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折得东风第一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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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玉跑至静怡轩外，稍稍顺气，便蹑足走到佟贵妃身畔，与十三阿哥比肩而立。佟贵妃万万也没有料到他们会作如此打扮，心里早就乐得稀里哗啦，面子上却半分也不方便流露，便抵死绷着一张脸。一时间，那个威严架势，直吓得福身于静怡轩雕花槛台阶下青砖平地上的一排小主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马佳•枫妍此刻就福身在这排小主当中。
为了让自己的腰身看起来更纤细，枫妍每天都吃得很少。今儿个为了穿上额娘新送进宫来的朱绮罗褂，她更是滴水未沾。离家之前，额娘叮嘱过，大选是她出人头地的最好机会。即便不能承蒙圣眷，册为贵人，至少也要给皇上留下些许印象，将来如若能赐予亲王贝勒王公大臣为妻妾，得到一门好亲事，便也不枉额娘栽培她十三年的苦心。
“你虽比不得公主格格金枝玉叶，但自小也享受荣华富贵。女儿家出嫁，就好比第二回投胎，往后的日子是甜是苦，全看嫁得好不好！”
枫妍紧抿嘴唇，有些晕眩。临行前额娘的絮语又依稀在耳。
那么，额娘，你呢？你嫁得好不好？
听说，当初是你不顾玛父反对，执意要嫁给阿玛的！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你可曾把它当作第二回投胎？枫妍一直以为你是幸福的。阿玛那么爱你，甚至从未纳妾，我也都没有兄弟姐妹。
可是……
额娘，你并不幸福，对么？所以才同我讲，只有攀龙附凤享受荣华富贵才是女儿家的幸福……
额娘，我只愿来生做男儿！
耳边传来管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念着每位秀女的出身、姓名，念到一位，就有一位小主出列，向佟贵妃问安。佟贵妃便会同她拉扯片刻家常，再问些宫廷礼仪方面的问题。
这一回的阅看似乎特别久，枫妍死死地盯住前方朱漆檐柱下的方基石。又一阵晕眩袭来，她晃了晃，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叫：
“马佳•枫妍，年十三，镶蓝旗，大理寺少卿马佳•扎拉里嫡女。”
枫妍向前迈步，脚步如灌了铅一样沉重，踏在地上却又婉若踩在棉花堆里一样绵软。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她软软地跌向地面，倾倒的片刻，一名宫女奔过来，奔进她的视野，她的脸谱有些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一幅幅画面，仿佛顷刻便要将这人的身影寻出……马车停在家门外，她携了额娘的手跟在阿玛身后就要迈进门槛儿……
“快传御医！”
来不及记起，耳畔掠过佟贵妃的呼声，枫妍歪在筱玉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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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叫元颐，瓜儿佳氏•元颐。还是那么风姿卓然却又淡定得如风中芦苇。她低头，彬彬有礼地回答佟贵妃的问话，山泉一样叮咚清澈的嗓音在她唇畔流淌。
好个洒脱澹泊，却又诗情满怀的女子！她的性格和胤祥却是有几分相像！
“依我看，那元颐小主就应该嫁给胤祥，每日里夫唱妇随，快乐得不得了！”而不是嫁给那个将知天命的康熙，一辈子困在这牢笼一样的皇宫！
当日的晚膳摆在筱玉房中，佟贵妃卸了正装，不用扁方，只松松地挽了两个发髻在两侧，脑后散下的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胸前。
“你才见了她几面，就这样了解她？”十三阿哥好笑，她倒是大方，自从下午发狠叫了声胤祥，现在竟叫顺了，一口一个胤祥！
“我就是了解，怎么样？”筱玉冲他作个鬼脸，突然起了意。搁下碗筷，从里屋抱了张琴出来，眯着眼睛，睨望十三阿哥调笑，“你和她就合该一起泛舟河塘，酒菜微醺，不拘一格，然后，散发弃桨，随波逐流！”
“她就应该穿那艳底浮纹的衣裳，古董佩环叮当作响；你就应该一袭白衫，青衣闲披……”筱玉说着，眸中就幻现一副美景。佟贵妃凝望她熠熠生辉的脸庞，生出一丝向往——她只轻描淡写几句，这之间的幸福，却是连她这般的年纪，也从中觉出甜蜜……
“将酒来！”见十三阿哥微怔，筱玉兴致更高，她一手执起酒壶仰头便灌，酒浆来不及咽下，顺着她嘴角脖颈浸湿衣衫。
“别胡闹！”十三阿哥起身拦她，却被她推个趔趄。
她将酒壶放倒桌面，那酒壶就滴溜溜的转，“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抱着琴不愿撒手，十三阿哥欲近身来劝解，她却一旋身，用那琴木将他拨开，然后，她伸手抽出发间扁方，散下青丝三千丈，边旋边唱：
“花落多少不去问，岁月太多离和分，任我心走天下，来无踪、去无影，逍遥才最真。
江湖好比一道门，心中自有些分寸，悲和离、爱和恨，唯有我最动人，快乐二字重千斤。
就这么走着我就这么唱，想怎样、就怎样，风流又倜傥，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名和姓，我却万古流芳。”
她斜抱古琴，只用手随意拨出几个音，唱得婉转，却将满头青丝旋得飞散。她唱着，明明满脸明媚的笑容，却微微挑起眉头，擒了满眶泪水。一时间，十三阿哥望得痴了。
门外，四阿哥不知立了多久，也不知望了多久。她眼中闪烁地分明是对于人生的无奈，这一刻，是为元颐，然而，真地只是为了元颐么？
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没有落下来，却宛如突然想起什么来，将琴搁入内寝，挽了头发出来，端端正正地重坐回桌边吃饭：
“姑妈，你觉得枫妍小主怎么样？她竟然为了入选连饭都不吃！这样的人怎么能够留在宫里呢？”
“你怎么一时一样？”十三阿哥见她毫无过渡地调转话题，蓦然记起之前和她去游岫云寺的不快经历，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咦，难道你对那个元颐……”筱玉立刻眯起眼睛，邪邪地笑，却被十三一筷子青菜堵住嘴。
元颐么？佟贵妃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看十三脸上飞起不自然的红晕，却仍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儿子给姨娘请安，姨娘吉祥！”筱玉正欲接着方才打开的话题继续数落枫妍的不是，身后突然传来四阿哥大提琴样低沉婉转的声音，“姨娘也赏儿子一口饭吃吧！”
“瞧你那巴巴儿的样！”佟贵妃和煦笑开，一面命人加筷子盛饭，一面示意四阿哥坐到自己身畔，“这会子还没用膳，饿急了不？”
筱玉见四阿哥径直走到佟贵妃身畔坐下，竟紧挨着自己，心里立刻打起小鼓。那凳子就滑溜溜地，再也坐不住。她胡乱扒完碗中的饭菜，搁下筷子：
“呀，我想起来了，我的手帕掉在宫后苑了！”
她腾地一声站起来，不经意间撞翻圆凳，凳脚磕在脚踝上，心里啊哟一声，痛出一层细汗，脸上却勉强讪讪地笑着，嘴角抽搐几下，飞快地跑出去。
四阿哥眼里闪过一丝惊痛，旋即低头强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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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筱玉见他们散了，偷偷从偏殿耳房后面转出来，回到房中。案几上多出一本《海岛算经》和一瓶金创药。
金创药啊……
她摞起裤腿，脚踝那里果然淤青一大块。他……唉！
她长长地叹口气。为什么不能像和胤祥相处那样和他相处呢？看见他就躲，如今都快要成习惯了。
为什么不和他讲清楚？把关系撇清楚？
怎样才能和他把关系撇清楚呢？
红烛灯下，筱玉烦恼地把玩那瓶金创药。为什么他们要以这样的方式相识相处呢？为什么不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身份？
为什么他总要给她一种在掌控她命运的强势感觉？那种被卷进漩涡的感觉实在叫人害怕！
迷蒙中，与他相处的一分一秒缓缓荡过脑海，她便在那沉韵的暗香中趴在几上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折得东风第一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