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104、第四章 日式娃娃

　　跳楼酒足饭饱，回屋高枕无忧。但我当天睡得很差，一来是因为跳楼不知梦到什么好吃的，一晚上在那超大声的吧唧嘴，二来这种事情看多听多，总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担忧自己将来，想来一辈子那么那么长，是要有多爱，才能相对着不厌倦，谁知浓情甜蜜，何时会变了厌弃相离。
　　想着想着，我还是睡着了，第二天早起，跳楼已经出去了，留了半碗粥在锅里，特地用衬布围上了，喝着还热。
　　我捧起碗，突然想，跳楼会不会哪天突然厌倦我，就那么消失掉？
　　“谁在乎啊，那只臭狗，难道我自己不会煮粥么？”我撇撇嘴，把粥一口气喝光了。
　　但是出门前，我拐回跳楼的盆前面去，特地给他加了一袋吞拿鱼夹心狗饼干——这个月的伙食它抱怨很久了。
　　我不怕，不是那么怕，假如有一天日子里没有它，我还是可以一样过，但是，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怕……

　　我又去了那座华泉小区，试图找出更多一点的线索。
　　“11号楼2401、2401……”我到了大楼的门口，不自觉地念出要去的地方。
　　却突然，有个声音跟我说话：“小妮儿，你怎么想去那儿？”
　　我一低头，发现竟是个拾荒的老乞人，不过此时并未努力乞讨，枕在一个破被卷上，白而乱的胡子纠结成一团。面前有张纸，写的倒也实在：本人今年81岁，无儿无女，活一天算一天，各位好心人路过给点，谢谢了！
　　“您跟我说话，大爷？”
　　“你刚念叨的2401，那儿十年前，跳下来过一个姑娘。”
　　“您刚说的，怎么回事？”我心里一跳，忙问。
　　“我在这儿，拾了十多年荒了……”老乞人看看破碗，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我忙笑道，“大爷，来来，跟我们吃个饭，您慢慢说。”

　　“那是十多年前了，”老大爷酒足饭饱，用破袖子擦擦嘴，开始回忆，“那时深圳还没这么多高楼，这大楼算是高的了，24层。我前脚儿到这个小区，那家子后脚儿搬过来的，是两口子。男的挺精神，女的长的一般，不过挺贤惠，是过日子的人。有破纸箱子、水瓶子，攒一堆让我上家收去，那家里收拾可利索了。一来二去的，我都知道他家男的能干，待大公司上班，老上国外出差。有一回去日本啊，给她带回来一个娃娃，哎呀，那布娃娃可像真人了，大眼睛，齐头帘，衣裳都缎子面的，特别的好看。满院子小孩没有不眼馋的，女的也可喜欢了，整天抱着。我们都说这男的知道疼人儿。”
　　他顿了顿，用手指去抠黄牙上的一片菜叶，再接着说时，声音低沉下来，“没想到，有一天，我卖完破烂回来，院子里乌泱乌泱全是人，还有警察，一问才知道，是那女孩，从24楼跳下来了，听说那是摔得不成人形啊。后来男的也搬走了，房子就空了，一直没听说有人住。”
　　“那女孩为什么啊？”我问。
　　“这谁知道，我又不是他们家人。”
　　“对了，您刚刚说，她家有个娃娃，”我突然想到，“出事后那个娃娃有下落吗？”
　　这样一个日本原装的人偶娃娃，必然是非常惹眼的，可是上次在房间我和那位张先生都没看见，如果她家什么都以化石的姿态保留下来，为什么会独缺这个娃娃？
　　老汉咬着嘴，好久，才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啊，有一阵子忒穷，想反正他家也没人了，拿点什么也不当紧，就夜里偷偷的啊，上去了。哪想到，到了门口，听见里头有人嘎登、嘎登走路的声音，我心里奇怪，就趴门缝瞅。”
　　“结果啊，屋里一片黢黑的，也没灯，就阳台上透过来月亮照着，屋中间有个小人，一尺来高，在那瞅着我，当时给我吓的呀，差点叫妈，但是一细看，大眼睛，齐头帘，穿套日本裙子，那不是她家那个娃娃么？”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睛睁大，浑浊的瞳孔却不禁缩小，似乎不自觉地回到了当时的情景，“我刚松了一口气，说老郑啊老郑，你叫个娃娃吓成这样，没想到，再一细瞅，他那屋里落了一层灰，这娃娃身后啊，有一排小脚印……”
　　老头连连喘着气，喝了几口水才平息下去，“谢谢你请大爷吃饭，大爷不坑你，要是你听我的，就别去那套房子。”
　　看着老人的神情，我心里突然像有什么照亮了，虽然还不是特别清晰，但一些潜流浮动的线索，也许有着隐秘的联系。
　　告别老人之后，我到底又去了那套房子，然后分别给朱女士和跳楼打了电话，拜托他们帮忙查一点事情。

　　折腾一圈，回家时天已经擦黑，我洗洗手，打算做个三鲜菌菇汤，发了木耳和香菇放在案板上，听到门响，知道跳楼回来了。
　　“怎么样？”我忙迎出去问。
　　“跟你猜的差不多，”跳楼咧着嘴，还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不过你是不是来不及了？”
　　“？”
　　“我听到消息，桑娘娘今晚就被逼宫了喔。”
　　我几乎跳起来，抛弃了香菇，撇下了木耳，拉过外套就往楼下跑，一边往袖子里伸胳膊一边向身后喊：“你按我跟你说的！快去！”
　　“喂，小强，我还没跟你说在哪儿呢！”
　　“我知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