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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终章 ...

  •   烈山部的族人,许多年后依然记得除去心魔的那一天。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维系着流月城的矩木枝干发出烈烈的声响,仿佛要从中间折断一般。心魔的狂笑与不甘的吼叫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虽然未能亲眼观看,也知道这场发生在流月城最顶层的战斗是如何激烈。直到许久之后,一切才归于平静。

      昭明剑心的力量不但切断了砺罂与矩木的联系,还把它藏在树干深处的魔核分离了出来,令它没有再生的可能。烈山部永不用再受心魔的钳制。

      在那之后,大祭司沈夜向族人宣布,破军祭司回归。众人方才知晓,这二十几年来,破军祭司谢衣,一直在下界为寻找斩除心魔之法而奔波。

      有人雀跃,有人欣喜,有人嫉妒,有人咬牙切齿。但无论如何,谢衣,回来了。作为沈夜的左膀右臂,作为一个被大多数族人景仰的存在,他回来了。

      尘封已久的破军宫殿重新开启,他穿着绿白的祭司袍,重新踏上了暌违已久的砖石地面。那里的陈设还一如往昔,连散落在地的书卷和做了一半的偃甲兽都没有人动过。这个地方仿佛凝固了的时间,从这一天起开始流动。

      破军,归位。

      族人的魔气已熏染完毕,只等龙兵屿建设完成,就逐步迁居。虽然用不了多少年就能真正去到下界,谢衣还是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了沈曦。

      她的记忆只有三天,苍穹之冕里的景色却是一直存在着,可以时时拿出来观看。

      不出所料,沈曦果然很喜欢这件礼物。

      在谢衣教给她使用方法以后,她就爱不释手,对其中从未见过的陌生景色充满了好奇。

      “谢衣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谢衣在沈曦身侧坐下,耐心地指给她看:“这里是太华山,我去的时候正是月圆,在山顶的雪地上看月亮,和流月城里看到的又别有不同……”

      光芒浮动,苍穹之冕的顶端映射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太华山顶的月光,广州渔港的夕阳,树影婆娑的丛林……每一个画面,谢衣都告诉了沈曦这其中的故事。他多年以来四处游历,一直都记挂着,要把这些美景全部带到沈曦面前。

      此时沈曦已经翻出了最后一个画面:“这里怎么有个人?”

      谢衣凑过去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在南疆的流泉寨,翠绿竹林前,一个黑衣的青年,正侧着身,别着头,抬起手挡住了脸。

      ‘不要对着我。’

      ‘咦,你也会有难为情的时候?说起来这苍穹之冕还没记录过有人的景色,就让我试试又何妨?’

      ‘……胡闹。不要磨磨蹭蹭,若是准备好了,就出发。’

      离开叶诗药庐进入奇嘉王陵前的对话都还历历在目。不过是个无心的举动,想不到真的记录下了图像,还成为了初七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这是谁呀?”沈曦好奇地问道。

      “他叫初七,是……”谢衣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是我的……很重要的人。”

      “就像哥哥对小曦一样重要吗?”

      “……嗯。”过了一会儿,谢衣才轻轻地说:“一样重要。”

      他用微微发颤的指尖,碰触了一下那空中凝出来的虚影,在碰到的瞬间,画面就变为细小的光点四散,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聚拢。

      所以说,初七怎么会是个不存在的人呢?

      他明明就在这里,在苍穹之冕留下的景色中,在谢衣的心上,无论过多少年岁,一直都在。

      谢衣回来后,除了继续担任生灭厅主事,沈夜还有意让他多承担一些族内事务,完全把他当做继任者来培养。上到龙兵屿的建设和族人的迁居事宜,下到为沉睡在矩木中的沧溟城主每天带来新鲜花束,都交给谢衣一手操办。他常常在龙兵屿和流月城两头奔波,忙得无暇顾及其他。

      待到族人都迁居得差不多了,他才稍微有了喘口气的空间。

      龙兵屿确实是个好地方。

      四季如春,花木繁茂,灵气充沛。虽然所有宫室、房屋、街道均是仿流月城而建,但比起正在逐渐死去的流月城,这里到处都是一片蓬勃生机。

      此处破军祭司寝殿和流月城内制式、摆设均是完全相同,谢衣午夜梦回时,也总会生出一些自己还在城中的错觉来。直到看到庭院中的浓密树荫,和满树繁花,才会惊觉原来早就换地方了。

      他知道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很多人都会死,然而现在所有人都活了下来。他除了履行自己日常职责,就是偶尔做一些让大家生活便利的偃甲,和瞳叙叙旧,偷偷带着小曦抓鸟捕鱼,找沈夜喝喝酒,和沈夜之间似乎也回到了他刚拜师那几年的状态。

      一切都很好,只是这里没有初七。

      明明他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为何却无法亲眼看到这一切?

      谢衣觉得很不甘心。

      转眼又是一年神农寿诞,沈夜在召集心腹商议庆典事宜后,单独把谢衣留了下来。

      “你去准备一下,为师打算在寿诞上宣布,让你继任大祭司之职。”沈夜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为师身上的重担,也该卸下来了。”

      与砺罂一战之后,谢衣在族内声望颇高,加之他待人亲和,甚得民心。对此沈夜只觉得欣慰,如今的烈山部已不需要威压和强权,他相信谢衣会是最好的人选。

      岂料谢衣突然跪了下去:“师尊,请恕弟子暂不能任此职位。”

      沈夜挑起眉:“哦?为何?”

      “弟子……还有一些未竟事宜。”他低着头,沈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声音无比坚定:“弟子妄图以凡人之力,窥伺天道,以改写一人之命运。此事未成之前,着实无力承担大祭司之职。”

      “又是为了那个初七?本座早就说过,他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这些儿女情长,竟然比烈山部的未来还要重要?”

      “大祭司之职并不是非我不可。师尊一向做得很好,合适的人选分明还有瞳,还有华月。”谢衣抬起头,目光灼灼:“但是初七,除了弟子之外,再无人能够救他!”

      “你……很好,本座倒要看看,你是否真有这般能耐!”沈夜拂袖离去。谢衣没有听到,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小子。”禺期悠悠地说:“你以为逆天改命是如此容易的事?吾活了几千年,也没见过有谁能违逆天命。”

      “可是初七分明就做到了。”

      “那是个奇迹,可你以为,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奇迹?”禺期环抱着双手说道:“不过说不定会有。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出现了。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我不信命。”谢衣摇摇头说:“我更相信我自己。”

      “哦,这么说你已有了计较?”

      “不过是个大胆的尝试而已……”

      初七是接触到神女墓中的昭明剑心残片才来到此间的,这说明剑心不但具有斩断灵力流动的力量,说不定,它连时间的流动都可以斩断。

      抱着这一丝希望,他开始着手制作能回溯时间的偃甲。这很难,比他以往做过的任何偃甲都要难。且相应的计算极其复杂,回去的时间点差一分,一秒,一毫都不行。

      当他终于有了九成的把握时,瞳那里的傀儡编号都到了十二。

      之所以不是十成,是因为他也无法确定,晗光中昭明剑心的力量是否足够将他送去初七的身边又一起回来。

      禺期问道:“小子,若是昭明剑心力量不足,你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直接就给他陪葬了,你怕不怕?”

      “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已无愧于师尊、故友、烈山部,这一去,若是能和他死在一起,也算了无遗憾了。有何可畏惧?”谢衣举起晗光,他做成的偃甲就固定在剑柄上,像个小巧精致的装饰品,其实构造极为复杂。“倒是禺期前辈,万一回不来,也只能在那水底下呆着了,会不会怕?”

      “笑话!能让吾心生畏惧之人之事,大概还未出生!”禺期习惯性地哼了一声:“还不出发?”

      莹莹绿光从晗光剑身上扩散开来,化作枝枝叶叶的藤蔓影子,环绕在谢衣周围。周围的景物在瞬间扭曲,向后疾退,变得一片黑暗,只有那点点绿光还围绕着他。他听见水流的声音,仿佛自己正置身于奔腾不息的江河之中。顷刻之间,水声退去,他从虚空中走出,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这里是坍塌前的神女墓,谢衣来到的这一刻,时间都被停住。穹顶已经开裂,刚刚涌进来的浪花凝固在墙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和下坠的水滴静止在空中。初七就在他面前,靠着石门,阖着双目,浑然不知自己的身边,此刻是怎样的一副奇景。

      谢衣俯下去将他拥住,贴在他耳边说:“初七,找到你了。”

      如果时间有形状,必然是一条河流的样子。

      他在那河流中溯洄而上,从彼岸,来到此岸,终是抓住了初七的手。

      从晗光中生出的藤蔓疯长,将两人席卷在内,当光芒闪过,这道石门前已没有任何人影。与此同时,停在空中的石块轰然落下,穹顶中涌进来的滔天巨浪,吞没了整个墓室。

      恢复意识后,初七看到了刻着代表神农信仰的枝叶的天花板。这里很像流月城,但阳光和暖,空气中有隐隐的花香,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命运在那上面汇集成了他看不懂的纹路:“我竟然……还未死么?”

      “我说,你怎么还有点失望的样子?”谢衣斜靠着门框,抱着手臂说:“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把你救回来,可不会让你轻易死了。总之,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我们算扯平了。”

      初七看见谢衣身上穿的是破军的绿白祭司袍,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把他整个人都勾勒出了一圈明亮的光芒,让人心口都升起了一阵暖意。

      “当然不是失望,只是吃惊。”初七已然明白此情此景是怎么回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不知谢衣耗费了多少年岁与心力,才做到此番惊世骇俗之举。他继而叹道:“这般胡搅蛮缠,不计后果,逆天改命……能做到这种事的,真不愧是谢衣。”

      “似乎是夸奖?”谢衣凑过去,手撑着床沿,低头问道:“不过,你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他眼中笑意盈盈,发梢垂落下去,扫在初七脸上,略有些痒。

      初七便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扯下来,吻住那近在眼前的双唇:“……两个……都算吧。”

      一刻缱绻,不负时光。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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