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长门深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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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山流水”出来，天色尚早。
香茗背着长长的琴跟在秦菀秋身后，依然咯咯的笑个不停。
“不如我们去找顾姐姐吧？”口气像是商量，实则不容反驳。本打算直接回家的秦菀秋说罢立刻调转方向朝崇仁坊走去。被琴重重压在下面的香茗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
顾府就坐落在离东市不远的崇仁坊，紧挨着皇城。顾雪湖是吏部尚书顾少连的小女儿，长秦菀秋一岁，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顾家与秦家有远亲，又因为两家住的近，所以时常走动。最近因为母亲身体不好，秦菀秋鲜少出门。前几日她才听府上的丫鬟说顾雪湖订了亲，十月就要出阁了。今天难得有机会出来，她当然要去拜会一下这位准新娘。
来到顾府侧门，她正踌躇着怎么向守门的家丁表明自己是秦家小姐的身份，刚好碰上顾雪湖的贴身丫鬟灵儿从外面回来。于是堂而皇之的以男人的身份进了待嫁姑娘的闺房。
顾雪湖原本坐在月亮凳上安静的绣花，一见秦菀秋，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计，恢复了原先俏皮的样子，故意阴阳怪气的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少儿郎啊？”
秦菀秋脱下襥头，把它投到顾雪湖怀里，坏笑道：“小娘子跟了我可好？”
顾雪湖把襥头交给灵儿，吩咐道：“快给秦小姐上茶。”这才轻移莲步，袅袅娜娜的走到秦菀秋身边。
“顾姐姐真是越发风姿绰约了！能娶到姐姐这样仙女一样的人物，新姐夫真是艳福不浅哪！”秦菀秋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上下打量着丰腴艳丽的顾雪湖。她浅笑盈盈，双颊绯红，一脸幸福的表情。看来她对自己未来的夫君十分满意。
“真是越发没大没小，看将来哪个有胆子娶你！”顾雪湖娇嗔道。
秦菀秋凛了凛颜色，好奇的问道：“不知哪家公子修了这样好的福气？”
“秦小姐不知道么？我家姑爷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呢！”不等顾雪湖回答，端了茶盘子的灵儿刚好从外面进来，迫不及待的炫耀道。
顾雪湖一张俏脸羞得通红，骂道：“臭丫头，就你话多！”
灵儿边为二位小姐倒茶边笑道：“横竖都要嫁人！这有什么可害臊的！”
“还说！明天就把你这小蹄子丢出去嫁了！”
听这主仆二人闲扯了半天，秦菀秋仍旧是不知道顾雪湖究竟要嫁谁。她抓住着顾雪湖的衣袖，不依不饶的说：“好姐姐，别再卖关子了！莫误了我向新姐夫讨彩头！”
“我家小姐要嫁的是广陵郡王！”嘴快的丫头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圆圆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形，仿佛要出嫁的是她一样。
广陵郡王？这个答案确是出乎意料，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风光无限的人物。这位广陵郡王是当朝太子的嫡长子，皇帝的嫡长孙。据说器宇轩昂才华横溢，很受皇帝器重和宠爱。更重要的是，如不出意外，他必然是大唐江山未来的继承人。难怪顾雪湖这样得意！不过，广陵郡王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迎娶升平长公主的女儿郭氏为妻。那场浩大隆重的婚礼在当时不知伤了多少名门闺秀的心。既然广陵郡王已有妻室，难道一向心高气傲的顾雪湖甘心做妾？即使是嫁给广陵郡王这样的皇室贵胄为妾！
讶异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不是不会掩饰，而是不愿掩饰。毕竟要出嫁给人作妾的这个女子是自己的闺中姐妹！她不能理解从前那个发誓只嫁一心人的顾雪湖怎么会这样心甘情愿的给人做小，难道只为那个将来某天可能落在她头上的某妃头衔吗？即使将来广陵郡王做了皇帝，母仪天下的也是另有其人！
顾雪湖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心中不免有些黯然，也许这个妹妹已经开始看不起她了。
“姐姐，你甘心吗？”除了这句话，秦菀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心甘情愿。”顾雪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是的，她心甘情愿，嫁给她想嫁的人。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嫁给自己的所爱呢？她想，自己是幸运的。
“菀秋，嫁我所爱，心甘情愿。我不在乎名分和地位，只要能每天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顾雪湖怔怔的说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幸福，“等你爱上一个人，就能明白了。”
入夜，皓月当空，庭院中洒满了银色的月华。
秦菀秋坐在微凉的石凳上，把一曲《长门怨》弹得哀怨无比。
身后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她知道这琴声一定会把奶娘勾来。
“好琴！好曲！”这可是奶娘第一次夸赞她。
“有你的感情在里面？”奶娘说过，只有融入自己的真情实感，曲子才能打动人心。
“奶娘，我是替顾姐姐担心。她这样欢天喜地的嫁过去，不知将来会不会变成另一个陈阿娇！”
秦菀秋感觉抚在她肩上的手有些颤抖，极轻微的。换成别人也许感觉不到，但她能感觉到。那一定是奶娘的心在颤抖。
“菀秋，假如你是雪湖，你会怎样选择？”
这个问题真的把她问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当爱与唯一冲突时，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奶娘一直说她是个幸运的姑娘，有选择的权力，有足够的资格把握自己的幸福。雪湖何尝不是呢？她用这唯一的权力选择了自己认定的幸福，那么义无反顾。可是一旦走进哪个铜雀深锁的宫墙，她还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吗？
“奶娘，假如是你呢？”她淡淡的说着，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她的奶娘。
陈玉荷仰头看着天，看着那一夜圆似一夜的月亮，竟然刺眼的让她流下泪来。十几年前她也这样问过自己，带着飞蛾扑火的勇气，她几乎毫不犹豫的交出了和顾雪湖一样的答卷，放弃了坚持唯一的理想，选择了自以为是的爱。自己可曾后悔过？这十五年逃避的生活可是为当初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至今她仍然不能确定。也许，如果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重复当初的错误。
“孩子，不要爱上一个不能把你当作唯一的人。”陈玉荷明知自己在避重就轻，可是她没有办法正面回答，她不忍剥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梦想的权利。也许她能像她母亲一样幸运。也许她根本不用去考虑这些折磨人的可能性。
“可如果爱上了呢？”秦菀秋开始打破沙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寻求到一个答案，尽管那个答案可能会误了她一生。
“我可不想剃光了头发当姑子！”她抢在奶娘回答之前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传奇故事里的贞节烈女不是抹脖子就是当尼姑，她自认没用勇气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也无法忍受青灯古佛和粗茶淡饭。
陈玉荷被逗得笑了出来。毕竟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愁为何物，不过是借着别人的事情自寻烦恼罢了。她用了半开玩笑的口气回答道：“若是非得嫁个坐拥三妻四妾的男人，你便削尖了脑袋也要做最厉害的那个，免得受人欺负！”
做不了唯一，便做第一。这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心中开始嘲笑自己的无能，当初心比天高，最后还是落荒而逃，既没做成唯一，也没做成第一，还搭上自己仅有的儿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多少年后，当秦菀秋真正面临这样的选择时，她想起了奶娘的话，做不了唯一，只好做第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长门深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