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饲养指南》月裹鸿声

105、第五章 小三的经典名言

　　还是那家百货大卖场，我到的时候已经在清场了，但我还是找个空隙溜进去，埋伏在地下一层跟上次同样的地方。
　　不一会儿，人都走空了，各家拉上帘子，长久的幽暗和安静让我昏昏欲睡。
　　直到突然，外边的大钟声响起，当、当、当……我数完，一共是12下，然后方才还冷清黑暗的整个空间，灯一家家全亮起来了，什么山西小馆、东北饺子、麻辣香锅，都发出热火朝天的炒菜声音。人来人往，像《千与千寻》中那条入夜的街市。
　　这时，一声“一拉下一马赛”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响起，看过去，就是上次那家日本料理店，前台的美眉低头鞠躬，迎进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便是我之前的客户：桑女士。她今天穿着黑色的毛皮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了大型网状的项链，以及一对宝石大耳环，脚下蹬着乌金色的小皮鞋，走起路来嘎登嘎登，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应该讲是很亮眼，但掩饰不住地，有种刻意在里面。
　　“你来了？”店里传出一个声音，轻轻柔柔，我看过去，竟是先前跟夏先生约见那位似乎名叫芙蓉，长得人偶娃娃般精致的小三，不知她何时进来的，她只穿了当季流行的糖果色的一条小洋装，翘着腿坐在那里，头发松挽着，不多修饰，但与桑女士两人并在一处，便能轻易让人品出岁月的沉重。
　　转眼桑女士到了她的跟前，站着，两人一站一坐，对峙了十几秒钟，还是正室先发话，“连让个座位也不懂么？不知他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没教养的女人。”
　　芙蓉倒也不恼，笑嘻嘻的，“来来，您上座，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桑女士脸色一黑，但没说什么，坐了。
　　“你找我干什么？要是还是网上和电话里那些话，我不觉得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她把皮草堆在一边，说。

　　“我是真心为你们好，你为什么不同意跟夏夏离婚呢？”
　　我打了个冷战，联想到那个半秃男人，人偶娃娃这个“夏夏”叫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往下掉，不过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我的感觉。
　　“我们不可能离婚。如果你要钱，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我可以给你，”桑女士冷冷道，“然后你就在我面前消失。”
　　女孩咯咯笑起来，“为了钱？你把我想的太俗了，而且你也知道，夏夏他没什么钱。我想要的，就是做这个家的女主人，维护我们的爱情罢了。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平时的生活，夏夏都跟我说了，你们的婚姻现在只剩了一个空壳，为什么还要眷恋这个空壳不肯放手呢？”
　　“请问你是哪来的自信，说我们的婚姻是空壳？我们生活了十多年时间，共同经历风风雨雨，你又知道什么？”正室变了脸，语气有些激动，“你们的所谓‘爱情’，才是一时新鲜，没有基础的空壳！”
　　“你错了。人的本性都是喜新厌旧的，因为要赶路，也许不得已骑自行车，但有摩托车开的时候，自行车就会被丢下，有汽车开的时候，摩托就会被丢下。”芙蓉却一点都不恼，继续笑着，“你跟他十年，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你现在不过是个电动摩托，而我是奔驰宝马，你说，你的处境可悲吗？”
　　桑女士一别脸：“我不跟你这种第三者说那么多，总之，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们也不会离婚。”
　　“不，你错了，我们三个之间，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小三抛出小三的经典必备言论。
　　“你以为你很被爱？男人嘛，到了这个年纪，动点花花心思，满足下生理需求，找个固定的，总比找个小姐干净。”
　　芙蓉笑得越发妩媚动人，“既然这么说，他多久没满足你的生理需求了呢？”
　　透过窗户的格子，我看到桑女士的拳头在桌下握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告诉我，因为我知道，你们已经半年没做ai了，他说你虽然铺了一脸的粉，还是清清楚楚能看到眼睛下面三条鱼尾纹，连那个地方，都松弛了。”
　　“你！！”再好脾气的正室估计都不能忍耐，而桑女士显然还不是个真好脾气的，她站起来，抓住手中的杯子，泼了芙蓉一脸玄米茶。而后怒气仍不能平抑，胸口喘息起伏， “老娘年轻的时候甩你十条街！你得意什么？你不会老吗？”
　　对面传来磔磔的笑声，有些像春夜的猫叫那种笑，对比起她刚才的娇嗲声音，更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你也知道，人总是会老的，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想的……”人偶娃娃边说边抬起头，看到她的样子我吓了一跳，仿佛刚才泼她的不是热水，而是硫酸：她的嘴角开始向两边延伸开裂，露出白森森的牙床骨，柔亮的长长黑发中间，渐渐有血红流下来，额头慢慢向内凹进，像一个被撞击形成的深坑……
　　“你！你！”桑女士退后了几步，而突然定住了，眼睛里呈现一个人能有的最大惊愕。
　　芙蓉像浑然不觉，用那张可怕的面孔笑着，一点点走近她，“我怎么了？我刚刚那些话，都是十年前你说过的，桑媛，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他告诉我，你整天唠唠叨叨，一点私人空间和信任都不给他；他告诉我，你卸了妆丑的像个鬼；他告诉我，他的朋友都没了，丢了好工作，人生很失败，都是拜你所赐。这些，就是十年前你口中的‘真爱’？”
　　“也许你要说，爱情是变化的。对呀，爱情是变化的呀，所以当他已经不爱你的时候，桑媛，你赶快让位给我们的‘真爱’吧！带着你的孩子，带着你一无所依的心，滚出这段本来不属于你的婚姻吧……”
　　随着洋娃娃的长篇大论，桑媛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由开始的愤怒到惊愕又渐渐向恐惧发展，到说完时，她的五官已经都扭曲成一团，人躲到座椅后面去，语无伦次，“你，你……难道……江，江小玉？！”
　　“是啊，是我，”芙蓉用咧到耳根的嘴微笑，“你想到了吗？”
　　“不，不可能！你，你不是……吗？”
　　“我是死了，但是有人把我带了回来。你还记得那个娃娃吗？那个你叫他扔掉他却一直不照办的娃娃？我附在了娃娃上，你这个贱人没死，我怎么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呢？我要叫你尝到，当初我所经历的一切！”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场逼宫大戏，而戏中的正反角色在瞬间转换，真应了那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虽然事先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亲眼目睹，亲耳听到，还是让人觉得震撼非常。
　　正在这时，一只手在我身后拍了一下，我急扭头，是个穿红衬衣，戴牛仔帽的高大男人，用有一只立着、几乎偏到耳朵上去的眼睛，盯着我看。
　　当我分辨出，他的眼睛是圆珠笔画上去的，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
　　“谁？！”屋里的局势也为之一动，前小三和现小三同时发现了我。
　　紧接着，喊杀声突然从山西小馆、东北饺子、麻辣香锅等等各处爆发，那里刚刚坐着收银、炒菜、吃饭的所有人士，都向我们潮水般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