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警系列短篇》夕鬼

4、[孝文/翘文]再见

　　再见

　　薄雾微笼，稀雨淋漓，待黄昏将近未尽时，街上人迹稀疏，本就安静的小镇如今只剩下零星雨声，清冷，匆脆。
　　一个人走在人行路上，也不匆忙，闲散适中的脚步，踩在坑洼不平的地上，溅起些许水花。数着走了十步，复又转身，按着刚才的步伐再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约摸走了十几个来回，停了下来，一旁电话亭里的人挂了电话道着歉退了出来，抿了嘴笑笑表示不在意，继而推了门进去。
　　身子早已被雨水淋透，头发被打成一缕一缕直往下淌水，他倒是不觉得有多冷，兴许与自己的心情有关吧。拿起话筒，轻拨了连串数字，听电话里长时间的静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身子靠上玻璃门。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verifiez-le et l’appelez apres quelque instant merci…”
　　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下笑容，看着电话机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verifiez-le et l’appelez apres quelque instant merci…”
　　“喂。是我。”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verifiez-le et l’appelez …”
　　“现在在尼斯，明天便会出发去波尔多，在那里呆两天，然后启程回巴黎。”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verifiez-le et…”
　　“法国总下雨，平时想出来钓鱼都不行，没事就只能在家里看看书，或是出来淋淋雨。”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不过这里的海很安静，和香港不同，比较像你家那里，朴实舒服，你一定会喜欢的。”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现在是你那里的晚上吧，有时差真是麻烦，因为睡眠我们又要错过很多在一起的时间。我想我很快也会回去吧，始终是在你身边我才会安心。”
　　“Desole,Ce numero que vous avez appele n’exite pas, verifiez-le et l’appelez apres quelque instant merci…”
　　话停了下来，轻叹口气，手轻轻抚上话机，手指在那一排按钮处流连，仿佛想描绘出一个轮廓，许久，他微微歪了头，声音有点发颤，却仍是平缓轻柔，似是极尽了一生的温柔，小心翼翼，笑容温婉。
　　“那就这样，晚安，孝哥。”

　　扣上话筒，走出电话亭，本想趁店家没关门，就近买点食物果腹，却恍然间看到立在街尾的那个人。
　　撑着把蓝伞，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眼睛就这样直直的望向自己，不做声响。
　　时光荏苒，却没有在他精致的面容上留下痕迹，依旧是温润柔和的眉眼，目光也仍然坚韧执着，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抿了唇，双手抄兜，临时转了方向，缓缓朝他走去。
　　发现自己走来，他面上转换了许多神情，抑或惊喜抑或紧张抑或不知所措抑或愤怒却夹杂着些许期待，然而最终停在了莫明悲伤里。
　　停在他跟前，轻轻一笑：“柏翘，好久不见。”

　　“怎么有心情来法国？度假么？没见药煲随你一起来啊……”
　　切了块牛排放在盘里，立文心情舒爽的大快朵颐。
　　“……”坐在对面的柏翘尴尬的笑笑，不作回答，目光却自重逢以来再没移开过，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仿佛想要将他深深刻进心里。
　　“怎么？吵架了？”捉狎的笑了笑，立文抬眼见柏翘认真的样子，抿了口红酒，复又打趣道：“你们俩结婚的事情我听说了，很抱歉那时候没在，理应是我当伴郎的嘛，这样好了，你下次结婚的时候补上。”
　　随着他扯了扯嘴角，柏翘拿了酒杯同样抿了口。
　　“两个人一起生活，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事，要懂得容忍和体谅，其实没什么比能在一起更幸福的了。你们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正好可以体会这一点。”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立文笑得开怀，伸出手想要碰杯。
　　随了他的意撞了杯却没有喝，把杯子揽在手里，声音暗哑。
　　“立文，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柏翘皱着眉，神情痛苦：“进兴大火那晚他们说你也在，我很怕，我怕失去你，我怕你跟进兴的人一样都……”顿了下，似乎说不下去了，拿起杯子灌了口酒，才继续道：“我不信他们说你死了，一直都不信，后来我到处找，找了两年，你却音信全无。”
　　立文听着，也禁了声，手握着杯子，不发一言。
　　“那两年我的得了忧郁症，医生劝我辞职。其实这样也好，那段时间我一踏进警署总能看到你的幻象，你总是在向我招手，我又不知你要我随着你去哪，有一次被发现在楼顶差点追着你跳下去。我想也许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疯了。”
　　轻叹了口气，柏翘笑了笑。“婚礼的事是花师奶做的主，我拗不过那家人，心想反正你也不在了，这一辈子我也没什么想头了，还不如随了若葆的意，一个人伤心总好过大家都伤心。”
　　随着柏翘的收声气氛也变得沉默起来，大家各自敛了眼，谁都不想开口。
　　是了，到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柏翘笑容惨淡。如今见了他没事，自己也该心安了，难不成还企盼着和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人重新开始么？先不说有没有和若葆结婚，单就他对自己的这份狠绝，纵使再爱又能怎么样呢？
　　“柏翘，对不起。”静默半晌，立文凝眉，表情淡淡，却有说不出的悲伤。“对不起，柏翘。”
　　“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过得好便是了。毕竟是我没守住那个承诺……”安慰的笑了笑，柏翘抬眼，却是突然愣住了：“立文……”
　　“对不起柏翘，对不起。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即使是当年。”一口饮尽杯中红酒，脸上泛起红晕，似乎想遮掩情绪，立文闭了眼。
　　“钟立文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现在这条命不是我的，是江世孝的。”睁了眼，神色凝重无限哀伤：“柏翘，我对不起你，卧底任务我并没有坚持到最后，你我之间也是我先放了手，我没脸见警队更没脸见你。我曾想过回来归案一了百了，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死。”
　　柏翘怔愣的看着那双眼睛，里面盈缀着着千万思绪，瞬息万变，恍然间和记忆中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有些重合，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依旧是当年那个张扬冲动却温柔可爱的小学警。突然间心里真的悲凉起来。
　　“呵，我当你不是警察才这么说的，李sir可别这时候跳出来抓我回去啊。”
　　忽然咧嘴一笑，立文切了块牛肉放到嘴里，笑脸迎迎：“这家餐馆的牛排真的很不错，你不要尝尝？”
　　当真是……回不去了……
　　柏翘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闷声拿起刀叉，却突然流出泪来，忙拾了东西，起身向卫生间跑去。
　　立文低着眼，动着刀叉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静静坐着，单手抚上眼。

　　柏翘出来时，桌上已没了人，慌忙回身四处寻找，却终是寻不见那人踪影，心中像是缺了一块，来到桌边却见自己的盘子底下压了一张字条，笔迹熟悉张狂。
　　“有缘再见，勿念。”
　　抬眼，窗外雨中仿佛有一人影单薄矗立，微微歪着头看向自己，笑容灿烂。

　　这一瞥恍若隔世。

　　Fin

　　注：原文中法语意为“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