秋棋的,哥哥便答应了罢,嗝...”谢秋棋心疼地搂着方苼,他却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方铎却不愿把方苼嫁给自己。
方铎去拉方苼,厉声说道:“起来!”
方苼却不怕他,她挣开他的手,再跪了下去。
“哥哥不答应,我便一直跪着。”她倔强地仰头,紧紧看着方铎。
谢秋棋生怕激怒了方铎,不敢出声儿,只是那手始终是护着方苼的。
方铎叹息,弯下身擦着方苼的泪珠子。她一双眼睛多像自己,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原是不了解笙儿了,他仿佛从一个嫡亲的哥哥,变成了她的敌人一般,那双眼,是失望和恳求,像极了一个故人。
他忽而走了神,一个嫣然欢笑的面容清晰在他的脑中,可他不敢再多想,此刻只看着方苼,对她说:“笙儿变了,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哥哥吗?”
方铎身形高大,此时压着身子,眼眸倾泻下一 阵愁意,他的所有,便是方苼,可现在,有人要连带着他的所有都带走,他不愿,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苼不想他说起这件事,她有着一瞬间的迷茫,她收回了目光,望着眼前面色异样的方铎,她后悔地抱住他的脖子,像小时候一般,把脑袋安静地蹭在他的衣领处。
“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但是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我会嫁人,会为别人生儿育女。哥哥难道不知道,会一直陪着你的,不只是我,更是你的妻子。”
明明是哥哥,但是这道理,方苼的的确确比他 懂得更清楚。
说至此,方苼也不哭了,她想起一些事,说道:“明明林嫣姐姐还是那般喜欢着哥哥,却与哥哥取消了婚事,哥哥,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意是那么的金贵,你把它伤了,弃了。”
“现如今也这般,你不准许我成亲,你只准许我在你身边,你变觉得对我是最好的,可是我却不觉得,我想要和秋棋成亲,想要为他生儿育女。哥哥,你为何偏不照应着我的心意呢,因为你很自私,你只为了自己!”
方笙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终是把话说的明白,清楚,不留一丝余地,也把方铎心底里最在意的,通通都打击了一遍,这般健壮的一个男子,原就白净的脸上更是一片透白。
“对不起。”方铎直起了身子,他瞧着面前依旧如小时候红润面容的方笙,竟觉得那么的陌生,似自己从来就未曾见过她真实的内心一般。
“我总以为把你留在我身边,便是最好的,我也,我也是高兴的。”方铎侧过脸,目光正好投射到一边角落内汲取着丝丝阳光的桔梗,抬起袖子,又悄悄地放下。
“何时成亲。”
短短四字,便叹过了无数次光阴,灿烂的,明媚的,哀伤的,悲痛的,一起历经过的。
一对相爱之人,如是泪中带笑,笑里含泪,欣喜的模样,暗淡的是烈日阳光。
这日他突然念起了一个人,一个他以为他并没有那般在意的人。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第一次为了方笙意外的人,似熟悉,又时隔久远般的难过着。
锣鼓喧天,红色为大吉,一路的鞭炮声鸣,入眼的,方笙只能看见一片鲜红。
终于还是出嫁了,嫁给了她心中所属之人,她便心满意足,心中甜蜜,却带了酸涩。
直到拜过坐在上位的方铎,她的酸涩,便成了愧疚。
方铎穿着深色端正的衣服,他的双眼,只是看过方笙,自此却没了那股永远的专注,他眼中的仅有的,被消磨尽了。
漫天喜红,独独走来一模雪白,似花丛中的白光,洁白地让人无法忽视。
伊人红妆,她只在谢府大门之外停下,瞧着贵气大方的大牌匾,面上竟难得露出了一抹忧虑。
“终究,你还是把她送了出去。”林嫣红唇微启,呼出了一口冷气,伸出暖枕的手让她狠狠地感受到了冬日的冷意。
小丫鬟不知小姐为何这么冷,还偏要在这站了好久,她觉得冷的紧也无事,那小姐身子金贵,更是不能受了寒气。
“小姐,咱们回去罢,很快便要天黑了呢。”
寒气冻得林嫣的脸越发雪白,唇瓣也渐红,她才发觉自己竟已站了好久,于是她眨了眨眼,有些可爱地缩了缩脑袋,点了点头是要回去。
只是走时,仍是带着她不明的期望,她最后转头去往,带着背后飘散的三千发丝,似一副画景。
“方铎。”她微微呆愣,不自觉地便喊出来心中所想,声音虽小,也足以让大门的男人听清,和她如出一辙的愣住模样。
方铎喝了些酒,不复在府里面面带冰霜,眼神带着水光,他白皙的皮肤带着不自然的微红,朝着面前女子的方向,伸出了一直未曾主动伸出过的手。
指尖发白,手上不是原来的样子,红红点点布满了整只手,他魔怔一般,嘴上一声声地唤着。
“阿棠,阿棠……”
他瞧着漫天的红,却不如眼前女子那抹雪白,仿佛,就像他心中挂着的白月光,好似心中那人,一直被人置换了般。
泪水暖暖地流下了面庞,擦出一道泪痕,还没滴落,女子便抬手仅仅捂住了面。就算如此,他声声如呢喃般的“阿棠”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不敢再听,她怕,她还是害怕...
是她仍忘不了,在楼阁台下淡然的面容,面上带着对周遭挤迫的嫌弃,身后护着的是和他一般面容的少女,那时她便想,若是她是那女子,莫不是最幸福的了。
细心的时候,他会专注着眼神,俯下身子用手一丝丝地把她衣服上的落发捻走,她最爱含着笑看着她,她分明看见了他耳后的通红。
他似乎最爱海棠花,所以他为他挑选的,巧合到通通都是她心中所想,她时常惊愕着看他,可他却说,她妹妹最喜欢这些,便选了。
她心中发紧,放下捂着脸的手掌,随手抓起裙子便小跑离去,恍惚间她闭上了眼睛,冷风呼呼打在她的小脸上。
错过。
她看不见身后的方铎颓下的手,还有一下子便倒下了的身躯,在地上碰击下,响起很大的声响。
“方公子,方公子!”
“快来扶一下,方公子摔倒了!”随着下人们大声叫喊,忽而瞧见方铎竟已是满脖子的发红。
他从不喝酒,今日,全喝了回来。
眼窝底下是深深的发黑,多日不见,消瘦许多。
腰间的难看鸭子荷包不见踪迹,他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看见海棠盛放,女子在花间肆意欢笑,白色的裙摆扬起一地的落花,带着空中的微风,像群花环绕于一身,她回头,对他灿然一笑,看见女子的面容,他大惊。
“嗯……”方铎最终在自己家中醒来,天已大亮,只能听到鸟儿欢快的叫声,屋外有水滴落的声音,实在是太安静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梦中的场景依旧在他脑中清晰着,女子眉目冷清,不正是林嫣。
“这个家中,真的是冷清了啊……”他一个人吃了点早饭,一个人写完了书,又一个人吃饭。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做。
桌子上是一只绣制精美的帕巾,方铎垂眉,二指挟起帕子,放在鼻尖轻嗅,终是长长呼了一口气说。
“你说错了,我最爱的人,并不是方笙。”
或者说,他爱的,永远不就是他心中幻想出来的一个影子罢了。
窗口的桔梗已经一个月未曾打理,此时却茂盛之极,藏了好久都不曾开放的紫色花苞,就在此时,颤颤巍巍地打开,一种细致的美,怒放。
桔梗花自语悲伤,相爱却是永无望之爱,花开之时,是重新等待,又是永久失去。
笙儿说过的那番话,若是再早一些便好了。
“哥哥,从小的时候起,你便喜欢雪天带我出来,我冷的不行,你却说我喜欢冰雪;其实我不喜欢甜糕,太腻了,你却说我喜欢,你却默默把它咽下肚子里,就算发腻;明明我喜欢的向来不是海棠……”
“哥哥,你心里像有着一个人,你希望我是她,而且真的把我当做了她,你想我们是一样的,可是哥哥,我不是她啊。”
“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着她。”
……
那日方笙成亲的前一夜,她最后一次被方铎抱在怀里,说罢,方铎脸上血色全无,眼眶发红,嘴上颤抖,是他所有的心思被揭露的心痛与无助。
“休息罢。”他说。
方笙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离开,仍有些担忧的望了望哥哥。
方铎便真的睁着眼,一个人双目无神地瞧着桌上绣帕,直到天亮,不知心中所想。
终究是有缘,
却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