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手记》亡灵鸟

66、第七卷 第三章

　　半人高的野草肆意生长在青砖古墙的周围。稍远的地方是一片常绿松林。劲风吹过，隐隐若涛声。
　　然而凝神细听，却不难发现在这松涛之声中，又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存在，比如……金属的铿鸣声……
　　枪劲落空，巨大的反震力道瞬间倒扑向痴魔而去。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委实让我吃惊不小。照理说，在全力一击时中途抽回，无疑是回招自伤，收招者轻则呕血重创；重则当场经脉爆碎而亡。但他似乎用了某些奇特的手法，说停就停，身形竟也猛地下沉，非但无伤，反倒还能在第一时间投入反攻过来。
　　（呃，为什么我遇到的总是些奇奇怪怪的功夫呀……）
　　顾不得感慨，对于这由下而上的一击，我并无多少准备，于是只好当即长剑挥舞，荡起一圈防御网以暂阻敌势。
　　“当”地一声，朱枪击中剑网，却进不得半分，就连那汹汹来势也被剑网中透出的数重柔棉劲道一一化解消散。正是被谕为静航殿第一守招的“分花抚柳”！
　　虽然是仓促间使出，但只要“飞絮”、“柳棉”、“落英”三式主干完成，便能发挥其应有的威力，这便是第一守招的高明之处，同时也是其常年稳立于武学之颠的重要原因。
　　但痴魔似是早料到我会有此一招，几乎是前一波进攻才受阻，后招就已源源不绝地跟了上来。
　　只见他斜枪一刺一挑，旋即抖开点点星芒，好似千树梨花，甚为壮观。
　　我不由目光一秉，心中生起一丝警兆，当下不敢怠慢，手不停顿，将剑网舞得密集如雨。当那些点点寒星撞上来时，顿时转为一片四射的火星，“铮铮”脆响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这时，我忽然瞥见痴魔眼中闪过的一丝得意神情，心中不由一愣。
　　（嗯？那是什么？）
　　但还来不及寻找这丝“得意”的答案，我就猛地发觉手中一沉，只觉刚刚被我剑网吸收的枪劲竟忽然间爆发了第二重劲道。
　　“轰”地一下，手上吃力，整个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开、开什么玩笑！？）
　　心中诧异，但一切却并没有结束。就在我身形还未停稳时，那第二重劲道又蓦地凝合在一起，化为一股锐利无比的气劲，如尖锥般直扎向剑网中心。
　　一连三下，威力一记犹胜一记。纵然“分花抚柳”高明，但敌人若是从剑网中吸取能量再攻击到剑网上时，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我只觉手腕一阵发麻，跟着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如遭猛兽噬咬。
　　这一下，静航第一守招也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破绽。而痴魔则目光一聚，趁我来不及补防时已抢先一步突入进来。
　　汹汹气劲砸在胸口，让我呼吸蓦地一滞，紧接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随之倒飞出去。
　　（呃……这感觉好生熟悉，我以前有跟类似的技巧交过手吗？）
　　脑中顿时一片混乱，喉中也是阵阵辛辣。眼角扫去，但见痴魔又已一□□到跟前。
　　（来不及了吗？呵，有没有搞错！）
　　胸中蓦地升起一股不服的劲头，让我下意识地止住退势，迎身再度舞起“分花抚柳”。一时间，“飞絮”、“柳棉”、“落英”三式交错迸舞，一道更为密集的剑网转眼便成。
　　可是，痴魔的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嘲讽。
　　“亏吃得还不够吗？好，这一次，就让你瞑目吧！”他冷冷地说着，足尖一点，凌空踏步，跟着枪尖一挑，以枪代刀，由上至下斜斜一记斩过剑网。
　　喀啦一声脆响，只见原本应该散发浅白氲光的剑网顿时黯淡失色，而紧跟着的一幕更是让我大惊失色。却见原先被他朱枪划过的剑网处竟都一整片地凹了下去！这绝对不是虚灵剑变形，而是一股类似于反作用力的气劲一下子从这一条线上突破进来，下一刻，朵朵枪花瞬息怒放……
　　“噗”、“噗”连声中，右肩、左肋均是一阵剧痛，跟着皮肉绽开，大团鲜血喷涌而出。胸骨也在这一连串的破裂劲下受创不小。这一招，几乎就要把我横着劈开了。
　　（唔……好痛啊！这招……没法防守的吗？）
　　来不及镇压伤势，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打算给我喘息的时间。于是我只好一边强忍疼痛，一边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还好，多年来在静航殿中受到的训练没有白费，以至让我在这紧急的关头，依然把握住了最正确的战术。
　　（是吗？守不住……哼，既然守不住，那就全力进攻吧！）
　　心念一定，面对疾冲而来的痴魔，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刹那间涌上了脑门。
　　“呵，要我命吗？留下你的命先！”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后，我擎起虚灵剑，将所谓的防御、疗伤的念头统统抛到了脑后，跟着转手一招“枝上柳棉”。长剑恍若一缘薄叶，却带着无比犀利的劲道，急斩痴魔手腕而去，而自己的身体却从枪杆上一滚而过，刹那间贴到他身前。
　　诚然，他可以出重拳将我打倒，但代价是他的命！
　　痴魔一脸错愕，怎么也料不到，先前还被自己重伤的敌人竟会突然间爆发，并且一出手便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心中顿时一紧。
　　眼看我的进攻要抢先一步，他也只好无奈地撤招回防。
　　“嘭！”
　　两力相击，闷声迭起。原本就力不如他，如今又是带伤之身，我自然不会傻傻地与之硬撼。但静航殿的武学套路中本身就有一门将少许力道集中到一点，发挥出两倍以上威力的玄妙手法，靠着这份巧劲，我才勉勉与他战个平手
　　但我却并没有罢手的打算，手腕一抖，跟着“刷”、“刷”划出两道剑圈，进而封住他的进路，继而旋开身子，欲进先退。
　　痴魔眼中精光一现，忽然挺枪一击，试图要将我截下。
　　只觉边上白光一现，我本能地扭身躲开。就在一刹那，“轰隆”一声，背后的空间便像被撕裂一般，震天怒吼挟带着滚滚气浪扑卷而来。
　　（哇，这招空裂斩的威力又增大不少呵……）
　　心中吃惊，但手不停顿，却见虚灵剑恍如神兵天降！
　　料不到我会突然返身攻击，痴魔不免有些促不及防，但已收势不住。
　　“呼”地一下，朱枪从我腋下一穿而过。
　　“哧啦”一声，如碎帛撕裂一般。却见大蓬血珠从他颈后激射而出，一头散发也被我打得凌乱无比。
　　（呀，可惜……）
　　旁人看来，这一击，的确惊世骇俗。但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剑，失误了……
　　汗水涔涔，眼皮也愈发沉重。我知道，我的体力已经无法维持继续进攻的势头了。只好犹自恼恨。
　　（可恶，只差一点……）
　　就在此刻，枪劲迸爆，而招式已老的我已对此已无能为力，只得被远远炸开去。
　　“这是……惊鸿一瞥？”痴魔一抹颈项上的鲜血，不免有些惊异，但随即咧嘴一笑。
　　这是今天第一次看到他笑，但却不是一贯的狞笑，而是冷笑……笑得，很陌生。
　　在空中勉强稳住身形，我不得不催动内力镇压伤势，同时放开了缠绕在剑柄上丝带，转绕到自己手上，戒备之心也提到了最高。
　　忽然，一阵灵力的波动穿透大气传到我心中，让我不由一颤，抬眼瞥去，却看见痴魔的影象开始模糊不清起来，仿佛海市蜃楼般的残影。
　　（这……是什么？是我体力不支眼花了吗？不，绝对不是……呵，好危险的感觉啊……）
　　“你的直觉真准！”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让我不由一怔。却看到十丈开外处，一个瘦弱的黑影飘然浮立于空中。
　　能避开我的探索靠到那么近的人，修为一定不凡。
　　我心中想着，嘴上却冷冷道：“怎么，你也要加入战斗吗？”
　　“不用！”那人蓦地轻笑一声。他的声音异常柔软，听起来甚像一个女子。这时我才看清，那人正是四个黑衣人中的慢魔。
　　“呵，不用我动手……”他又重复了一遍，嘴边勾起诡异一笑。“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我猛地回头，却看见一股难以言表的雄壮真气正从痴魔身上源源不断地迫发出来。刹那间将我笼罩在其中，动弹不得。
　　顿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滋生。
　　（这个样子，莫非……）

　　“强天位！”小丫头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面色无比凝重。
　　“强天位？怎么可能？”陵风颇为诧异。想到一些日子以前，贪魔还在自己手下惨败，如今一晃竟突破了天位之壁，这……叫人怎么接受嘛！
　　“小风你看！”说着，小丫头指着脚下的汹涌大海，正色道，“能够用天心意识随意改造身边的环境，这就是进入强天位的标志！”她顿了顿，慨然又道，“小风，看来我们遇到不得了的对手啦！”
　　陵风沉吟不语，怔怔凝视着眼前的险涛怒潮。忽然，一个浪头高高打起，如同海啸要吞没一切般当头袭来。
　　顿时，大汉鹰目一秉，紧握神兵反手荡开三道光圈，没入巨浪之中。
　　“小心！”小家伙惊叫出声。却见那巨浪陡然转形，改由四面八方吞卷而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在中心。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他们牢牢笼罩，危险的气息在他们身边游走。
　　突然，一如海浪总散发的浩瀚气势，敌人的进攻也如山岳压顶般覆盖而来。
　　陵风心中一秉，不敢怠慢，连忙舞起重重刀网以此御敌。可怎知敌人的进攻竟恰恰在自己组织起有效防御之前的临界之际直攻发劲窍门而来，带着无比沛然的刚劲，趁着防御力量最弱的一刹那，给予他沉重一击。
　　“哇！”陵风吃痛的同时，整个胸口都凹陷了进去，碎骨夹带着大蓬鲜血怒射而出。跟着，被余下的劲道整个人轰飞开去。
　　这一击，绝对有能力一下夺走他的所有反抗能力。可是……
　　“小风，坚持一下！”
　　一声轻柔却坚定的话音出现在大汉而畔，让他不由一愣。睁开眼，却见小家伙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跟着，一团白氲在他胸口弥漫开来，伤口竟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愈合。
　　“这是……回复咒文？”大汉一脸的错愕，心中却又不免一阵欣喜。
　　一般来说，身边有一个会医疗的队友总是一件足以振奋人心的事。但似是讽刺他此刻的心情一般，一声冷笑从未知的险涛中传来。“回复咒文很好用吗？小子，你别太天真了！”
　　话音才落，只见周围的海浪又一次冲天而起，交汇于他们头顶后，重重砸下。隐约透出的是一丝无比强霸的拳劲。
　　不知怎的，陵风胸中蓦地升起一丝倔傲之劲。
　　“贪魔，你可别太看不起人了！”只听他虎吼一声，鹰目突张，双手交错迸舞，顿时，一道道瑰黄色的光圈层层密密，将他二人笼罩在光壁中。却是风族绝学之一的风罡诀！
　　被他的内力所激，只见他二人脚边的海水都一下子窜将上来，组成数道水墙。跟着风罡之劲汹汹灌入，水墙的内侧顿时泛起一片金光。
　　相传“风罡诀”修行到至高境界，是一门绝不输于静航殿“分花抚柳”的防御守招。虽然从未正式修行过此诀，但陵风知道这一绝学和自己所熟悉的“风沙无影”同源一门，就连两者的运气法门也极为相似。只不过后者因用于进攻而将内力迫至兵刃外以增强攻击威力，而前者则因侧重于防守，因此将内力收敛于兵刃之内组成数道气网以削弱敌人的攻击。
　　凭着天心意识，他已能将此绝学模拟到七成的境界，又加上他积压已久的不快感瞬间如火山爆发，顿时以势补气，倒也发挥出了该绝学应有的威力。
　　“轰隆”！
　　挟带沛然拳劲的海潮当头覆下，在触及下头水墙的那一刻，忽然怒涛狂涌般急旋起来，形成一个大大的漩涡。能量不住地汇集，让漩涡的底端愈发尖锐。但面对毫不逊色于“分花抚柳”的守招，汹汹冲劲也不由一滞。
　　吱啦～
　　尖锐刺耳的啸叫疯狂袭来，让人的耳膜一阵生疼。重压之下的小丫头已是面色惨白，连说话都显困难。但细致的她的确已经发现了不妥之处，却苦于开不了口。
　　而陵风却依旧全神贯注地舞着防御网，无暇顾及她愈发难看的神情。随着他内力源源不断地迫发而出，沛然水墙竟也开始一点点地向上反震而去，见此，他不由信心大增，满腔热血也开始不住地沸腾，跟着仰天长啸：“贪魔！别以为风族儿郎是好欺负的！”
　　话音才落，他猛地发劲，汹汹水墙竟又被抬高数尺。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森然的音箭却穿透水墙冷冷传来。“小子，你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
　　一句话，却犹如当头泼下的冷水，让陵风的心不由一颤。跟着涌上心头的感觉，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错不了……当初在大漠上败在大哥手下时也是这种感觉……把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丝毫不给自己反盘的机会……难道说？！）
　　念至此，他顿时心中大骇，警兆传来时，却为时已晚。
　　只觉手中一沉，虎口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神兵也险些脱手。而才反震出些许的水墙又一下子被压了回去。沉重的劲道让水墙中的两人都是胸口一窒，烦闷欲呕。而缺少内力护身的小丫头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小子，如果我告诉你，刚才我只不过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功力而稍稍留手，那么试问，你是否还有自信能接下我的全力一击？”
　　字字句句，如重锤般砸在陵风心头，让他的脑子嗡地一下白了。冷汗顷刻间淌满了全身。
　　“奢望自己能凭小天位的力量，耍一些游戏一样的招式就能抵挡住强天位力量的一击……呵，小子，我说你天真说错了吗？去那个世界忏悔去吧！！”
　　带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原本已经气势衰竭的怒涛拳劲又一次爆发沛然霸气，但无论从力量还是气势上都远远超过了第一次！
　　“铿”地一声，原本致密的水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豁口，但紧跟着，一股锐不可挡的劲道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破了他的所有防御，带着死亡的气息直扑到他面前。
　　尽管小丫头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小风……唔，可恶，要是有祭世纪之始书在手就好了……）想着，不由咬紧了牙齿，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扑簌簌落下。
　　“崩”地一下，水柳刀上甭开一个缺口。陵风心中一沉，但见那股拳劲仿佛忽然间凝到了一起，急速膨胀化成一道利刃，带着不可阻挡的锐劲，直穿他右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