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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喜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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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是秦守业有生以来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入冬前,秦守业买足了煤块,都是上等煤,烧起来几乎没有多少烟,然后,他又花钱请人重修了炉灶,原本的土灶是他自己搭的,非常不好用,而且还经常倒烟,只要点着火,整个屋子里都是烟熏味,不开窗子的话,能把人活活呛死。
盖房子的时候,秦守业为了省钱,几个窗子全部安装的单面推拉玻璃,按理说,像这么大面积的窗子,应该做成几个隔断,分几块玻璃镶嵌进去才对,可是,秦守业那时没钱,恨不得用纸糊窗户才好,哪里能考虑到那么多?
如今倒是看出弊病来了,玻璃太大,每次开窗户都要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推过去,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得把玻璃推出窗户框来。并且,单层的玻璃不保暖,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四周没一处不漏风的。
改窗子是个大工程,秦守业找到素云的二哥王财,王财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说:“不用改,改了还要浪费钱,我给你找几块大塑料布,罩在窗户上,四周钉上一圈大洋钉子,就够用了,保管屋里暖暖和和的。”
没两天,王财果然弄来了几大块工业用的厚塑料,将几个窗户都钉好,然后又告诉秦守业,等到夏天的时候再把塑料卸下来,这样就不会影响通风透气。
于是,今年,秦守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次“家的温暖”。
数九寒天,再没有什么比躺在自家的炕上,暖洋洋地睡上一觉更令人满足的事情了。
不光如此,今年也是秦守业成年以来,第一年不用在寒冬的清晨,出门干农活。
以往每年这个时节,秦守业的双手背上都会裂开大大小小的口子,最大的几乎堪比小孩的嘴巴一样,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这话一点都不夸张。那种满手小口子的疼,真的就像是被刀子一直割着似的,不会让人疼死,只会毫不间断地刺痛着,让人无法忽视。有时候不止是疼,还有痒,痒得人恨不得把手上的皮剥下来,或者拿块砖头狠狠地擦一擦,擦到皮掉了为止。
而今年,秦守业的双手依然裂了一些小口子,却没有那么严重了。
素云从百货商店里买了一瓶擦手油,她要给秦守业用,被秦守业嫌弃地拒绝了。
“就这么一点小伤口,没事儿。我才不用那东西,太香了,只有你们女人才会用,我一个大老爷们擦那东西做什么!”
秦守业似乎天生对香粉香水的东西不喜欢,素云擦个手油他勉强能忍受,但是像那些用在脸上的香粉啊口红啊之类的东西,他一概受不了。太香了,以至于他闻到这种味道都觉得恶心。
素云本来也不太爱打扮,既然秦守业不喜欢,她就不用。
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管时代怎样变化,社会如何发展,化妆品又是多么地流行,素云愣是坚持了素颜一辈子。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日,秦守业和素云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素云怀孕了。
当村里的周老先生再次为素云诊出喜脉之后,素云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这半年来,她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她之前打过一次胎,所以身体被搞坏了,以后很有可能再也怀不上了呢?
秦守业从来没有再提过关于孩子的话题,他只是几乎夜夜勤奋耕种,从不懈怠。如此频繁的夫妻生活,愣是没有结果,素云心里一直都有些焦虑。
前些日子,张金枝还偷偷地带着她去看了一次“香”。
早些年时,封建迷信活动几乎在这片土地销声匿迹。最近这段时日,很多从事“古老神秘”职业的人员似乎渐渐回归,街头巷尾又有了这些人的身影。
作为老迷信之一的张金枝,义不容辞地带着女儿来到了一个据说很灵验的“神婆”家中。
这位神婆今年六十多岁了,头发乌黑,眼神明亮,看上去竟然比张金枝还要年轻。
神婆问清楚张金枝母女的来意后,点燃了三根香,盘腿入定,开始用一种素云完全听不清楚也听不懂的语言说话。
好在她的身边带着一个翻译---神婆的女儿。
“……你家是不是最近破土了?”
素云摇头:“没有。”
改炉灶应该不算吧?
“你命里有两个儿子……”
“你这两个儿子都应该是富贵当官的……”
神婆叽叽咕咕说几句话后,她的女儿又问素云:“你对象的爷爷的坟埋在哪儿?那坟头上是不是压着三道黄符?”
“……”
素云答不上来。
秦守业的老家并不是在龙庆本地,而是在外省,秦老爹兄弟几人在饥荒的年月逃荒到龙庆来的,然后就在龙庆落了户扎了根。
至于秦守业的爷爷死在何处,埋在何处,连秦守业都不知道,素云就更不清楚了。
“就是他爷爷的坟出了问题!”
神婆的女儿斩钉截铁道。
然后,就开始说,她可以给“收拾”一下,需要素云给供上多少多少水果,多少多少糕点,多少多少酒,再烧上几天几天的香,总之既繁琐又费事。
并且不是免费的,也不给打折。
素云一看,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回去问问我们家的。”她笑着说。
给了神婆一块钱后,素云就拉着张金枝出了门。
“妈,你打哪儿听说的这个人啊?她看起来不行啊,张嘴就是要钱要钱的!”素云小声抱怨道。
张金枝也是第一次来:“这是你老姑父的表妹,和你老姑夫一起从东北过来的,听说在东北那边特别有名……”
估计是换了山换了水,仙家没跟着搬迁过来。
“要不然,就按照她说的,让她给收拾一下?”张金枝犹豫道。
素云心烦极了:“以后再说吧。”
后来这件事她没敢告诉秦守业。秦守业从来不敬鬼神,也不搞封建迷信,他肯定不会答应花这笔钱的。
好在素云终于怀孕了,压在素云头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被搬走,她都不知道该去谢谢谁了。
周老先生见这小两口兴奋得样子,默默地把“女孩”两个字咽了下去。
就让他们多高兴一段日子吧。
世人多爱男孩,重男轻女自古有之,如今计划生育如火如荼地实行,农村户口生一个女儿的,还可以再生一个,最多也只能生两个而已。
数不清的女婴甚至在还来不及成为一个人时,作为一个胚胎就被人为地嫌弃打了下来,扔进垃圾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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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素云怀孕了,那织布厂的工作,就不能再继续做了。
织布厂的机器声音隆隆响,而且素云每天或站或坐,要坚持满十二个小时,这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很不适宜的。
好在现在他们的手中存了些钱,李阳饭店的生意一直都不错,想必年底秦守业也能分到不少钱,素云的这份工资,就变得不是那么紧要了。
这个冬天,素云也闲了下来。
秦守业的大姐来过几次,又拿了很多吃的用的东西过来。
“钱还够用吗?你现在怀孕了,得多吃点有营养的,这样孩子才会健康。”大姐细细地嘱咐道。
秦大姐比素云大了十多岁,素云对她一向尊敬,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秦大姐特别照顾秦守业,素云发自内心地愿意跟她亲近。
“够用的,大姐,这不眼看又到年底了嘛,村里该分红了。”
“嗯,你们两口子我倒是不担心,你是个会过日子的。唉,你二姐啊,这才让我不省心呢。”
秦大姐说的是秦守业的二姐。秦二姐和素云的二姐一样,嫁到了乡下。和素珍不同的是,秦二姐嫁的这位,真是穷得没谁了,连秦守业和他比起来,都能称得上是土豪了。
二姐夫家里只有两间茅草屋,连田地都比别家少,家里三个兄弟都是光棍,他自己的身体又不太好,有哮喘,干不了重活。
没办法,秦老爹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大哥和二哥也是关门过日子不管别人死活。秦守业年纪小,没有发言权。
只有秦大姐苦口婆心地劝阻妹妹,可是秦二姐死活非要嫁,谁都拦不住,没等结婚竟然就住到男方家里去了。
秦大姐当年真是恨不得打死自己的妹妹。
嫁了就嫁了吧,嫁了就要好好过日子啊,可是,秦二姐比起大姐来差太多了,仿佛天生不带脑子不带感情似的。结婚后三天两头地闹,闹完了就跑回娘家。
秦家二嫂刚开始还容她回来住几天,后来干脆就把她赶了出去。
只有秦大姐既气她自作自受,又心疼她,秦二姐一年里竟然有一半多的时间是住在大姐家里的。
秦守业对于这个二姐也没什么感情。当年两人都没结婚时,秦二姐每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从来不知道照顾弟弟,秦守业自然也懒得管她的事。
“你说她是不是蠢?天天吵架,天天骂她对象没出息。我就说要不你就离婚吧,再找一个你喜欢的,她倒好,回去没两天又怀上了,这都第三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