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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遇到丁文丁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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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做的早饭刚端上桌,蔡深就像掐算了时间似的出现了,手里还提着一包稻花村南货店的糕点。苏七棠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是上次自己选的那两样,拿起一块枣花酥,放进嘴里。剩下的又重新包好给了玉如。玉如捡了一块她最爱的桃酥。
蔡深已经擦了手坐在了桌边,一手擒着个大肉包,一手握着筷子端着玉米糊吃得正香。玉如递给苏七棠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苏七棠双手接过,翻了翻眼睛看看蔡深,戏谑道:“蔡少将,你们府上不给饭吃啊,怎么总跑这里蹭饭?以前帮忙侍弄蒜苗还说得过去,现在······”
“现在过河桥要拆?蒜苗卖完了,吃你几个包子,就心疼了?”他已经拿起了第二个包子了。
“再这么吃,你得交点伙食费!”苏七棠用筷子点点他手里的包子。
“你卖给大帅府的蒜苗都翻了3倍的价钱了,我也没分你的利啊!既然七少爷这么不讲情面,我明儿不来了。”
“蒜苗哪有什么利啊?也就是刚刚能吃饱饭而已,最近您可是都把这当早餐铺了,每天来报到,冯梦临都让你吃穷了!”苏七棠把蔡深要夹的小菜都搬到冯梦临面前。
“不想去见薛贵了?”蔡深头也不抬,收了筷子,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
“想!想!”苏七棠立即殷勤地将小菜又推到蔡深面前,笑眯眯道:“您大人大量,哪能把我这小市民的玩笑当真呢?”说着夹了一个肉包放在他手心里,讨好地一脸堆笑,“再来一个,玉如姐姐包的包子比外面铺子里卖得好吃!呵呵!吃!多吃!”
蔡深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七少爷这话说的,那我可得天天来,要不对不起七少爷的热情!”蔡深的话引得玉如、薛宝偷笑,冯梦临在一旁低着头喝着粥,始终沉默。苏七棠偷偷瞪了蔡深一眼,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吃好了早饭,苏七棠在门口嘱咐薛宝,“你这几天跟着玉如多去破庙施粥,顺便打听打听当年告你爹的人的下落,只要找到他,事情就好办了。”薛宝点点头,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三人,冯梦临在泡茶,苏七棠走到炉边添了把柴火。蔡深坐在的椅子上,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苏七棠左右,“你说的那个安德里我查过了,他不是洋警署的,只是一个医生,负责临时处理看守所的突发情况的,能不能帮上忙就不清楚了。”他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这是安德里诊所的地址。”
蔡深:“这事我不好出面,你自己去吧!”
苏七棠不理解,薛贵不过是个被冤入狱的商人而已,按理说以蔡深的身份地位,放了他不过一句话的事。难道这事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我陪你去吧!”冯梦临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了身整了整长衫。
苏七棠先是一愣,没想到不爱多管闲事的冯梦临竟然主动提出来,“那自然好,有冯馆长护身,天下无敌了!咱们走!”
“叫舅舅!”冯梦临冷着脸,指了指庭院,道:“先去把早晨的三遍拳打完!”
苏七棠一听,像被掏空了的面口袋,垂下手,低着头,慢吞吞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身后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出声挽留一下,她叹了口气,绝望地推开门出去了。
“冯先生,只有你的话能压得住她。”眼睛看着窗外的蔡深忍不住笑道。
冯梦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起初觉得蔡深并非良配,但他纵着苏七棠胡作非为的时候,冯梦临觉得,苏七棠可能更需要一个这样有权势的人才保护得了她。再看蔡深时,越发不顺眼,甩甩衣袖,起身走了。
西医诊所里,看病的人不多。一个身形发福,上唇的中间留着指甲盖大的胡须的日本军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候诊。看见苏七棠进来,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用日语吼道:“这里是西医诊所!□□人出去!”
苏七棠虽然没听懂他喊什么,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眯眯地给他鞠了一躬,用她会的不多的日语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一脸惊讶,不过还是拧着粗短的眉头看着她身边的冯梦临,用手指着他问:“□□人?不能进!”
苏七棠听不懂,用英语问了句:“什么意思?”
那日本人一听立即冷了脸,抖着小胡子,用中文说道:“你也不是日本人!”
苏七棠:“中国人怎么了?看病还分国籍吗?”
那个日本人冷笑了一下:“看病不分国籍,但中国人不可以!”他指了指门外的牌子,“华人勿进!”
苏七棠:“倭人也是华人的后代! sa i te i! shi ba ku zo!”
那日本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愤怒地抽出军刀。
不待她反应,军刀不由分说地向她劈来。冯梦临从背后将她拦腰抱起,旋身躲过。一个后踢腿,从侧面一脚蹬在了日本人肥硕的脸上,白白胖胖的脸上留下了半个灰白的鞋印子。他双目圆睁,暴躁地再次举起刀,刀呼啸而来。冯梦临面不改色,还有空闲问她:“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是彻底服了这个惹祸精,才出门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招来人拿刀砍她!
苏七棠躲在他身后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后背紧绷,委屈地说:“我就说他‘真差劲’、‘你找打是吧’!我就会这两句骂人的,都用上了!”
“你还真是把会的都用在裉节上了!”冯梦临边支应着日本人的招式,一边感慨了一句。
日本人的刀尖就快碰到冯梦临的头发了,苏七棠大喊:“小心!”话音未落,冯梦临一拳打在日本人抓刀的手肘上,军刀瞬时飞了出去,冯梦临抬脚,脚尖勾缠在刀穗上,一带,刀在他的脚尖转了两圈,朝着日本人划出一道弧线飞了过去,那日本人吓得愣在原地,刀尖擦着他的前襟,扎进了他两脚间的地板缝里。日本人膝盖一软跪在冯梦临的面前。
苏七棠手心里全是汗,声音也颤抖了,“没想到小日本是真暴躁,两句没说完,就拔刀啊!吵架嘛,怎么不得几个回合啊!我错了,不该惹事!”
冯梦临握紧了苏七棠的手,拖着她到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身上的长衫:“无妨!你没说错!”
一个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男人和一个修女打扮的外国女人走了出来,男人用英语急促地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谁?”
日本人看似不会英语,只是给他看他被冯梦临踢到的手肘,哇哇大叫。蓝眼睛的外国男人示意修女将日本人扶进去。转身皱着眉刚要质问,苏七棠立即拿出布朗的信递给了他。他接过信,眉头紧锁地浏览起来。外国人看完了信,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一些,对苏七棠用英语说:“我叫安德里,布朗是我的朋友。他请我帮助你,我自然会尽力,但你们为什么打伤我的病人?”
“语言不通可能有些误会。请您代为转达我的歉意,他的诊金我来付,只要不是什么挖心换肺的手术哈!”苏七棠虽笑着,牙齿却咬着。
安德里点点头,他又看看布朗的信,想了想:“看守所的犯人生病时我才会去。我下次出诊可以带你去看你要找的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
苏七棠留下了那个日本人的医药费,和自己的地址,安德里答应出诊前会派人去通知她。
夜里,苏七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想让犯人生病倒是容易,吃食里动些手脚就可以,但洋警署的看守所在使馆区里,她每次进出使馆区也不能到处走。就算她可以随便行走,怎么才能进到洋警署看守所?还得在人家牢房里下药,绝对不行!
苏七棠转念一想,或许不需要进到使馆区,他们的食物也都是从外面送进去的,那只要找到给洋警署送饭的店家就可以了啊!她高兴地跳下床,推开门看见冯梦临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上腹,武功越好的人气息越是清浅,看起来这姿势像躺在棺材板里似的。苏七棠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轻轻唤了一声:“冯梦临?睡没?”
冯梦临一只眼睛撩开一道缝儿,苏七棠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光着脚,地上可能太凉,两只脚的脚趾都翘着,不敢沾地。他又闭上眼睛冷冷地道:“穿鞋去!”
苏七棠一抬脚,上了床,手抱着膝盖兴奋地说:“我想到办法了,我只要搞清楚是哪里负责给看守所送吃食,就可以了。”
冯梦临微微睁开眼,一双白皙的脚并排踩在自己的手边,粉嫩圆润的趾头因为主人高兴而跳动着,他不耐转身背对着她,不悦道:“布朗是谁?”白天他不想问,这会儿躺在这里睡不着,越想越不对,安德里凭什么帮苏七棠,他说是布朗的朋友,布朗又是谁?冯梦临就像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操心的老父亲,时时刻刻盯着,还是防不住被偷家。
苏七棠支支吾吾半晌,“就是救了薛宝的一个传教士,他人很好的。”
“未出阁的姑娘,还跟洋人做朋友?成何体统?”没听到她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有事明天说,回去睡吧!”
苏七棠朝里偷看了一眼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皱缩在一起,心里懊恼地想道:“老古板!老封建!”她一撇嘴,“啧”了一声,跑回屋去了。刚在被子里躺好,就听到冯梦临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男女有别,你不许光着脚出来走动!”
苏七棠听到冯梦临开门出去了。没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便睡着了。
第二天苏七棠早早地就去了布朗的教堂,上午布朗在一楼做礼拜。她一个人站在他书房临街的窗口,这里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而且离街口最近。苏七棠发现一个马车,装了很多菜,在各商户的门前卸下,她跑下楼,等马车出来的时候跟在后面,一直到了“沈家菜馆”马车才停下。
苏七棠进去要了两碟小菜,给小二使了点钱,小二说他们有自己的菜园,那使馆区的饭馆都是从他们家订菜。
苏七棠一听得嘞,就是这了。她心里琢磨着计划,到了门房去找薛宝,秦老正在给薛宝的脸擦药,“怎么了这是?谁又打你了?”
“七少爷!我和玉如姐在破庙施粥,有几个人不让!还把粥都踢翻了,我跟他们争执,就被他们打了。”薛宝眼泪汪汪地委屈地说。
“施粥这么好的事还有人拦?”苏七棠有点奇怪,“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廖大帅搞了个难民营,里面专门解决难民吃喝住的问题,让她们都到那去。我们在那施粥,那些难民有口粥吃,就不会去难民营,所以他们就把我们的粥锅踢了,把我也打了。”
“没有王法了!我去看看!”苏七棠起身就走。
薛宝也紧着追上她。到了破庙一看,果然有一伙人,凶神恶煞地正拿着棍子指着一对母女,威胁道:“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你们不去,你们是不是想在这饿死啊?”
那母亲把孩子的头护在怀里,紧咬着嘴唇,拼命摇头。那人抬起棍子就要打。
苏七棠走上前去一脚踹在那人的后腿弯上,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回头骂道:“谁敢动老子?”
他站起身拎着棍子刚要打,马上顿住,“小七?你怎么在这?”
“武哥?怎么是你?”苏七棠瞪着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丁武。她马上又问道:“丁文哥呢?”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小七,可算找到你了!”丁文的眼圈泛红,声音颤抖着。
丁文、丁武自从苏七棠因为偷表不成被抓上了火车,他们也不敢告官,只好准备沿着火车行进的方向去找她。临行前去别庄看了看苏七棠的奶娘芳姑,没敢跟她说苏七棠丢了,只说她在外忙,不能回来,让她不要惦记。
这一找耽误了好几个月,火车每停在一处,他们就要逗留几日,打听她的下落,直到年前才到了京城。苏七棠感动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没想到丁文丁武这么够义气,还知道来寻自己。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苏七棠指着他们手里的棍子问。
丁武晃了晃手里的棍子,“天津站老本行呗!能赚口饭的事咱都干!这几天在京城火车站接了个活儿。让我们把这个地方的难民都送到新筹建的难民营去。送进去一个,我们有20个铜板。”
苏七棠纳闷地看着那对惊惶失措的母女问道:“既然他们说的地方有吃有喝的你们为啥不去?”
那妇人哭着说:“娃她爹说他先去,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好,他再回来带我们,可是去了十几天了,也没见他回。前几天一个官爷说,娃他爹托他来寻我们,让我们交10块大洋,他就能在那边过得好些,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官爷说没钱他就可能被卖去洋人那里做苦工。我们哪还敢去啊?”
苏七棠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难民,问丁文丁武:“你们一共几个人?”
“七个人!”
苏七棠从口袋里掏出来二块银圆交给丁武,“去给你们兄弟分了,以后这个地方就别过来了!完事后去陆军军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