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寒》冰巷十书

3、晋国公

　　春阳正好，飞花万柳。
　　茶馆的后院里，倒是晒着几架的茶叶，贺观清虽然是个老东家了，却年纪不大，在院子里养了不少花植。

　　聂岚初到茶馆，再也言谈是个姑娘，贺观清便没让她做活，只是让她熟悉周围环境，以后替他出去买茶，进货。
　　她细细地打量着后院陈设，后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满是花香茶香，惹了院落铜绿天青。

　　她瞧见贺观清在观赏连翘，不紧不慢地走去，并问道:“连翘花？”她淡淡开口，“连翘花具有清热解毒，强心利尿的功效，可是药材，怎么茶馆还种这些？”

　　贺观清看到聂岚来了，言笑道:“连翘开于早春，香气淡雅，花姿颇为清丽，在下比较喜欢，所以就种了。”
　　千步连翘不染尘,降香懒画蛾眉春。

　　聂岚望向贺观清:“我想与贺公子商量几件事。”
　　贺观清疑惑地看着聂岚。

　　“什么事？”
　　“我初来盛京，无处落脚，劳烦贺公子帮忙寻一处落脚点，若能包吃包住极为更好。”

　　贺观清闻言，震惊地打量着聂岚，如今盛京哪有地方包吃包住？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贺观清道:“这倒还真不好找，姑娘从外地而来，漠扬那么远，何苦来这。”

　　聂岚又道:“我听闻半日闲茶馆的伙计的月结二两钱，若贺公子能帮我，我能少要一些。”

　　贺观清摆摆手，开口:“小姑娘家家，我按正常月给给你，茶馆后院有空房，今天我让阿正帮你收拾一下，你以后可以安心住在半日闲！”

　　*

　　贺观清带着聂岚来到柜台，从抽屉中取出本子，上面清清楚楚记下了工活，他翻开了页本，仔细说道:“就从明日起，你同阿正到城西的明月楼的赵东家去买茶叶，记住，一定是赵东家。”他强调着。

　　聂岚疑惑:“为何一定是赵东家？”
　　贺观清解释道:“虽然明月楼口碑不错，但跟着他做生意的几个小伙却有心机，扯谎骗你，说不定缺斤少两呢。”

　　聂岚点了点头，贺观清继续讲道:“然后你需一个人去百花宴找南山先生，他手下的茶种最为丰富，是盛京中最好的，方圆几百里难找，只是价钱贵，明日我给你一袋铜钱你自行前去就好了。”

　　“东家！你看我淘到什么了！”不知何处声音传来。
　　接着，阿正从门外跑了进来，脸上扬着可爱的笑容，手中抱着一篮茶叶。

　　他激动地说:“东家，我刚刚去明月楼找了赵东家，他新进了一批邵阳运来的茶叶，我便买了些！”说着，便放下了篮子。

　　贺观清一听，急忙忙放下本子，朝着茶叶走去，他仔细揣摩一番，道:“你怕不是被骗了？”
　　阿正趾高气扬地说:“怎么会！我跟赵东家交手多少年了，他有好东西肯定第一时间给我。”

　　贺观清疑惑:“我都没见过这种茶。”
　　“没见过的才是好东西呢！”

　　话毕，便又拎起篮子，朝着后院走去了，聂岚只是匆匆瞥了两眼而已，并对着茶叶起了好奇心。
　　贺观清眸光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开口道:“姑娘，快到午膳了，茶馆的春娘这两日不在，无人烧饭，不妨去明月楼，说不定赵东家和别人做生意，碰巧见到。”

　　聂岚愣在原地，“春娘”这两个字眼吸引了她，教她做茶的人正是春娘，是她极为重要之人。

　　四周静寂，贺观清看聂岚发了呆，方唤:“姑娘？”他面上浮起疑惑。
　　聂岚摇了摇头。
　　贺观清对着后院喊了一声:“去明月楼！”

　　*

　　三人穿过鸳鸯桥，河堤上飘着柳絮，此处幽静，河堤两岸桃花倒也开得盛，湖面上的儒士文人们侃侃相谈甚欢。

　　聂岚感慨:“真好，一朝从良，春风夏月便无人问津。”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聂岚只是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有她心里清楚，如今盛京花红柳绿，烂漫满城。

　　行于人群中，约莫一刻便到了明月楼，楼外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雕檐映日，流光溢彩，最是人间堪乐处。

　　三人脚步频频踏入明月楼门槛，眼前的热闹映入眼帘，这里的场面不逊于繁华长街。

　　聂岚打量着。
　　“又一段花笑，又一段良缘——”

　　二楼传来一道憨厚地声音:“贺东家怎么来明月楼了？”聂岚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金色云缎锦衣，看着是个胖子，约莫为天命之年。

　　贺观清悄悄地说:“这就是赵东家，赵大山。”
　　赵大山看着贺观清旁边站着一个陌生面孔，他迟疑地打量着，他想了想，还是不解，思来想去，问道:“这位是？”

　　贺观清笑眯眯地说:“这位姑娘是我半日闲新收的长工。”
　　赵大山叫道:“好！好啊！”他笑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妨上去吃点儿？”

　　“求之不得。”
　　“请。”

　　阿正和聂岚便紧跟其后，步入二楼时，聂岚四处打量，到处都是男人间的谈话，她收回目光，紧跟贺观清的脚步。

　　*

　　赵大山坐在对面，早便吩咐小二上酒，并扬着虚伪的笑容，赵大山道:“贺东家，馆里春娘不在，方来明月楼了罢？”

　　聂岚听到“春娘”，眸光一暗。
　　再次联想到春娘，那回忆早已埋葬在她十一岁时，随土壤覆盖，随墓碑上刻的字，都失去了。
　　或许，春娘的坟墓长出了草；或许，春娘的坟墓开了鲜艳的红花；或许，春娘的坟墓被树覆盖。

　　十一岁时，她仿佛丢下所有的厚重的过去，连带着懵懂无知，被春娘的死去而掐灭。

　　贺观清道:“是啊。”
　　赵大山看着聂岚，问道:“姑娘是盛京人吗？”

　　聂岚勉强扯出一个笑，开口:“我是漠扬人，但我的故乡是盛京，只是今年春分回了盛京。”
　　“敢问姑娘贵姓？”

　　“无贵，姓聂，家中排行老二。”

　　话毕，楼下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闪开！都给我闪开！”
　　四人一听连忙冲出房间，聂岚俯视楼下的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周围的桌子皆被推翻，他紧蹙着眉头，额头还在流血，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嘴里不停地嚷道:“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谁！”

　　“杀人啦——”

　　不一会儿，便闯进来十几个士兵，聂岚心感不妙，贺观清道:“姑娘，我们抓紧走吧，若是被误伤……”聂岚并未听完他的话。

　　转身冲进房间，定睛捕捉到一个瓷白的碗，她下意识地拿起瓷碗，摔在地上，顿时化为一块块锋利的瓷块，她随意捡起一块，准备冲下楼。

　　贺观清喊道:“姑娘，你去哪——”
　　她任凭贺观清喊她，下一秒，便从二楼一跃而下，一股劲风间发丝凌乱，士兵扫了一眼聂岚，满眼震惊。突然，聂岚感觉自己被扯住手臂，抬眸一看，竟是那贼人。

　　她狠狠将瓷块快准狠地刺入他的右腿，贼人面部是血，神情紧张狰狞，现又被刺了一下，他拿着匕首的手轻轻颤抖，倒地一瞬，划破了聂岚的手臂，顿时，衣衫被划出一个口子，青色衣衫被鲜血染红。
　　伴随着鲜血的气味，四周骤然一静。

　　下一秒贼人便倒地，捂着被瓷块扎伤的右腿，并嚷道:“臭东西！看老子杀了你！”

　　聂岚抬起眼眸，不动声色地捋了捋凌乱地发丝，掠到耳后。
　　明月楼外，站满了许多的士兵，围观群众倒也不少，直直堵在门口。

　　此时，一个为官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着红色锦衣，肤色偏黑，眉色极其深，面部瞧着却消瘦，他缓缓走到贼人面前，开口:“大胆贼人刘伯崇！竟强抢民女，盗人东西，还不快束手就擒！莫要再伤人性命！”

　　刘伯崇仰天笑道:“哼，什么强盗贼人！我刘伯崇清清白白！才不做别人的替死鬼！金冗司的人怎能枉我等草民！”
　　何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刘伯崇罪人名号已定！怎何冤枉！”

　　刘伯崇眸光一转，强忍疼痛，悄悄地捡起匕首，大声骂了几句何策，面部狰狞朝着聂岚冲去。

　　他一把扯住聂岚的胳膊，将匕首抵在脖颈上，刘伯崇恶狠狠地盯着官兵头子，聂岚可不想死在狂徒手中！

　　聂岚心中发寒。
　　她不会是一个需要别人救的人。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话毕，刀尖压下几分，玉颈顿时流下一丝滚烫地鲜血。

　　聂岚趁着刘伯崇思及时，一把薅住刘伯崇仅有的头发，使他顿感疼痛、龇牙咧嘴，聂岚眸光一瞥，地上有几个碗，她瞅准时机捡起地上的碗，狠狠地朝他头上砸去。

　　不一会儿，他吃痛，向后退去直至撑不住倒下，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狠，不过刘伯崇这样子，看着似是晕倒了，这时，周围才从死寂化为嘈杂。

　　聂岚似乎下手很重，这一砸直接将人砸晕，贺观清几人这才从二楼冲了下来。
　　贺观清担忧:“聂姑娘，你怎么样了？”

　　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
　　“晋国公来了！”

　　她心中生出好奇，便抬眼朝前看去。
　　几位官兵静静地站着，门外却有一个特别的身影，群群官兵与嘈杂的交织中，一个身穿暗紫窄身云锦袍，用暗红的发带束起马尾，他的脸上罩了一个面具。
　　“好一个阵仗啊。”

　　他缓缓摘下面具，生得剑眉冷眸，五官极其俊俏，格外张扬，偏偏又生了一双氤氲含情的凤眼，神情懒散，似笑非笑，却又是个极其冷漠的人。

　　他开口:“怎么？连个人也抓不到？”
　　何策道:“谢大人，已被那位姑娘砸晕了。”

　　聂岚疑惑，却又觉得熟悉。
　　晋国公，谢大人？
　　究竟是什么人？

　　贺观清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他是当今朝堂之上最大的权臣晋国公谢云衔，大家都称之为谢大人，他可是个修罗般的存在！”

　　谢云衔看了一眼聂岚，对着何策说道:“把刘伯崇带回金冗司，至于丞相府一案，先搁置几天。”

　　士兵中走出一个圆脸男人，他疑惑:“谢大人，刘伯崇是我们执缉司要寻的人，可能得跟我们回执缉司。”

　　谢云衔蹙眉，饶有几分慵懒兴致。
　　“金冗司皆修罗恶鬼，不如送到我这？”

　　“你敢动私刑，你疯了吗？”
　　谢云衔懒道:“我可没说是私刑，你差了，我们金冗司做事轮不着你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