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睿瞳

15、国王游戏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苏武给我的文件好用得不可思议，竟可以解答所有被提出的问题。真不愧是主角。我感叹。当然，我能做的也只有感叹。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下班的时间，我和苏武回到办公室还未坐定，下班的铃声便已准时地响起。

　　我想起了和米凯的约定，于是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一串了熟于心的手机号码，然后手指停留在绿光闪烁的呼叫键上。

　　"嘟......嘟......嘟......"我甩开额前挡住了视线的头发，平静地望向窗外的景色，复又无聊地低下头。

　　我并不是特别喜欢使用电话，或者说，我并不喜欢一切需要等待的交流，比如电话，再比如邮件。这些或多或少都会延迟的交流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心慌。是的，我害怕等待。

　　等待，是一种煎熬。在等待的过程中，我总会无法抑制地飘忽自己的思绪，这实在有点像是在课堂上被语文老师引导着做发散思维的锻炼，但我不需要引导，只需给我以等待。

　　"喂？"苏午爽朗的声音顺着电磁波的振动传出听筒，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紧，然后平静地发问："苏午，一起去霓虹吗？"

　　"当然，不是说好的嘛。"苏午开朗地笑了，似乎心情很好，"我和米凯现在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快点下来吧。"

　　"好。"我弯起唇角，轻轻地挂了电话。他说，他在等我。

　　"哥哥。"不知何时，苏武已稳稳地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唇角微勾，语调轻扬。

　　我飞快地抹平了唇角的弧度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吗？总经理。"

　　"哥哥要去那种混乱的地方，而且还要只身走夜路回家，我很担心。"我看着他，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待着下文。他没有让我失望，语调微扬的声音很快就夹着愉快的笑意传进我的耳朵，"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我下意识地拒绝，然后才发觉语气太过生硬，于是改口，"不劳尊驾。"

　　"哥哥不愿意让我同去，是因为讨厌我吗？"苏武睁大眼睛，满脸的可怜，竟像是在撒娇。

　　但也不过是像罢了。

　　我抿了抿唇，主角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听不懂就是配角不懂规矩了。

　　我抬头看着他的脸，妥协："怎么会讨厌，我倒是求之不得，只可惜总经理平时太忙了一些。"

　　"哥哥是在埋怨我太少的关心和陪伴吗？"苏武笑了起来，整个脸庞流溢出动人的光彩，我微微一愣，然后否定："我怎么敢？"

　　"是啊，你怎么敢？"他轻声重复着我说的话，语调微扬的声音好听得要命，接着，他问，"你怎么不敢？"

　　"我......"

　　"再不走他们会等急的吧？"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似乎不想听到我的解释。不过这是何必？即使是谎言，也不过是博君一笑。

　　"是啊。"我附和。

　　"那走吧。"

　　"好。"

　　等我们走到底层时，遇到了正在等我的苏午。他微微笑着说："苏文，你还真是慢。"

　　我耸了耸肩："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哥哥，坐我的车去？"苏武适时地插进话来。

　　苏午听到苏武的话微微一惊，他拧起了眉毛："总经理也一起去？"

　　"怎么？不欢迎？"苏武回以优美的微笑，说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问句。

　　"欢迎，当然欢迎。"

　　我侧过头笑了，每一个人都口不对心，无论是我、苏武还是苏午。不过，米凯呢？他去哪里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响起提醒般的鸣笛声。我们循声望去，米凯正将他的车子停在门口。

　　"既然米凯开了车子，我就不麻烦总经理了。"我鼓起勇气说道。

　　"随你喜欢，哥哥。"苏武说着，很自然地出了门，坐进了米凯的车子。

　　结果，我还是没得选择。

　　到了酒吧之后，我照旧点了醉蓝，苏武点了醉红，而米凯和苏午则点了啤酒。我举杯凑到唇边，不置一言。今天的大家都很反常，与我无关。

　　“哥哥似乎很喜欢这里。”苏武举杯轻轻撞上我的杯子，微笑着扬起语调，“还有，这里的这款鸡尾酒。”

　　“是的，总经理。”我回答。

　　“我们都已经下班了，不需要再用职称。哥哥，叫我的名字或者弟弟怎么样？”他建议者。

　　我微一抿唇，反问：“我怎么敢呢？”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他叹息，然后一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醉红。接着，他舔着唇角盯着我看，满脸的意犹未尽。我下意识地侧过脸，然后帮他再点一杯醉红。

　　我说：“Waiter，一杯醉红。”

　　“醉蓝吧。”苏武说道，“原来一直都没有尝过，刚好今天尝一下。”

　　“随便你。”我仰头，脊背向后靠在了猩红色的沙发上，默默提醒自己，他是主角，他可以，为所欲为。

　　“哥哥似乎不开心？”

　　“没有。”我飞快地否决，“只是总经理的关心实在让人受宠若惊。”

　　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受宠若惊。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像是喜欢着我，但是，怎么可能呢？

　　苏文苏文，你真是个笨蛋，你明明知道他口中说的全是谎言，却有点相信。

　　“喂，我们一起来玩国王游戏吧。”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米凯突然说道。

　　“我们？”我指了一下围坐着的四个人。

　　“嗯。不愿意吗？”

　　“随便，好久没玩了，再说，这里也没有道具吧？”

　　“这个可以有，像这样。”苏武说着，拿出皮夹，从皮夹里抽出来四张绯红色的百元钞票，然后用随身的签字笔在钞票上依次写出“1、2、3、4”四个数字。

　　“就拿这个代替吧。”他笑着说，微微扬起的语调好听得要命。

　　“哈哈，好主意。”米凯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接过苏武手中的钞票，叠成了长方形的纸条。他将叠好的纸条混匀，然后宣布规则，“1代表国王，抽中1的国王可以指挥其余的一到两个人做任何事。总经理，你听懂了吗？”

　　“呵......当然，我原来也曾玩过几次，不算陌生。”苏武并没有懊恼，而是轻飘飘地一笑置之。

　　“开始吧。”苏午插进话来，“好久没玩，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好，谁先来？”米凯将纸条排好后问道。

　　“为了证明一下我会玩，我先来吧。”苏武微笑着，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点在米凯左手边第二张纸条上，他说，“就这张吧。”

　　米凯耸了耸肩，很随意地选了最右边的纸条。

　　我看了看苏午，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那我退让一下又如何？反正，我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

　　苏午拿走了苏武和米凯两人拿的纸条中间的那张纸条，并将剩下的一张递给了我。

　　我颔首道谢：“谢谢。”然后我打开纸条，上面明晃晃地划着苏武清俊的字迹——1。我突然想大笑三声，他们精挑细选想要得到的那一张居然落在了唯一对它无所谓的我的手中。

　　我环视一周，苏武和米凯的表情都很平静，而苏午的眼神明显透露出懊恼。我展示了一下钞票上的数字，然后说：“3号，自干三杯。”

　　苏武看着我翻过了钞票，钞票上的数字3清俊而工整。然后他招来服务生上了酒，连干了三杯。他干杯的样子很潇洒，手腕微转，仰起头，一杯接着一杯，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将钞票折回了纸条，说：“再来。”

　　米凯接过大家折好的纸条，再次混合均匀，然后，这次是我先抽取。

　　我打开纸条看了一眼，是3号。

　　“这次，我是国王。”苏武一边展示他的纸条一边说，“3号，自干三杯。”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要求，只是要求者和被要求者相互调换了位置。

　　我举起杯子，慢慢地将柔滑的液体送进喉咙，任它滑进胃袋，将冰冷的温度带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抖了一下肩膀，果然，酒需慢品，喝这么急是要不得的。

　　“哥哥，你冷吗？”苏武将手撑在我的身边，发丝几乎碰到我的脸上。

　　我慌乱地向旁边蹭了蹭：“多谢总经理关心，我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虽然他嘴里这么说着，手却扶上了我的肩膀。

　　接下来的国王游戏就是一直在重复着喝酒、喝酒、喝酒。

　　我再没拿到过国王，苏武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因为主角的气场太强，几乎剩下的游戏全部都是他在拿国王，而被指出的号码总是米凯。这实在不像是巧合，但我只能沉默。主角要做的事，岂是一个小小的苏文能过干预的？

　　于是，米凯再一次醉得一塌糊涂。他眼神朦胧地被苏午扶着出了酒吧，然后，苏武说：“苏午，你送米凯回家吧，我和哥哥也该回去了。”

　　苏午听着苏武叫他的名字的时候微微一愣，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米凯放到他的车子的后座上，然后开走了车子。

　　“哥哥，我们也回家吧？”苏武说着，微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先生，去哪？”司机摇下窗子问道，苏武说了地址，然后扶我上车。

　　他刚才说，回家。

　　是啊，他曾经说过，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我动了动肩膀，转头望向窗外，透过小小的镜框一样的界限，我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城市究竟有多么繁华。彩色的霓虹灯争吵着、喧嚣着、绽放着。它们永远都不会枯萎，但是却会死亡。而一旦死亡，便再不见天日，再不复明艳，再不见世人。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它们。因为，我和它们是一样的。百无聊赖，等待死亡，或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