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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空令岁月易蹉跎 ...

  •   都说紫禁城是个风水宝地,就连那护城金水河也只进不出,财不外流,气不外泄。但所谓王气,究竟所指为何?这密密绵绵,蜿蜒回转,狭长迫人的红墙甬道,一眼望去,即便在不远处转了方向,也宛如没有尽头似的,一端刺入心里,另一端却不知所踪。

      太子胤礽立在窗前,青色白边浅紫绣纹的便袍上一丝褶皱也无,他的心,此刻便宛如这光滑的衣袍一般空荡。

      康熙四十年九月二十四日戊申,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叔外公索额图以年老乞休,皇阿玛竟然允了!他欲将他这个皇储至于何地?

      当日,他欲往乾清宫,请皇阿玛索性废了他这个太子,被太子太傅王熙极力劝阻,一怒之下,他痛责恩师,激愤中竟然命人赏了他二十廷杖。俗话说,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两日后,太子太傅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王熙以衰病乞休,皇阿玛准其以原官致仕,加少傅衔。

      那日恩师是如何被人抬出宫去,又有多少人传出风言风语,他已经不想再去理会。但是,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皇阿玛竟然对此视若无睹。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窗外,屋角的飞檐直插云霄。他心里冷笑,要取损人利己的吉兆,这宫里的屋檐远比民间的尖刻。但是,既然要堂而皇之地将这吉兆视为天家应得的风水,却为何要减轻相互之间的克煞,以十兽镇顶?难道说,如此,便可以改变皇家的命数?

      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压住迷宫一样的宫墙殿堂。皇阿玛,你就宛如这高高在上的歇山飞檐,披金裹月,重重地压住这迷宫一样地城池,而我,我们,每一个匍匐在你脚下的臣子,都迷失在这狭小却没有尽头的甬道里,迷失在你深不见底的心里。

      你究竟欲如何责罚我?

      “太子殿下,皇上今儿个不来了,皇上……”一名内侍宫女小心翼翼地传话。

      胤礽哗啦一声掀翻身后案几,哐铛巨响打断那名宫娥未完的话语。那一张张细细写就的墨笔,那一篇严密构思几经推敲的文章,还有那折欲当面呈上请求降罪的奏章,皆散落在翻倒的笔架下,碎裂的砚台边,污迹点点:

      “滚!都滚出去!”

      他一脚踢向那些尖锐的碎屑,那碎屑便飞出去老远。他屋里头的人也如他脚下的碎屑一样,纷纷四散躲避。

      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我的!

      他奔到门边,一脚踹开,气冲冲地向宫后苑走去。既然,皇阿玛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那你还留着我这个太子作甚,不如早日废了我,岂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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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祥儿陪同去复看秀女,这于理不合。若授意他远远相望,只怕不得不将皇上的旨意和盘托出,这也万万不可。怎么办呢?怎么开这个口?

      “贵妃娘娘,该起驾了!”外殿,红绡帐后,一名宫娥俯首请旨。

      “咦,姑妈今儿个穿戴得这么整齐,这是要上哪儿呀?”

      佟贵妃正在犯难,筱玉和胤祥笑嘻嘻地并肩走进内寝,“还好赶得及回您话,筱玉今儿个想和十三阿哥出宫去逛逛,姑妈就给我个手令吧!”

      她一边说,一边依到佟贵妃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轻轻摇:“好姑妈,筱玉一定早早地回来陪您用晚膳!”

      佟贵妃笑着叹:“我的玉格格前几天才出宫去耍过,今儿个又要出去?这宫里头就这么闷?”她用手轻抚过她靠在臂边的额头,又抬眼望望十三阿哥,这话,该怎么说呢?

      “贵妃娘娘,小主们已经在宫后苑候着了,请贵妃娘娘起驾静怡轩。”外殿红绡帐后,宫娥又禀。

      小主?难道是秀女?三年一度的清宫选秀?

      筱玉嗖地一声跳起来,“姑妈,我想去看看,成么?”

      “筱玉!”十三阿哥不满地扯她衣袖,“讲好了今儿个你陪我出宫去买字画的!”

      “要不今儿个你陪我去看秀女,明儿个我陪你去买字画,怎么样?”筱玉腆着脸求道。

      佟贵妃听了筱玉这句话,顿觉如释重负,不失时机地允道:

      “罢,罢,祥儿陪本宫去阅看秀女于礼不合,你们远远地看看得了!”她一边吩咐,一边笑吟吟地起身,乘肩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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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远远地看,多不过瘾啊!

      筱玉这丫头怎么这么多鬼主意?十三阿哥穿着一身太监服,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可偏偏他就是没有办法拗她的意!

      “胤祥!”他身后,宫女打扮的筱玉正喘着粗气,愤然地咧开嘴指着他的背影叫,“我说你就不能慢点?”那秀女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她可是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讳!胤祥心里有些异样,脚步略微一滞。一低头看见衣角上的颜色绣纹,脸又立刻窘得发热。便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脚往宫后苑跑去。

      这一路,可千万不要碰到什么人才好!

      筱玉靠在墙根上休息片刻,待呼吸稍顺,这才复又迈开步子,小跑开去。你个死胤祥,重色轻友!待我把你扮太监的事情告诉你那雍正四哥,看你以后脸往哪儿搁!

      转过墙角,迎面疾步走来一人,青色白边浅紫绣纹的衣衫在身侧翻飞。筱玉一时刹不住脚步,直直地撞上去。

      不,确切地说,筱玉不想再上演什么英雄救美的浪漫邂逅,她将两手交叉在胸前往前用力一推,那来人也敏捷地扶住她两臂疾步后退几步将她的力道化解。

      待两人站定,她挣开他的双手:

      “对不住了!”

      说完,飞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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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有此理,竟然敢对孤如此无礼?太子眯起狭长的眼睛,面色铁青。反了,反了,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也可以不把孤放在眼中了!

      “殿下!”太子宫大太监何玉柱垂着手迎面跑来,“殿下回宫罢,万岁爷不在宫后苑!”

      “去!”胤礽借着怒火一脚踹在何玉柱腿上,将他踢翻在地,“你是什么东西,也来对孤指手画脚?”

      他狂怒,却有一丝咸涩的滋味滑进嘴角。伸手一抹,那是泪么?怎么,已经将近而立之年的他觉得委屈时,竟还有泪?

      小时候,冠袍加身,册为太子。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哪个不夸赞他聪慧贤孝?皇阿玛还特地在畅春园之西为他修葺小园林,命他随侍左右……

      那些温婉的笑脸还在眼前,慈爱的话语还在耳边,怎么顷刻就变得如此绝情?

      这宫墙林林,庭院深深,多少青春韶华就此凋零。皇阿玛,您十四岁就已经铲除鳌拜,亲掌政权。难道,心系天下,希望有所作为的君主,就只得您一人么?您亲征准葛尔,命我监国,我恪遵御令,事事躬耕,我错了么?您竟然信了那些弹劾!是我估错了您的意思?您不是真心要让我独立处理朝务,只是在试探我么?

      所以您对我不满,所以您不再重用叔外公,所以您要找机会削弱我的权力。您认为我的储权威胁到您的皇权了么?

      那又为何要立我为储?

      您可知道,身为太子,左右为难!不可不聪慧也不可太聪慧,不可不能干也不可太能干……

      监国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我长大以来最惬意的时刻吧,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太子嘴角扯起一丝冷笑,他睨一眼脚边的何玉柱。明天,关于他的暴行便会传遍宫闱,不,哪里用得着等到明天,只怕当下,已经沸沸扬扬,如此,又何必等着他们来抹黑……

      他一甩衣袖向寝宫走去。那个冒犯他的宫娥,他一定会将她找出来,狠狠地鞭笞她!而在此之前,谁要是犯了事,冲撞他在气头上,呵呵,那就狠狠地廷杖,打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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