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神千年》涟漪圈圈

10、第十章 殉葬者的殉葬者

　　小太监吩咐别人赶紧去把昨天更衣梳头的婢女找来，完后说：“理由还是要请您解释一下的，否则就算婢女指认了，也没人会相信。”
　　“因为……因为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想和他长相厮守。”漪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编出这个理由来。
　　但是这个理由是最感人的，最容易让人相信的。高贵的公主为了真情，甘愿放弃一切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小太监眼里都要冒出点点泪花来了，他想起自己家乡的小方，这一辈子，永远都不能再在一起了。
　　小太监感叹道：“敢问世上有情人有几人最后能在一起到老呢？哎~~”这句话太煽情，一直站在近处贴身侍奉的几个婢女听了，立刻悄悄抹起眼泪来，接着更多人哭了起来，有些人更是无法抑制地哭出了声，哽咽不止。如果让不凡分析，这就是“群体效应”。
　　漪漪没想到一句话说哭了所有人，看着他们，自己也跟着流下泪来：原来世上苦命的人这么多。
　　昨天更衣梳头的婢女来了，自然指证漪漪是公主，至于今天怎么就换人了，她们不知道，也不敢多嘴。
　　小太监对漪漪说：“既然您已经和这个贱人交换了身份，决意和心上人相守终身，为什么又换回来了呢？哦，我，明白了，您果然是品德高尚的高贵之人啊，知道贵妃要殉葬，不忍别人代替自己去死，所以才……”说到这里，立刻脚软手软给漪漪跪下了：“请贵妃赐罪。”
　　漪漪听得汗颜又一头雾水：“赐什么罪啊？”
　　小太监颤抖着道：“刚刚儿，小人……小人……大大冒犯了贵妃。”
　　“哦，没事。”
　　“不，不，请贵妃一定要赐罪。”
　　“为什么啊？”
　　“小的竟然还踹了您一脚……”小太监说完，拼命扇自己耳光，似乎这句话也是不该说的，说也是罪。
　　漪漪看得不忍：“你不要这样了。”小太监像是没听见，还是继续扇自己耳光，漪漪赶紧说：“住手！”
　　小太监已经一下子“胖”起来很多了。趴在地上说着不清楚的话“请贵妃词罪……”
　　漪漪发现跟他说话要端起贵妃的架子来他才听得进去。
　　“罢了吧。不知者无罪。你也是尽忠职守，按律当赏，就当功过相抵吧。”
　　小太监这才听了进去，趴在地上哭道：“小的谢贵妃不杀之恩。”
　　漪漪想总算“平安度过”，好在丘先生叫自己背了几句常用语句，否则真不知道怎么收场，难道真的杀了他呀？
　　小太监爬起来，擦擦鼻涕眼泪，说：“贵妃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您要准备上路了。只是……”
　　漪漪心里说：得，我不杀你，你来杀我了。漪漪问：“只是什么？”
　　小太监说：“只是早上册封仪式上，都见到贵妃娘娘的样子了，如今换了样子，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漪漪说：“只能把面纱戴上了。”
　　小太监说：“恐怕不行啊，不合乎礼仪不说了，还会引起怀疑，要知道殉葬的妃子们命婢女代替这事儿也是有过的，这事儿要是真发生了，小的们谁付得起责任啊……”
　　“那你说怎么办？”
　　“这 ……”小太监一时也很踌躇，他掂量着这事儿得“盖”，这事儿关系到王家的面子和两国的关系，女婢们固然都免不了失职的责任，万一“捅上去了”怕是知情的人都会死翘翘，更别提自己细脖子上的这小脑袋了。
　　“怎么盖呢？”小太监翘着兰花指陷入沉思，他首先想到的 ——将错就错，既然册封仪式上是旋舞，人们都当旋舞是以玥贵妃了，那就让旋舞继续当以玥贵妃殉葬，其他知情的奴婢再杀杀光，这事儿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嫌恶地看看趴在地上衣着凌乱、哭泣不止的旋舞，哪有一点贵妃的样子，这种人殉葬时一定会崩溃露馅，那时自己可就做实了“失职”的罪名，恐怕死之前还得挨上200个钉板子。再说了，把这么一个舞姬当成贵妃送上路，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美学”，光是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小太监又想到非常可怕的一点：旋舞死了，真正的以玥贵妃活着，那就是心上的一颗钉啊！谁知道哪一天这个真正的以玥贵妃就会被谁谁给认出来，那时自己就不是“失职”那么简单了，“同谋”之罪是逃不了的，“冒充贵妃的同谋之罪”，够自己死个十次八次的了。
　　杀了真正的贵妃？自己有胆杀旋舞杀些奴婢，可是有胆杀一个真正的公主，一个真正的贵妃么？那可是扒皮抽筋灭九族的罪……小太监打了个寒颤，心想绝对不能将错就错，还好自己没有决定“将错就错”，阿弥陀佛。
　　漪漪看小太监久久不回答，又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啊？”
　　小太监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时，一旁一个梳头的婢女爬过来说：“奴婢有办法。”
　　漪漪说：“你说。”
　　“奴婢请贵妃恕罪，奴婢们不知道贵妃怎么一夜之间就换了一个人了。奴婢们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
　　漪漪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是我不好，不关你们的事。你说说你的办法吧！”
　　“是是！奴婢是专门给贵妃们梳头的，知道贵妃有一种头饰叫做‘珍珠雨’，将细小的珍珠穿成面纱的样子，固定在发髻上，长长的珍珠挡在脸前，看不清模样，又十分美丽，一直非常受贵妃的喜爱。”
　　小太监一拍手道：“这主意好，杂家怎么就没想到！贵妃们一直喜爱的首饰，不容易引起怀疑，而且还是白色的珍珠，完全符合殉葬的服饰礼仪，哎呀呀，太好了，你还不快去拿呀……”
　　梳头的小婢女连忙去了。
　　漪漪看向地上头发凌乱的旋舞，问小太监：“旋舞……怎么办？”
　　小太监心说：自然是杀杀杀，给你殉葬死无痕迹。不过我还是问问这个贵妃，或许她有更好的办法，这也是我们做下人应该表现的尊敬。
　　“敢问贵妃娘娘意下如何？”苍天作证，小太监就是“礼貌性”地问一问，心里早就想好了。
　　漪漪不知道这不过是“礼貌”呀，她还在气旋舞用家人威胁自己，不肯跟自己一起逃走，故意吓唬她道：“按律降罪好了，你不是说冒充贵妃者罪当凌迟，把肉一块一块割下来么？”
　　旋舞吓得说不出话来。漪漪本来就想吓唬她出出气而已，正准备为她求情，只见小太监眼睛转了几个圈，道：“恐怕不行，贵妃您想，如果这件事闹大了都知道了，最没面子的就是您的家乡鲁国，怕是要伤了鲁国的国体。”
　　漪漪顺着杆下：“确实如此。那就放了她吧，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贵妃明鉴，如今旋舞只有为娘娘殉葬，这件事才再不会被揭开，”小太监说：“按规制，殉贵妃者，二十人，除了这个旋舞和知情的几个人，请以玥贵妃再挑几个吧，娘娘挑喜欢的带，呜呜……”
　　“什么？”
　　小太监说：“按规制，殉贵妃者二十人，贵妃挑几个可心的跟着去伺候您吧，没有特别指定的，小的就全部代选了。”
　　漪漪吓了一跳：“还要死这么多人么？”
　　小太监说：“贵妃别这么说，能跟着去伺候您是他们的福气，是您的恩赐。”
　　漪漪直摆手：“还是不要赏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恩赐的。”
　　小太监说：“呜呜，您是我见到的心肠这么好的高贵之人，可是不赏不行啊，礼仪规制不能违背……”
　　漪漪想：难道我不想“杀人”都不行？
　　“啊！有人敲窗子！”漪漪指向窗边。
　　众人看过去，小太监说：“没有啊。”
　　“我明明看到一个人影在窗棂消失了，还听到他敲了窗棂。难道是以前死在这里以前的亡灵？”
　　小太监摇头：“没有人，娘娘，现在就算真有亡灵出现也没有用，什么都改变不了，哎~”小太监想起自己的命运，又叹了口气。吩咐下去按规制挑满殉葬以玥娘娘的二十人。
　　漪漪一听急了：“我不要有人为我殉葬！叫司仪官过来。”
　　小太监不禁奇怪道：“贵妃传司仪官何事？”
　　漪漪道：“我问问礼仪规制上，贵妃做主不要人给自己殉葬！”
　　梳头的小婢女给漪漪戴好“珍珠雨”，司仪官正好也被“找出来”了。
　　司仪官一直在门外不远处的旮旯里猫着呢，他想起自己被旋舞揪住就十分后怕，决定就有多远躲多远好了。被叫到以玥宫里，漪漪问他：“贵妃自己可以要求不要任何人殉葬，条文里有这样的规定吧？”
　　司仪官很茫然地看着贵妃装扮的漪漪，虽然发髻上垂下犹如雨帘般的串串珍珠遮住了脸，怎么感觉就是和以前不一样哩：“你是以玥贵妃？”
　　“是这样这样滴……作为司仪官，你不清楚剧情？找打呢！”简单给他解释一下，然后打他一顿。谁叫他渎职呢。
　　好了，言归正传。漪漪问他：“我可不可以不要任何人给我殉葬？”
　　司仪官搔搔脑袋，为难地说：“好像没有这样的规定。”
　　漪漪说：“我不用殉葬者，死后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想想看，有没有可以用的条例规定？”
　　“这……”
　　漪漪对宫里站着的宫女说：“你们也想想看，不然就得跟着我一起去死了。”
　　听了这话，居然有婢女跪下说：“娘娘人这么好，我们愿意跟随娘娘，到地下去继续伺候娘娘……”
　　漪漪一翻白眼，说：“假的吧？客气话吧？脑子进水了吧？再说死后一定会去地下么？我就不能升天么？或许我是神呢……”
　　忽视女主子丰富的个人想象力，小太监想到了一条：“我记得贵妃入墓仪仗二十人，殉葬二十人。”
　　司仪官说：“那又如何？”
　　“礼仪规定仪仗二十人随贵妃入墓室，却没有规定殉葬的人怎么办，什么时候进，怎么进，所以以往有的是算到殉葬总数里一起处理，有的是贵妃们自己带到墓室自己处理。”
　　司仪官说：“那又如何？”
　　漪漪说：“我好像明白了。你是不是说二十人算殉葬者与我一起进入墓室，再算仪仗者走出来？”
　　小太监说：“不需如此复杂。司仪官去向令定府禀报说以玥娘娘这里的殉葬者娘娘带着，不劳烦他们处理了。到时，娘娘只管带二十个人的仪仗进去，按墓葬府的程序走，没人会注意的，墓葬府肯定当娘娘的殉葬者令定府处理了，没人会去查的。”
　　漪漪喜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事这么多。”
　　小太监沧桑地说：“不小了，六岁离开指腹为婚的她，一晃这么年了，这么多年，后宫的嫔妃死了无数……想想真可怕，岁月不饶人啊，我都十八了，老了啊……”
　　“……”
　　可能因为小太监觉得漪漪人好，只听他小声说：“娘娘心上人是谁，只要不耽误了时辰，我帮娘娘找来见上最后一面，就算见不上，以后我托人给他捎个信也好的。您有什么话，最后什么东西要给他的……”小太监说着又哭了，搞得漪漪也鼻子一酸。
　　漪漪心说：哪有这个人啊，我上哪告诉你去？可怜我都没有喜欢的人，就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么？呜呜……
　　“他在很远的地方，不用担心，风会把我的消息带给他。”丘先生，您教我背的几句都用上了，呜呜……这句是什么意思啊，可怜我还没全明白，就要死了。
　　小太监一听，哭得更伤心了，简直伤心欲绝。以玥宫中哭声一片。哭声中小太监抽泣道：“时辰不早了，请以玥贵妃沐雨更衣，戌时启程。”
　　戌时，是太阳落下的时候。漪漪眯着眼睛，看向天上渐渐西斜的太阳。“我真的要死了么？”饶是漪漪反应慢，现在也有些伤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