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诺》汐来

31、第三十一章 人生有情泪沾臆

　　是她！那日被额娘狠甩一耳光，将五百两银票当街掷向阿玛的女子！枫妍骤然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她记得她睨视一切的脸，酷似阿玛的眼瞪得杏圆，悲愤的狂风骤雨肆虐在她骇人的笑颜上，并刃匕首般冰冷地剜，橙红烙铁样炽烈地灼……枫妍一直怀疑，她真地只有十二岁么？

　　她何时入宫了？她既然未入旗籍，如何入得了宫？枫妍阖上眼，习惯性地伸手去摞脖上红丝绦子拴着的淡白色梨花岫玉。

　　这块玉是玛父留给枫妍的遗物。玛父说，这辈子身为女儿家，万事都不要逞强，听从阿玛和额娘的安排，他们总不会害你！枫妍记得那个春天，院子里开满了雪白的梨花，每一朵都鲜嫩，却没有一朵通透得过玛父手中的岫玉梨花。玛父是个将军，花白的头发编得一丝不乱，一身蟒袍肃杀硬气。他躺在病榻上却比额娘还絮叨，讲了许多额娘年少时不愿入耳的话，千行浊泪蜿蜒而下。是玛父没管教好你额娘，养得她过于娇纵，是玛父对不住她！妍儿，你打小性子淳厚，莫要步你额娘后尘！玛父反复诉说，终于在微滞的泪水中断了呼吸，死不瞑目……

　　枫妍的手没有触到熟悉的温润，她心中猛然一跳，急忙起身将手抚向后颈。脖颈间空荡荡的，红丝绦子也未摸到！

　　“枫妍小主你醒了！”储绣宫管事嬷嬷带着两名小宫女推门进来，她示意两人将饭菜和药盏搁上桌面，“小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日常饮食还需多加留意！”她说着屏退左右，“小主今儿个冲撞了贵妃娘娘，幸得娘娘体恤才未获罪……以后此等荒唐之举切勿再犯！”

　　“枫妍谢嬷嬷提点！”枫妍脱下腕间独山烟玉镯塞到嬷嬷手中，“枫妍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嬷嬷多指教！”

　　“不敢！”嬷嬷握着玉镯，触手升温，脸上的笑容更加和善，“本是奴婢份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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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小的宫女，翻遍整个皇宫也寻不着，难不成她长出翅膀飞了？太子胤礽夺过大太监何玉柱手中的皮鞭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劈头盖脸的挥去。

　　一个两个都活得不耐烦了！连孤的旨意也敢怠慢！孤还没有被废呢！孤倒要看看，究竟是孤这太子作得长，还是你们的命长！

　　凌厉的鞭哨回荡在中庭，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早已经血肉模糊，片片凌乱的衣衫碎片浸透血水，突兀的翻起，那人儿竟如图被拨了皮的肉球一样凄惨。

　　“殿下，殿下息怒！”何玉柱眼看那两个小太监不行了，硬着头皮上前去劝，“殿下玉体要紧，犯不着和这两个奴才生气，今儿个寻不着，明儿个再叫人去寻，这皇宫虽大，总有找到的一日……”

　　“滚！”胤礽扔下鞭子，驱散太监宫娥，走进殿内。殿内圆桌上已经布好酒菜，他径直在桌边坐下，却一丝胃口也无。眼前浮现那宫娥撞入怀中的情景，她竟然交臂推他，片刻也未停留地闪身而去！

　　她眼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太子！

　　拎起酒壶，胤礽灌下一大口。哼，冲撞了孤，你以为躲得过去么？阴骛肃杀瞬间点亮他狭长的眼。他扯起嘴角，孤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几时？

　　须臾灌完一壶酒，太子脸上飞起红晕。他起身行至殿外，碧洗天穹中有一弯明亮的弦月。皇额娘，儿未曾见过你的模样，你在天之灵如若得知儿如今窘境会作何感想？

　　他仰望那弯残月，漂浮无依、烦躁不堪的心在深秋清冷的夜色里渐渐沉寂。中庭中，血迹斑斑还来不及清理，凉风送来阵阵腥味，令人作呕。他盯着片片暗红的土壤，在一声鸦叫中打了个激灵。

　　不，不，他未存心！他不是！他饱读诗书，怎么可能变成一个残暴嗜血的人？

　　一瞬间的清醒将他醉酒的理智轰地一声推倒，他只觉得脑海中炸开了锅，嗡嗡乱想。粗暴地推开四方涌来搀扶他的手：

　　“莫要跟着孤！”他厉声呵斥。然后，他跌跌撞撞地命人打开太子宫门，向宫后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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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露明，弦月中天，各宫殿门均已落锁。枫妍穿上嬷嬷送来的宫娥衣衫，披上一件连帽丝绒玄色斗篷，吱哑一声开了储绣宫门，闪身出来。

　　“小主早去早回，奴婢替小主守着门。”嬷嬷不放心地叮嘱，“若碰到什么人，只说是储绣宫的宫女。”

　　“枫妍谢嬷嬷成全！”

　　枫妍向她点头，待那宫门在她身后吱哑一声合上，才裹紧斗篷，顺着宫墙的阴影，一路向宫后苑寻去。那岫玉梨花若不乘早寻获，等到明日天光，只怕再无可能完璧归赵。

　　一路寻至宫后苑，在通往静怡轩的小径旁，终于见到一朵浅白通透的梨花映着月华闪出莹洁的光辉。枫妍松了口气，小心拾起，迎着月色细细一看，那么结实的绦子竟然断了，真是个不吉利的兆头！

　　不远处传来一声鸦叫，划破清冷夜空，分外寒碜。枫妍一惊，这才觉得宫后苑里影影憧憧，不由有些后悔没听嬷嬷的话带个宫娥出来。但是，这夜黑风高的，也难怪她们老大不情愿，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哗哗哗，没有风过，前面小树丛间却传来微响。枫妍的心蓦地提到嗓子眼。它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披着玄色的斗篷！枫妍在心里默默地念，加快脚步往储秀宫的方向奔去。

　　她刚奔到小径尽头，迎面闪出来一个高大身影，青色白边浅紫绣纹的便袍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辉，却是独自郁郁醒酒的太子。来不及刹步，枫妍由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直直地擦上去，失去平衡，翻倒在地。

　　太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团黑影一吓，腾地一声，再次翻涌：

　　“什么东西，也敢来吓孤！”

　　他冲上前不由分说对着那一团黑影就是一脚。啊哟，枫妍闷哼一声，忍着背后剧痛挣扎着爬起，却被他又一脚踹在下腹，复又痛摔回地面。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枫妍再无法起身，在冰冷的泥地上蜷成一团。

　　胤礽扯开她身上紧裹的玄色披风，憧憧月影下，现出她宫装纤细的腰身。那一张脸似曾相识……是她，是她！

　　他的眸子里现出浓浓的肃杀之气，她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他！眯起细长眼睑，眼中熠熠光辉更加迫人，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扳起她的脸。

　　惊恐中，枫妍瞪大眼睛想要发难，那声音却怎么也冲不出喉咙。剧烈的疼痛从后背，下腹，膝盖，胳膊肘传来，她哆嗦，在凛冽的夜风中不能自已。

　　“放手，我是皇上的女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挥拳去拍他的手。他的眼睛应声眯得更细。不错，就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是皇阿玛的女人，只属于皇阿玛一个人……

　　但是，她是什么东西，也敢自持皇阿玛的女人来羞辱他？

　　怒火腾地在他眸中点燃，烈焰一样熊熊燃烧。他伸手扯开她的衣衫。哗啦——，清晰地裂帛声突兀回响。枫妍的身体骤然一僵，旋即拼命挣扎：

　　“不要！救——”命，他的手覆上她的唇，掩住她的惊呼。枫妍裂眦而瞪，绝望地望向胤礽脸上浮起的邪戾之气。

　　“嘘——”他笑，“我比他老人家更叫你快活！”

　　说着便欺身压上。枫妍拼尽气力，仍挣不脱。泪水迷蒙住双眼，她此刻便是救命二字，也羞于启齿。

　　他终于起身整理好衣衫。对她勾起一个暧昧阴冷的笑：

　　“孤会叫你爱上与孤欢爱的滋味、爱上孤，却只能守着冷宫度日！”他抛下一块盘龙玉珏，

　　“明日午后携此珏来孤宫中。孤叫你明白，虽然你是皇上的女人，要你来服侍孤，不过一句话！”

　　说完，不顾她狼狈地蜷在冷泥地上，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