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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三仙钓玉江-一锤定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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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话说完了,三人拜谢钱老爷,告辞离开。
林燕走到门口,忽而关上了门,折回床边。
“晚辈有一事不解,钱老爷的珠宝生意遍布天下,而魔教拥有最好的玉矿山,难道从不曾有过生意合作吗?”
陈裕姜本是西番人,流落异国他乡被浩瀚山庄收留,才能习武,从而成为一代大侠。浩瀚山庄对陈裕姜的恩情不可谓不深厚。然而,庄主和魔教五王交好,他都急不可耐的撇清干系,怎么对钱老爷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呢?
“魔教势强,天下所有赚钱的买卖都有他们的份,我若不肯低头,生意如何能做得下去?”
他吃着你用着你,还嫌弃着你。你养着他靠着他,却也提防着他。
林燕不置可否,语气凉凉道:“虽然这话有些薄情,但陈大侠殒命,钱老爷伤心归伤心,从此却可以放开手脚同魔教做生意了。”
魔教最混乱最恐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教主与正道交好,将视野放在投资和买卖上头。对钱正大这种商人而言,意味着风险极大降低,而利益翻倍增加。
钱正大闭了闭眼,没说话。
“我不明白,他为何参与了抢劫七王夜寻的宝库?”
若说是贪图钱财宝物,可陈裕姜什么都没拿走。他拿走的,是闯过宝库机关的人员名单,是抢劫了宝物又全身而退的幸存者。
若说他就是冲着名单去的,可事后他拿着这份名单做要挟,计谋粗陋,败得一塌糊涂。
可见,当时他录下幸存者名单是临时起意,图谋霸业的念头也是在那一刻滋生的。
一切的起点,就是他出现在七王夜寻的宝库,为什么他会去呢?
钱老爷面色阴沉,可是阴沉着阴沉着,却忽然转晴,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一丝腼腆。
“十二年前,我接到了一件来自风神宗的玉材,是七王夜寻为自己订制一支玉簪,那是我亲自操办的。”
这块重达千斤的玉材通体润白,一丝碧绿脉络贯穿其中,夜寻要的就是这个。
工匠十分心痛,这块玉料如果按照市面上通用的做法,应当解开成片,最好的部分挖出手镯,余下边角打成耳坠戒面手把件,能成就至少百件珍宝。
可是,金主就要定了精华部分,他们也没奈何,只得把玉料从外部一点点剥离,留下绿脉部分。
这丝碧绿脉络如仙女披帛般缥缈蜿蜒,几乎不能用。挖到玉料芯部,才勉强取到一支簪子的材料。
稀奇的是,这碧绿玉脉的尽头竟然是一块紫滢滢的内核。
工匠们昼夜赶工,终于在六月底前将其打造成一支玉簪,碧绿部分形似薄纱飘飞,又如水袖蜿蜒,在簪首部分高高卷扬,捧出一轮紫月。
就如同仙子月下起舞,她的水袖高高扬起,被风吹卷,揽住了天上明月。
尽管钱正大一生和珠宝打交道,这样的奇珍,也是他凭生第一次所见。
他非常明白,金钱无穷尽,天然之物却不可再得,如此豪奢,追求极致,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钱正大亲自捧着玉簪去留云山交货,历经漫漫旅途,经过好几道关卡,踩着万级台阶而上,来到主峰天御。又绕了不知道多少路途,他来到一处如仙宫宝殿的楼阁,巍峨的飞檐上悬有金匾,雄浑刻画着四个大字:寰宇无穷。
那就是夜寻的昭阳阁。
他跟随侍女绕到昭阳阁后身,在园林之中有一座白玉台,只有两级台阶,上面彩蝶飞舞,到处错落摆放着世上罕见的名种花卉,都在盛放,香气四溢,让人闻之忘忧。更为奇巧的是,在玉台花木间摆设有很多寒光四射的水银镜。
人在花中游,临镜自观揽。
此台便名为临镜台。
在花木宝镜之中,他看到了一对璧人。
一个素衣高挑的年轻人后退着行走,他伸出双手,掌心搭着另一双玉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不施脂粉,乌发斜堕,披着轻裘,却是说不出的雍容美丽。她搭着男子的手缓缓而行,专注于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男子微笑看着她,那眼神,是即便痴恋男女也比不过的温柔热烈。
他以为这两个人是一对年轻夫妻,却被侍女提醒,这女子就是七王夜寻,也就是他的金主了。
“老夫一生经营珠宝,见过女人无数。任凭什么佳丽仙姝,从来多寂寞。夜寻法王年纪轻轻手握重权,她的青梅竹马是魔教教主之子,将来……”
那时钱正大看到的一对璧人,在不远的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天下邪派的主宰者。他们并非是在后园闲游,而是正在携手一步一步走向权力巅峰。
钱正大从未见过那样被人热烈爱着,而她也爱自己的女子。她本美丽,权力光环的加持更让她夺目不可直视。
钱正大眼神悠远,无限向往。
他痴痴地望着房间中某个方向,许久许久,忽然笑了。
当年的他远没有现在这样颓唐丧气,还是很好奇的,忍不住出声询问,法王定制玉簪是不是为了庆祝中秋佳节,或者是生辰之类的什么喜事,也好说点吉利话奉承,留个好印象,将来做长久买卖。
万万没想到,侍女掩口而笑,告诉他说,这枚玉簪是为了庆祝不假,但庆祝的却是夜寻法王今年头一次登上临镜台。
那一刻,钱正大如遭霜杀,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朱门酒肉臭。
他把玉簪奉上,夜寻很喜欢,将其命名为:紫极盈袖。
这名字何其缥缈,又何其缱绻,再也找不带另外四个字来替代了,钱正大虚伪奉承一番,告辞而去,心中闷闷的。
有健壮侍女抬着软轿而来,错身而过的瞬间,钱正大心中忽有一闪念!
原来,夜寻法王其实是不良于行的。
她扶着沈玉辰的手缓缓而走,是一步一步走向康健。而沈玉辰那热烈的眼神并不是情爱,而是疼惜。
这两个人将来如何并不可知,世人眼里的权势风光在昭阳阁外,此时此刻,临镜台上,他们只是一对少年的好友,相知相伴相扶持。
“我真是狭隘啊。”
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钱正大的梦里,午夜梦回,他每每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愧悔不已。
这事过去了十年,他原本早已忘了,却在病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脑海又浮现了那一幕。
曾经他深陷贼手,并不是遭人打劫,而他做生意坑蒙拐骗,遭人报复。他自知贪财没好报,也就受着。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舍身相救。
那人是个初入江湖的小年轻,偶然路过,听到有人凄惨痛呼,过来一探究竟。钱正大扯鬼话说自己是无辜被害,又哭又求,小年轻立刻出手相助,和贼人混战成一团。
就在此时,钱正大溜了。
然而,他走没有多远,身后的喊杀声停了。他终究还是抵不过良心谴责,又折回去。
那小年轻原来功夫并不高明,救得了别人却搭上自己,被砍得浑身浴血。
“你骗我!分明你有错在先,不是人家故意绑票。”
“哎呀,你看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嘛。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早晚该死的。你就是救人于水火的大侠,当之无愧。”
年轻人实在没了力气,只好说:“行吧,从今以后你可要走正途。”
“好好好,我答应你。”
两个人分文无有,且都是满身伤痛,最终是互相搀扶一路乞讨着才回到了玉江镇。
那段日子真苦啊。
可是,过后的岁月里,每每钱正大遇到难关,都会想到曾经的那段逃难的日子,那样有口饱饭吃就很开心的时光似乎是有力量的。他们什么没有,可是也什么都不怕。
“我已是夕阳将尽,纵有万贯家财,真正能带走的是什么呢?是回忆啊。相扶相伴之情,何其宝贵啊。”
钱正大眼中滚落浑浊泪水。
“我听闻玉辰公子登上教主之位,还很为他们欢喜。可是很快我又听说夜寻法王孑然离山,就此失踪了,想想真是悲凉。我富甲一方,从来买不到真心,法王手握重权,也换不来真情。所以,陈老弟去夜寻的宝库,是我请求他的,我不想紫极盈袖落在别人手里。”
怎么能说是没有真心呢?一个贪财,一个图名,合该天生一对啊。
林燕心里一阵冷笑。
“他竟然同意了?”
钱正大忽然苦笑出声:“我装作病重,想要一件陪葬品,他怎么不答应?”
几人接了花魁娘子,离开钱府,去到临江仙后巷,在一处民居里找到了肥娘子和熟睡的金英。
“烧退了。”肥娘子眼下两块巨大的乌青,仓惶看着蒙面女。
“多亏云少侠搭救,金英才能偷得一条性命。”蒙面女只这样说。
花魁娘子跪了下去。
云野行去拉她,反被拉住了手。
“我三姐妹来玉江镇,只为了找陈裕姜报仇,绝没有加害旁人之心。我等罪孽深重,不奢望什么,只是,金英是无辜的。她满门被灭,如今是孤女一个,无处可去,少侠出身名门正派,必有大慈大悲之心,恳求你们收留她。”
云野行看向林燕。
林燕合眼,点了点头。
好人让你做了,这时候不说话了。
云野行愁眉苦脸,万分为难。
“若把金英领回去,我爹肯定让我留在家里带她。”
他的的确确亲手带大了四个弟妹,却不是因为长子职责,而是习武不成,学文不就,打铁炼器也没什么天分。云铎见他实在无用,便让他教养弟妹,持家修德、孝顺父母也算正事。
西南大水灾之后,兵器门开了善婴堂,收留了很多孤儿,云野行就成了彻底的孩子王。他的手脚于是被越绊越牢固,半步也走不出家门。
如今虽则江湖闯荡一遭,可如果又带了一个孩子回去的话,父亲会怎么看?他会不会仰天长叹人各有命,吾儿天生就是当奶妈的材料?
想到这里,云野行一阵发寒,坚决摇头。
花魁娘子挣扎起身,一双含泪眼眸看向林燕。
蒙面女背过了脸。
肥娘子探出头来。
“我可以带孩子,我们三姐妹都没问题的。”
“那……好吧。”云野行点头:“只要你们肯交出龙临,就跟我回家吧。你们可以在善婴堂做事,有工钱,有自由,有我们兵器门罩着,再没人敢欺负你们。”
三姐妹面露喜色,互相看看,并在一处向云野行行礼。
“多谢少侠慷慨援手。”
云野行吓了一跳:“不必不必,我做得实在有限,多亏叶娘子帮忙,哎……”
说起叶娘子,她人呢?早就走了。
她是什么人呢?不知道啊。
“我有一个问题,恳请三位仙子如实告知。叶娘子与你们到底是不是旧相识?”
三姐妹同时傻眼,你看看我,我看看她,齐齐摇头。
“我们与她是在玉江镇偶然相遇。”
云野行盯着肥娘子,脑子嗡嗡响。
“她明明说和你是闺中密友!”
肥娘子一下捂住嘴。
“罢了,到此为止。”林燕拍拍云野行的后背,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