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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女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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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而不能,爱而不得,我们永生永世罚为兄妹,但却每生每世互相吸引,欲罢不能。每历一世,爱就浓一分,恨就多一尺。兄妹身份注定我们只能有缘无分,隔河相叹,一生都不得开怀,最终只能郁郁而终。但一百世都经历了,现在,青璃,我们还怕什么!”
女鬼浑身一颤。
男子凝视着女鬼,面色如情人般温柔缱绻,他道:“青璃,这一世我们分别,但对彼此都相思刻骨,日复一日。你心中的苦我都知道,你死后不肯投胎我也知道,你是实在受不了这种无尽的相思,无期的悔恨了。”
采花听到这里,不禁酸鼻。
女鬼凄楚道:“阿白....哥哥,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你带我离开罢。”
男子抱住女鬼,低声道:“是,我来就是要带你离开的。”
女鬼突然惊觉什么,她仰头急切道:“你.....你怎么...难道。”
男子微笑道:“是,我早非人身。”
女鬼震撼无语,瞬间呆如木鸡。
“青璃,我们走。”
青璃蓦然挣脱开,凄凄切切地哭道:“不,哥哥,天地之大,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已成鬼,随时会魂飞魄散。只要我完全消失了,那么诅咒自然会破。阿白,你去投胎,彻底忘了我吧。”
男子看着女鬼,眼神深湛,“青璃,难道你至今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青璃惨然落泪,男子道:“青璃,我们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人,而我又怎么可能忘记你。”
青璃哽咽道:“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男子冷笑一声,他扶起青璃虚飘飘的身影,扬手一挥,原本女鬼淋漓不止的污血顿时消散,面貌也恢复了原本的五官。
男子抚上青璃的面颊,缓缓擦去她的泪水,道:“青璃,如今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这个浅陋污浊的尘世再也休息奴役我任天放!我说能带你离开便是能!”
“哥哥.....你......”青璃呆呆看向任天放。
任天放道:“我如今已经掌握至道的奥义。”他傲然看向深蓝的苍穹,遥遥一指,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任天放便要以天地为刍狗,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天下万物全系我一念之间!”
青璃浑身虚弱,面色惨白。她望着兄长,似乎在惊讶他的蜕变。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青璃问道:“我们,要去哪?”
任天放道:“自然去找白泽。”
青璃猛地瞪大眼,看向任天放,任天放抱着她,道:“白泽假仁假义,两面三刀,妄自尊为王,害得我们一百世苦恋无望,受尽轮回入世之苦!青璃,难道我们不该去找他报仇,不该将他拉下王位?!”
青璃道:“白泽,白泽大人其实.....”
“什么大人!”任天放叱道,“他这个伪君子,我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让他也尝尝轮回百世万世之苦。”
青璃不敢再说,任天放对着青璃复又恢复温柔,他道:“青璃,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们的仇人是怎样在我脚下卑微求全。”
青璃道:“哥哥,我们不要报仇,就这样远走高飞,难道不好吗?”
任天放没想到青璃会这样说,吃了一惊,皱眉不语,青璃乞求道:“哥哥,我们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再也不理会尘世万千,一直长相厮守。好不好?”
任天放一对如寒冰的双眼注视着青璃,青璃在这冷酷如刀的眼神下有些发颤,任天放眼神突然又温和起来,他道:“青璃,你莫非是怕了白泽?”
青璃摇头道:“不,我只是怕哥哥你.....”
“我怎么?哼,你莫非怕我会输给白泽。”
“不是的。哥哥,我不是怕你输。我只是怕你刚才说到报仇时的眼神,我不想哥哥因报仇乱了心神,被邪魔趁机入侵。其实报不报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哥哥能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两人对视,双眼四目深情款款,任天放心神一松,温柔道:“青璃,我何尝不愿与你长相厮守,远离纷争。”他拥着青璃,在她发丝头顶百般摩挲亲吻,只觉天地此刻圆满无限,青璃轻声道:“哥哥,你答应青璃了?”
“答应什么?”
“答应不去找白泽大人报仇。”
白泽二字宛如焦雷,任天放蓦然惊觉,他猛地推开青璃,惊恐地看向她,又闭上眼睛。青璃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道:“哥哥,你怎么了?”
任天放再次睁开双眼,眼里已是汪洋大海,难以辨认,他缓缓道:“青璃,我不能答应你。”
青璃伤心欲绝,任天放不去看她双目,只是道:“青璃,并不是我不想答应你,白泽这种人,纵使仇深似海,但只要我能与你一起,杀不杀又何妨,只是我已答应别人,要去杀了他。”
青璃看向任天放,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哭道:“哥哥,我早该知道的。哥哥,都是青璃疏忽。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这样?”
任天放目光悲哀,但很快就冷硬如铁。他握住青璃的手,道:“青璃,不要担心。我没事,只要杀了白泽,我们就能永生永世厮守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青璃喃喃道:“天荒地老.....”
“对,我们与白泽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他不过是顺便之事,两全其美。你只要想想当初白泽是如何惩罚我们兄妹俩,那么纵使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青璃不语,良久才缓缓道:“哥哥,无论怎样,青璃总是站在你这边。”
两人相拥在一起,似乎六合八荒只他们二人,四方万物都不萦于怀。任天放道:“青璃,哥哥这就带你走。”他目光瞬间掠向采花,采花心神一怔,任天放拥着青璃骤然到了采花眼前,他道:“姑娘,在下想向你借样东西。”
采花道:“什,什么?”她刚才一直旁观这对兄妹的情状,心里为他们的事迹也感到悲伤,此刻看到他们到了自己面前,那种悲伤不知怎的消失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那是两个自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索命的冤魂。
任天放道:“是姑娘的肉身。”
采花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不敢相信,她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望着两人。
“青璃要离开这里需要一具合适的肉身,而姑娘的身体对青璃来说再合适不过。”
采花哇地叫道:“开什么玩笑!我的身体给了你,那我怎么办!”说着就要转身逃跑。但双手双脚却像是不是自己的,丝毫动弹不得。
任天放道:“在下保证姑娘不会受丝毫伤害,待到青璃回归真身后,自当奉还。”说着便伸手,采花吓得眼泪汪汪。
“哥哥,”青璃本来一直迷迷糊糊,虚弱至极,此刻突然出声阻止道,“哥哥,她额际受过神佑,你不要......”
任天放低头对着青璃微笑道:“我知道,正是如此,我才需要她的肉身。这具受过神的祝愿的身体将历十世后彻底脱离轮回之海,晋升仙列。这具身体如今相当于半个仙体,对于你来说再合适不过。”
青璃凝目看向采花,采花泪水涟涟,此刻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青璃缓缓摇头道:“哥哥,你夺了这个凡人的肉身,只怕会有劫难。不要为青璃冒这个险。”采花一喜,几乎是感激地望了望青璃。任天放道:“青璃,我早已逆天而行,再多的劫难我也不怕。如今我什么也顾不了。”说罢,他立即扬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青璃失声道:“哥哥....”但却身不由已地浮起,采花此刻失去意识,但额际白光大盛,将她整个躯体罩住。
任天放道:“青璃,我这就送你进去。”他一手结印,一手缓缓抽出悬挂腰间的剑,剑刃玄黑,轻薄如蝉翼,抬手一挥,那层罩在采花周围的白光顷刻劈裂成片,青璃便登时飘入了采花的身躯。
青璃醒来时在一处山巅,森森竹林,渺渺云雾,她原本头昏脑胀这时感到精神为之一爽,心想若是能和兄长永远僻居于此,该有多好。
“青璃,你醒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青璃转过身,但见任天放面色憔悴,但眉目却是欣喜,她道:“哥哥,你刚才去哪了?怎么一脸憔悴。”
任天放走上前,道:“我没事。”
青璃见他避而不答,面现忧色。
任天放搂住她的腰身,道:“青璃,你现在感觉如何?”
青璃摇摇头,道:“我很好,哥哥呢?”
任天放笑道:“傻丫头。只要你好了,我怎么会不好呢。”
青璃靠在任天放胸膛上,静默了一会儿,道:“哥哥,这是哪里?”
“这是不姜山,山上常年云雾缭绕,空气纯净,于身体大有益处。青璃,你现在是否感到体轻神爽,骨寒心静。”
青璃嗯了声,任天放俯瞰山下袅袅云雾,突然道:“青璃,你怪哥哥吗?”
青璃摇头道,“我从未怪过哥哥,我知道这都是天命,只要我与哥哥永不分离,那么是生是死又有何区别。”
任天放微微冷笑,“天命!哼,从来没什么天命,世人安于天命,逆来顺受,我偏偏要逆天而行!”任天放看向青璃,道:“青璃,你还记得我们未入轮回之初吗?”
青璃苦想了一会儿,道:“我记不清了,只是隐隐约约似在水中。”
任天放道:“你现在初入人身,神智尚且朦胧,过一段时间自会慢慢想起。不要劳累自己。”
青璃道:“哥哥,你说给我听。”
任天放拥着青璃坐在一块高耸于云雾飘渺处的石峰上,四周云雾很快淹没两人身影,他看着朦胧虚渺的天际,眉间出现深深的褶痕,道:“我们本为江海中无忧无虑的白鱼,与我们的族群生活在一起。不识何为情何为爱。直到被白泽罚入轮回后知有情一字,但这被污染的卑微人世情感,让我们尝遍离乱之苦,相思不得,厮守不能。
在这干涸的土地上,痛苦忧虑无时无刻不在沉淀,悲欢离合时时刻刻淤积,人作为情感的寄居,禁忌良多,为其奴役而自以为拥有一切。
而我们兄妹流落在此,只能依靠彼此些微的唾沫赖以为生,湿润日渐枯萎的身体。一百世,已经整整一百世了。青璃。”任天放拥着青璃的双手微微发颤,青璃伸手握住任天放的手,担忧道,“哥哥。”任天放克制住自己发自骨髓的痛恨,勉强对着青璃安抚一笑,“只有,将来有朝一日重回到我们那广阔无边的故乡,我们才能获得新生,拥有自由的躯体,忘却万物,真正永不分离。”
青璃一怔,她仰头看向自己的兄长,道:“哥哥,若是真能回归故乡,你到时会忘了青璃吗?”
任天放温柔地看着青璃,微笑道:“青璃,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他将青璃的手导向自己的胸膛,“它的跳动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们相爱是本能,就算海枯石烂,星辰逆行,我也不会忘了你。”
青璃心里感动,她靠着任天放的胸膛,低低自语道:“我也是。海枯石烂,矢志不移。”
过了不久,天空下起了霏霏细雨,四周更显得云雾缥缈,青璃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她突然感到身上乍寒乍热,全身一会儿像是处身寒极,一会儿像是浸入岩浆,神智一下子像是飞离了躯壳,空无所依。一下子又像是猛然被什么吸入,在里面百般煎熬。
任天放蓦然察觉,他抱着青璃,握住她时寒时热的手,不停呼唤道:“青璃,你怎么了?青璃,青璃!”
青璃全身冷汗涔涔,她艰难睁开眼,任天放喜道:“青璃。你怎么...”青璃呼吸困难,她手指弯曲,指甲用力嵌入任天放的手背,整个上半身因痛楚而用力弯曲,“我,我......我好难受,哥哥....我觉得自己要.....”
“青璃!”任天放看到这个身体的额心出现隐隐白光,心念一动,他扶正青璃的身子抽出腰间的玄黑的剑,剑身有形无质,为精气所化,所以杀不了实体之物,却可以毁灭一切精、气、神、魂、魄等无实体。
他双目牢牢锁住那隐约的蓝光,正要挥剑下去,青璃突然睁眼,摇头喃喃道:“不要,不要.....”任天放一怔,刚要开口,青璃已经彻底昏晕了过去。
任天放撤回剑,抱起青璃,飞身向不姜山的一处地方赶去。
瀑布自蔚蓝天际高悬而下,汇入一方与天同色的蔚蓝深潭中,潭水浮出氤氲白雾。任天放将青璃的衣物褪去,轻轻放入潭水中。
她的身体很快被潭水轻柔浸没,浮于水下一尺左右。
任天放凝视水下的女子,低低道:“青璃,你好好休息一晚,无根潭会让你舒服很多的。”
旭日高升,任天放在无根潭旁坐了一宿,他睁开眼,将潭水中的女子湿漉漉抱起在陆地上,轻声唤道:“青璃。青璃。”
她悠悠醒转来,才待看清男子惊喜的目光,却啊地大叫一声,猛然推开男子的怀抱,又惨叫一声忙忙蹲下身环抱住赤裸的身子,对着任天放哭叫道:“你,你把我怎么了!我,老天爷,我竟......呜呜呜.....”
任天放目光古怪地直视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那女子见他仍目不转睛地看她,急的泪水哗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别看啊!我的衣服,衣服给我啊!你还看!”
任天放目光一缩,猛地欺身上前,握住女子的手腕,厉声道:“青璃呢!青璃去哪了!”
“好疼啊!你放手!”那女子痛得脸色扭曲,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也顾不得裸身了,忙用另一只手去扳,喊道:“什么青璃红璃啊,我又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你快放手,我的手要断了!”
任天放一呆,他放开手,女子忙跳起身扯过石头上的衣物,将自己前面挡了,见男子没有转过身,急的喊道:“你要不要脸啊!你转过去!”
任天放阴郁的目光看向女子,女子心神为之一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任天放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蓦然凭空消失。
那女子便是采花,她原本一直感到昏昏暗暗,好似在做一个没有止境的梦,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了进去,便醒转过来。
采花见那个怪人突然不见,也吓了一大跳,但顾不得许多,忙穿好衣物,觉得脸上黏湿湿的,便走到那潭水边,蹲下身,想要掬水洗脸,但一伸手,却像是伸入空气里,险先把自己掉了下去。采花急忙爬离潭边,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骂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这声音一出,就像是包入空气里,没有任何回声。
她抬头望天,只见天际蔚蓝无边,没有一丝云层,几乎与潭水一色,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只觉都像是梦一样,就连现在,她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觉得这地方静地让人害怕,她站起身,茫然环顾四周,只见周围雾气蔼蔼,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她越看越怕,忙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