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睿瞳

14、茶和食物

　　“怎么，哥哥，你对我的处理不满意吗？”苏武回头，正对上我惊愕的表情。

　　“当然没有，总经理。您的决策无疑是非常正确的。”我恭谨地回答，然后顺便提醒了一句：“会议是在一个小时以后，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哥哥，你对我的处理不满意，是吗？”苏武一边拨弄着茶几上的滴水观音一边问，十分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却是严肃的命令。

　　“我不敢欺骗您，总经理。刚才回答的便是我的真实的想法。”我侧了一下头，有一点心虚。

　　“……你说谎。”苏武猛地将滴水观音推到茶几的对角，花盆在茶几的边缘晃动了一下，然后“啪”地掉在地上，幸好茶几并不高，花盆的质量也不错，我走过去拾起它时连一个浅浅的裂痕都没有。

　　“总经理想听什么答案呢？”我把花盆重新放回茶几上，端正地站着问。也许他只是想看到我妥协，而这件事简单得要命。

　　苏武叹息一声，语调依旧微微扬起。“告诉我，你不满意。”他说。

　　“我……不满意。”

　　“为什么不满意呢，哥哥。”

　　“您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呢？”我接着又问。不过是复述罢了，主角都已亲手递上剧本，我有什么资格拒绝对戏？

　　“如果你是在试图激怒我，那么，哥哥，你做得很好。”

　　“您误会了。”天地良心，我的这句话绝对真心实意。难道配合也是错的？

　　“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总经理一定要知道我的想法呢？”我说，“明明在你的眼中，我的想法并不重要，不是吗。”

　　一瞬间，他露出一种悲伤的表情，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苏文，你才是主角。”

　　我愣了一下，就在昨天，我还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能够让他甘愿做一个配角。现在，他给出了答案。他说，我才是主角。这是我唯一没有想到的答案。苏文何其卑微、何其弱小，是万万不该成为主角的。

　　我对苏武说：“苏武，我不懂。”我很少像这样称呼他的名字，我总是称呼他为总经理或者是您，因为我是配角，该与主角划清界限。这样的称呼就很合适，又疏远又尊敬。

　　“……罢了，哥哥能帮我泡壶茶吗？”他看着我沉吟半晌，终于开口，语调微扬的声音好听得要命。

　　“当然可以，总经理。”我说，准备去茶水间。

　　“在这里泡吧。”苏武又开始摆弄那盆滴水观音。

　　我看了看与我对角的那台饮水机，正开着保温状态，热水有了，但茶叶呢？

　　我说：“总经理，这里没有茶叶，我还是去茶水间……”

　　“茶叶在我的办公桌的左数顺位第二个抽屉里。”没等我说完，他就开口。这是他在今天第几次打断我了？他是如此注重礼貌的人，怎么会轻易打断别人的话呢？还是说，他的心情不好到了不顾礼节？

　　“可是，这里没有壶。”我说，没有壶的话完全遵照他要的一壶茶是不可能的。

　　“……那就用杯子吧。”他想了想，说。我又纠结了一下，他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的让步，真真少见。

　　“是。”我拿出茶叶，倒了几粒在苏武惯用的方底玻璃杯中。

　　我加满了热水，杯子导热性良好，只是接水的过程就烫得我手掌通红。我把杯子放在苏武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回自己的办公桌后。茶叶慢慢舒展开来，每一叶都带着智慧般的沧桑，我打开□□，继续我该做的事。

　　“很好喝。”苏武浅尝了一口还未泡开的茶，看着我赞叹。

　　我缩回到办公桌后面，选择一言不发。他不是疯了就是在话中藏进了深奥晦涩到我读不懂的意味，否则，他怎么会表演出这样明显的暧昧？

　　“我说，很好喝。”他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过的话，语调微扬的声音好听得要命。

　　“谢谢总经理夸奖。”我谄媚地附和道，换来他满面温柔的微笑。我果然天生就是作配角的材料，乖巧听话，像主角手中的拉线木偶。

　　电脑屏幕上，□□上同事的分组突然闪烁起来，我随手点开，发来信息的竟然是张思思。

　　“苏文，谢谢你救了我！”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句末坠着的那个感恩戴德不停跪拜的表情，有点纠结。

　　“……”对于不明了的事物，沉默永远都是最好的回答。于是，我回过去六个点，刚好凑成一排省略号。

　　“如果不是你帮我求情我一定会被开除吧？这年头待遇这么高的工作可不好找，为了表达谢意，今天下班之后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不消片刻，她就回过来一长串的话，来龙去脉说得都很清晰。

　　不过，帮她求情？我差点嗤笑出声。真是白痴，苏文从来不给自己找麻烦，不论必不必要，刚才不过是苏武的一时转变罢了，与我何干？而且，苏文何其卑微，根本不配干扰苏武的决定和做法。

　　我略做思考，回复，“我今天有约了。”相较于全盘托出与不加解释，我更喜欢模棱两可。不正面回答问题，这是配角在配角面前的特权。

　　想到这里，我又皱起眉毛，突然又想起了苏武刚才的话----“你是主角。”

　　“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语调微扬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地满面庄严语气恭谨：“总经理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只是你的表情……”他措了一下辞，“更新速度很快。发生了什么事吗？”

　　“劳烦总经理关心，我很好，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我的手停顿在键盘上，诚惶诚恐地回答。

　　“是吗。”苏武晃着杯子，舒展开的茶叶离心旋转出深绿的动态色彩，很是漂亮。然后，他拿着杯子走回他的办公桌后落座。

　　“咕噜噜……”轻微的响动自腹部传入耳膜，我才想起今天中午只吃了两片紫甘兰和一颗花生，有点饿了。我抬头看了一眼苏武，他倒是淡定，明明什么都没有吃，只是喝了几口茶，却依旧面若桃花，满面春风。

　　不愧是主角，不是我等配角可以相比的。我一边感叹，一边打开一个单机游戏。但无奈肚子不停地叫，我叹息，关了游戏，开始胡思乱想。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我皱了皱眉，很少有人会在苏武没有通知召见的时间来找他。他讨厌有人打扰，所以每个人都诚惶诚恐。

　　未等我多想，苏武便已开口：“请进。”

　　我仔细地听，他依旧语调微扬，语气中没有掺杂丝毫的不快。真真奇怪。

　　“总经理，这是您叫的外卖。”胡经理挺着圆滚的肚子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两个饭盒。

　　“辛苦你了，放到茶几上吧。”苏武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希望在我用餐的时候没有人会过来打扰。”

　　“我明白了。”胡经理说道，又点头向我示意了一下便出去了。

　　我和苏武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微妙，说不上僵持，却彼此都沉默着。

　　半晌，苏武开口，化开了凝固的空气，他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声音说：“

　　哥哥，你中午什么都没有吃，现在一定饿了吧。我叫了外卖，过来一起吃好吗？”

　　真是温柔的问句，微微扬起的语调中也偏偏带着恰到好处的那一点点的希冀。

　　“荣幸之至。”我苦笑着说。他何必在我面前如此卖力地演出呢，只要他开口，我便什么都能答应，只是请求一件事。

　　我绕过办公桌，走到茶几的旁边，拿出饭盒，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细嚼慢咽。

　　苏武拿着那杯没喝完的茶走了过来，在我身旁落座。

　　“好吃吗？”他问，语调微扬，语气温柔。我听着这反常的问句，不小心被一粒米饭呛到

　　，开始不停地剧烈地咳嗽。

　　“怎么这样不小心呢。”他一边拍抚着我的后背一边说，“慢点吃。”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我止住咳嗽，然后放下筷子狠狠地推开苏武的手。

　　“总经理，如果您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说。直接告诉我，然后，我可以全部照办。我要请求的，是更重要的事。

　　“我......”苏武略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接着又凑近了一些，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巧的妥协，“哥哥，我们一起吃吧。”

　　他掰开另一副一次性筷子，开始沉默地进食。沉默的气氛持续着，室内只有我和他轻微的咀嚼的声音。

　　他这是何必呢？我仔仔细细地嚼碎每一粒米饭，边吃边想。

　　“我吃饱了。”直到把饭盒中的饭菜吃得一点不剩，我才开口。

　　“渴吗？”苏武也刚好吃下最后一口饭菜，微微扬着语调问道。

　　我放下筷子，顺便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提醒道：“总经理，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两点了。”

　　“我知道了。”苏武站起身，走回他的办公桌旁，拿起了一个文件夹，“哥哥，这是等下开会要用的资料。你照着念就好。”

　　“......谢谢。”我说，再次摆出诚惶诚恐的谦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