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垚尘

27、鸡腿

　　素云长这么大，只照过三次相。

　　第一次是县里刚刚开了一家国营照相馆，当时几乎老老少少都去照了一张，只为图个新鲜，也是做个纪念。素云是和张金枝一起去的，单人照与双人照价钱一样，张金枝没舍得照两张，就和素云照了一张合照。

　　第二次是王进还没结婚时，带着素云和他的未来妻子一起去的，那次，素云照了一张单人照。

　　第三次，素云是和秦守业去外地旅游时照的。

　　三次照的照片都有一个共同点：照片都是黑白色的。

　　目前，龙庆县城里就只有一家国营的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照相馆，里面的布景也只有一、两个，除了刚开业的那阵子比较火爆之外，几乎很少有人光顾。

　　像素云这样收入水平的家庭，忙活一年也才将将能填饱肚子，哪里有闲钱去那种地方消费呢？

　　英子说她想和大华开一家照相馆，素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英子，你想好了吗？你和大华谁会照相啊？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没有人会天天跑去照相的啊！这能赚到钱吗？”

　　素云不知道开一家照相馆需要多少本钱，总之一定不会便宜就对了。

　　英子听了，信心满满地回道：“我不会，但是大华说他去外地学，听说挺简单的。我有个姑姑嫁到首都了，她前几天回来，给我们带回来好多照片，都是彩色的！现在外面已经开始流行彩照了，照相馆还给提供服装和化妆，大城市里很多人都愿意花钱去照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到老了的时候翻一翻，很有纪念意义的！”

　　素云的性格比较保守，而且胆子也不大。任何事情，如果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她连想都不会想。

　　对于英子开照相馆这件事，她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

　　“我知道啊，”英子笑得很爽利，“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生意的，我们还年轻，可以慢慢学啊。再说了，不去做怎么能知道一定不成呢？赔了大不了重来一次呗。”

　　素云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在心里嘀咕。说得倒是轻轻松松的，赔了大不了重来，那可是钱啊，折腾这一次，万一赔了，这一年的收入可就都搭进去了，还没算耽误的工钱呢！

　　不过，英子的做法到底在素云的心中激起了一丝涟漪。

　　她想，她能不能也做点什么买卖呢？光守着织布厂这点工资，工时长不说，工作量也大，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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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下班后，秦守业来接素云回家。

　　素云见到秦守业，立刻踮起脚对着秦守业的耳朵悄悄说：“三哥把钱给我们送来了！”

　　声音低低的，生怕被别人听见。

　　秦守业握着素云的手紧了紧，也同样小声问她：“给了多少？”

　　素云在手电筒的光亮中，对着秦守业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因为中秋时已经结算了一些，那时每一家就已经分了三百块钱了，素云的这个“二”，自然不可能是二百。

　　所以，秦守业“啊”了一声，差点喊出来：“两……”素云拍了他一下，他马上压低了声音：“两千啊！”

　　素云无声笑得极为得意：“对啊！”

　　这可把秦守业高兴坏了：“给这么多啊……我都没想到，我以为顶多再给个三百五百的呢。”

　　素云说：“这是二哥和三哥照顾我们，你要记得他们的心意。我们没出本钱，分的钱却和他们一样多。”

　　秦守业连连地“嗯嗯”。

　　回到家里，素云把藏起来的钱拿出来，献宝似的交给秦守业。

　　秦守业自然也没有赚过这么大一笔钱，不过他可比素云要镇静多了，他只是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又递给了素云：“你收着吧。”

　　接着，秦守业拉着素云来到桌子旁，指着桌上的一个盘子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素云往桌子上一看，竟然看到了两只烧鸡腿！

　　“鸡腿啊！这是哪儿来的？”素云惊讶地问秦守业。

　　秦守业说：“李阳大哥买的。他今天买了三只烧鸡，说是大家这两个月来辛苦了，买来加菜给店里的人解馋。”

　　素云听完，顿时哭笑不得：“你呀你，大哥买来给你们吃的，你包回来给我干嘛？让其他人见了，要笑话你的。”

　　烧鸡在这个时候还是很稀罕的东西，李阳的饭店里也有卖，只是很少有人点，如果有人点的话，他们就临时去外面的熟食店里买。

　　秦守业能这样惦记自己，素云的心里甜蜜蜜的，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外面总不能表现的太婆妈呀！

　　“给你带回来你就吃吧，想那么多干嘛。”

　　秦守业把盘子拉到素云的面前：“快吃，吃完就睡觉了。”

　　素云是真的饿了，烧鸡特有的香气在屋内蔓延开来，闻一闻都觉得口水开始泛滥了。

　　“给你一个。”素云拿起一只鸡腿递给秦守业。

　　秦守业摆摆手，拒绝：“我中午就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你自己吃吧。再说了，我在饭店干活，吃好吃的机会多了去了，你不用管我。”

　　素云丝毫没有怀疑秦守业说的话，她拿起鸡腿小口地啃了起来。

　　秦守业在一旁看得直偷偷咽口水。

　　他没有说谎，他中午确实吃过了。只是，烧鸡好吃谁都知道，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奔着烧鸡去，多亏秦守业手快才扯了两只鸡腿放在碗里。

　　不过么，鸡腿就那么几个，数量有限，他一个人就占了两个，所以那烧鸡的其他部分他就不好意思再多吃了，他的脸皮到底不够厚。

　　他只把骨头多的没人要的鸡架部分拿过来啃了又啃，压根就没吃到几口肉，顶多吃到些佐料的味道罢了。

　　不过，秦守业看到素云吃得如此满足，比他自己吃还令他高兴。

　　“老丁你认识吧？那人可真坏，他啃骨头从来不啃干净了，一块挨着一块地吃，等到烧鸡吃完了，他再回头捡自己碗里的骨头继续吃。他那点心眼子，全长在吃上面了。”

　　这年月，大伙儿都穷，谁也没吃过多少好吃的，冷不丁见了肉，多少都有些激动忘形，吃相难看些，也属于正常现象。

　　“这是老苏家做的烧鸡。就是那个以前在供销社卖副食的老苏，他现在自己开了个门市单干了，我们饭店的熟食都是从他那里买。一只烧鸡要卖五块钱一个，我看他这一天最多卖不超过十只。”

　　秦守业难得话多了一些。他的口水分泌太多，再不说说话消耗一些，恐怕都要流到桌子上来了。

　　素云吃完一只鸡腿，擦了擦嘴，说：“好了，吃完了，睡觉吧。”

　　秦守业楞了一下，指着盘子中的另一只鸡腿说：“这还有一个呢！快吃了啊，不然明天该坏了。”

　　素云摇摇头：“我吃饱了，吃不动了。”她将盘子推到秦守业的面前：“要不然你吃吧。”

　　秦守业半信半疑地看着素云：“你真的吃饱了？再吃点吧，给你，吃吧，东西也不多，撑不着你的！”

　　素云连连摆手拒绝：“不吃了，吃多了腻得慌。晚上妈让二姐家的小山给我送了一大碗高粱米饭，我还不饿呢。”

　　小山是素珍家的老大，平时张金枝经常使唤他给素云送饭。

　　如今素云经常在娘家帮忙，不光给两个孩子做饭，也会帮嫂子照看孩子，王进和媳妇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所以现在张金枝给素云送饭也不会藏着掖着的。

　　秦守业见状，起身把盘子准备把盘子收起来：“那就留给你明天中午吃吧，放一夜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明天一定记得吃啊！不然就浪费了！”

　　素云拉了拉秦守业的手：“还是你吃了吧，我明天中午去妈家做饭，就在她家吃了。你吃，你吃了吧！”

　　秦守业馋得不行，可是他仍旧舍不得自己吃。

　　“都说了我中午吃过了，现在不想吃。那就留着明天早上吃。”最后秦守业这样说。

　　素云见劝不动秦守业，只能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素云还没起床，秦守业就煮好了面条，他把那只鸡腿的肉撕成细丝，放在汤里，做成了一大碗鸡丝面。

　　香喷喷的面条，秦守业见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忍不住喝了半碗汤，真香！

　　秦守业临走前嘱咐素云：“快点起来啊，不然面条就不好吃了。”

　　素云也闻到了香味，她爬起来，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吃早饭。

　　鸡肉松软，面条劲道，素云吃得连汤都不剩。

　　不知怎地，明明是咸香的面条，素云却觉得今天的面条，味道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