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103、第三章 你才是人类

　　朱女士说的这位男士姓蔡，我辗转找到了他，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这人也认识江小玉，但作为夏一鸣曾经的室友，显然跟男方关系更好。他带着一副眼镜，作为一个男人，长着一个尖得像范冰冰那样的下巴，让我很是心惊胆战。
　　好吧我不该以貌取人，他对于十年前的事情，显然有不同的理解。
　　“这件事上，难道他太太没有责任吗？就我知道，江小玉是个典型的‘小女人’，特别喜欢梦想公主那些，觉得一辈子目标就是嫁个好男人那种。”
　　“平心而论，恋爱时夏一鸣对她不错，大半夜三点打来，问‘你爱不爱我’，夏一鸣都觉得她可爱。结了婚，她不想工作，夏一鸣也没说什么，还给她买了电脑，怕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你想想，十年前，那时电脑刚时兴啊。”
　　“但这还是不行，主要江小玉特别粘人，听说她从小怕落单，吃饭、买衣服，甚至上厕所，都总喜欢拉着好几个朋友一起，你想想，这得有多粘。她又想要老公挣钱升职被人家高看一等，又希望老公天天没事在家陪她，你说，这可能吗？”
　　“所以夏一鸣渐渐也觉得压力大，一来二去，就跟个能让他轻松的人的人搞到一块儿去了呗。”
　　“至于后来的事，夏一鸣固然有不对，但他老婆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满大街都是离婚的，怎么就她跳楼了呢。”
　　我压制我的观点，因为毕竟我是来了解情况的，要听他们的真实想法。
　　“现在你还能联系到夏一鸣吗？”我问。
　　“早没联系了，”男人一摊手。
　　“啊？”
　　“出了这事，他在原来单位混不下去了，十年前风气保守得多，你知道的。后来听说他换了好几个单位，都没什么起色，新老婆又管得严，身上总连几十块都没有，跟朋友出来吃饭老不出钱，慢慢谁还叫他啊？其实他也清楚，在我们朋友圈里，他是个笑柄，人家都是家里红旗外面彩旗两边妥帖，他倒好，大老婆没了，把小三娶家了，事还闹得这么难看，所以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号码也都没人知道。”
　　我睁大了眼，倒不是因为他的言论，而是，难道说……我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还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当时的当事人吗？

　　我决心那么大地接下这个委托，但回到家里，便开始愁肠百转。到现在为止，那个第三者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出事之后，夏一鸣换了工作，联系完全中断了，江小玉的怨灵也不知在何处，这个事，咋样才能解决呢？
　　正看着，门一响，跳楼回来了，他还在那家玫瑰之约工作，经常这个点儿回来，一进门，歪在沙发上。
　　我忙去厨房端菜出来，这几天的日子，过的还真像老公上班老婆在家煮饭的传统家庭。
　　“今天又抓到一个，男的家里老婆挺漂亮，孩子也有两个了，跟个四十多岁的离婚妇女搞在一起，”跳楼吸溜吸溜地喝汤，说话时眼睛放光。
　　“你业绩不错么，”我懒懒地回答。
　　“你不想听八卦？”
　　“听太多腻了，”这些日子，跳楼带回来不下五个重口味故事了，当世界上全是狗血时，狗血也就失去了刺激感。
　　“好吧，那个投诉你的桑女士，今天我又看见她去公司了。”
　　这个消息我还是比较感兴趣的，直起身道，“怎么样？”
　　“她瘦了好多，眼睛底下俩大黑圈，”跳楼拿过一条鸡腿大嚼，“都说最折磨人的，是猜测一件你不敢证实的事情，我看靠谱。”
　　“她那小三找到了？”
　　“最终找到了，不过不是她找到小三，而是小三找到她。”
　　我一乐：“原来再单纯再善良再不愿伤害别人的小三，也是要逼宫的呀。”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单纯善良了？那大老婆是个做网店的，不能不上□□旺旺这些，那小三就整天给她发消息骚扰她。”
　　“说什么？”
　　“不清楚，我又不是她家网购保镖……不过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还不是那些他已经不爱你了我才是他的真爱，我们在一起如何情投意合天雷地火……喂，你不高兴吗？”
　　我瞟了眼墙上的镜子，脸上的确没有高兴的样子，我讨厌这个桑女士，曾信誓旦旦要对她的下场幸灾乐祸，但这会儿，还是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那么多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定要找小三呢？”我叹口气，道。
　　“谁知道，大约人的本性，就是厌倦不变，追求刺激吧？”
　　“桑女士这边什么反应？”我扒了口饭，问。
　　“听说倒很意想不到……开始当然是大吵，吵着吵着就打起来，结果一花瓶把老公打得缝了三针，老公怒了，豁出去说同意离婚，没想到，这下她反而软了，目前在想办法挽回呢。”
　　“吓？我以为她铁定是要离婚的主儿呢？为什么啊？要是离婚，她作为非过错方，可以分更多财产的。”
　　“岂止，她家的财政大权都在她手里，真要离了，她老公净身出户都不一定，但她还是不愿意。”
　　我沉默，即使看起来那么精明和物质的女人，一样也有感情的弱势，离婚的话，并不是失去一个男人这样简单，而是改变十多年的习惯，割断十多年的感情，以及否定十多年的生活和付出过的那些心血，而现实点说，一个三四十岁离了婚的女人，越是有钱，身边越可能只剩那些别有所图的小白脸，身后羁绊重重，不舍失去，前方路途茫茫，未知令人恐惧，所以她害怕了，出乎我们这些人的意料，宁可去苟延残喘，不敢一拍两散。
　　“对桑女士来说，她老公一样也看了十几年了，为什么她不想离开她老公呢？”我问跳楼，“你刚不是说，人性就是厌倦不变追求刺激么？”
　　“人性？”跳楼从汤碗里抬起头，回给我一个响亮的饱嗝，“拜托，你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