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野行》七王夜寻

13、第十三章、三仙钓玉江-结案

　　“三位女侠就这么走了，留林燕一个人承担全部，有点不太仗义啊。”叶娘子坦然承认。
　　“你很奇怪。”
　　蒙面女捏着下巴，围着叶娘子左转转右转转，十分疑惑，万分不解。
　　四个月前，钱老爷还没有病得起不来床，还有求生欲望，遍请天下名医，府里每天川流不息。
　　三姐妹来到玉江镇，打定主意要报仇，花魁娘子找了临江仙挂牌，肥娘子也跟了去做厨娘。可是，钱老爷如此病重，哪里还有闲情看美人吃美食？
　　蒙面女乔装改扮混入医师之中，进入钱府，略用小技吊住钱老爷的命。钱老爷找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蒙面女趁机显露真身，暗示自己和魔教有关，至于究竟是谁，随便猜去。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钱老爷并不是对魔教完全无知，问了很多问题。
　　蒙面女是个江湖行客不假，可从没有去过风神宗，更不知道七王夜寻到底是怎么样个排场，怎样的性情。尤其魔教总坛的事体，她一件也说不上来。
　　眼看就要穿帮，蒙面女却从肥娘子那里得到了让她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最近有个女人常常跑去临江仙买卤肉，每次都和她聊上很久，肥娘子一时嘴快，忍不住说起龙临宝剑。本以为泄露天机，惴惴不安。没想到，那女人不是闲人，恰恰就是夜寻身边的侍女。夜寻离开魔教之后，她也被赶了出来。
　　这简直是想瞌睡来枕头。
　　蒙面女亲自去试探，见到的人就是叶娘子。叶娘子自言已经四十岁有余，看上去仍然不过是二十七八岁的样貌，但聊起来就能感觉到她经历颇多，很有沧桑之感。
　　她之所以来到玉江镇，是在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夜寻的心腹，就是他打开了宝库，引来天下人哄抢。
　　叶娘子自知武功低微，未必能够将其手刃。但是，对这等背主忘恩之人，也断不能轻饶，总要让他吃点苦头，方不辜负夜寻法王多年来对她的恩惠。
　　此人的家乡就在玉江镇，可是叶娘子来到之后，却发现这户人家早已全家搬迁，不知下落了。
　　蒙面女想来想去，若要查问一个人的下落，钱老爷是本地人，又有金钱人脉，是很有希望的。
　　而叶娘子恰好是夜寻法王身边之人，有她在，完全可以助自己扮演夜寻。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好戏登场。
　　如今，戏已演完了，该杀的人也杀完了，三姐妹和小金英却没有能够全身而退。
　　蒙面女心中的疑惑变成了忌惮和一丝恐惧。
　　陈裕姜并没有死在自己手里，可他的确死了，是谁杀的？
　　“我等正道子弟只求除恶，不计后果。你是魔教中人，为何会在乎林少侠的名誉？”
　　叶娘子伸出一只手：“地址拿来，多的不要问。”
　　“你不要龙临吗？”
　　“贪图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下场就在眼前，我岂敢步陈大侠之后尘？”
　　“夜寻人在哪里？”
　　“阁下既然是正道侠女，魔教妖王的下落与你何关？”
　　叶娘子有点要失去耐心了。
　　她本不知道三姐妹是什么心思，直到昨晚云野行抱着溺水的小金英仓惶求救，她才明白。原来这复仇的戏码，居然是要让小丫头用性命做诱饵。若是没有云野行舍身搭救，小金英恐怕早就没命了。而陈裕姜被人撞破行凶，他果断选择了杀人灭口，岂不是白白搭上了云野行一条性命？
　　若是陈裕姜没死，今天势必大开杀戒，林燕绝不是对手，恐怕连凤岭都难逃责难。就算他死了，钱老爷出于朋友之情也好，为了甩脱责任也罢，也势必要找个替罪羊。
　　蒙面女十分不屑。
　　“那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混江湖本就是刀口舔血，金英至少报了大仇，死也无憾了。”
　　“人人都死得，你们当然也能死。金英虽则是个幼童，全家覆灭，她为报仇而死实乃求仁得仁。林少侠与云少侠舍身取义，更是江湖楷模。”叶娘子凉凉的道：“若是能够不死，便不够悲壮，有德而不卒之嫌了。”
　　蒙面女心高气傲的劲头一下散了。
　　“我又能怎么办呢？”她颓然一叹：“实在没想到连累了旁人，还好他们福泽深厚。”
　　“既然选择了下毒，就应该用最烈的毒，一击即中。”叶娘子教训道：“心慈手软，横生枝节，这就是正道的规矩？”
　　蒙面女被训得哑口无言，自愧智谋疏漏，本领浅薄。
　　“是我想得太少了。”
　　能有此心也就罢了，叶娘子也不想当夫子教训人，不过倒有另外一件事让她很好奇。
　　“其实，浩瀚山庄对你们不过是点滴之情，如果你们没能成功复仇，因此搭上了性命，真的一点也不会后悔吗？”
　　“不会。”蒙面女斩钉截铁道：“正如你所说，求仁得仁！”
　　叶娘子倒有些醍醐灌顶之感，天下武功高强者数不胜数，敢于殊死一搏之人始终是少数。便是实力相差悬殊，便是眼前重重迷雾，假如敢于拼尽所有，虽然很傻，却有赢的可能。
　　是要命，还是要赢？
　　眼前这位江湖晚辈虽然行事鲁莽、欠缺考虑，却给自己上了很好的一课。
　　“你们三姐妹的心志高洁，各自有才华，却遭遇背叛伤痛，终致一腔热忱霜雪冰冻。三姐妹能相遇是奇迹，能逃脱樊笼，寄情山水，那样的日子想必是很快活的。可是好日子忽然结束了，虽则是为了报恩，终究还是遗憾。但若是报了恩，还能继续逍遥，或者能过得更好，不必仓惶躲避，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对你们，对小金英，都等同于再世为人啊。”
　　“凤岭剑派的大师兄林燕……”叶娘子一边说一边观察蒙面女：“他人很好，想必你也知道。”
　　蒙面女转过了身。
　　“我怎知？”
　　“姑娘，林燕是个傻子吗？还是说，他不知道龙临如何宝贵？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跟你有交情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蒙面女呛声：“林少侠抢了夜寻法王的宝剑，被陈裕姜盯上，料想难以善了，他也想杀人灭口。”
　　叶娘子不太相信。
　　“人家好歹帮了你们，背地里编排人不太好吧？”
　　蒙面女冷笑连连。
　　“说我傻，你更傻，你是不是看上了他，这么听不得他的坏话？”
　　“呃……”叶娘子被噎了一下，艰难道：”其实，在你和陈大侠江上缠斗之时，林燕和钱老爷讲述了浩瀚山庄灭门的始末，以及陈大侠的罪过。他还给了自己一掌，生生把自己打晕了。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们顺利实施复仇计划，也免得你们被人报复。他夺了龙临宝剑是不假，不过，以他的机辩脸皮，即便有一百个陈大侠要挟，他也是安然处之。这是你想错他了。”
　　望着浩浩江水，蒙面女沉默了良久，忽然飞身而起，掠到对岸一处高大的树木上，折身而回，捧了龙临的剑匣。
　　她在剑匣上以指作笔，写下了一个地址。
　　叶娘子捧着剑匣，轻轻抚摸，手指落在锁扣上，指尖微微颤抖，许久许久，却没有打开。
　　她把剑匣推了回去。
　　蒙面女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也在这一瞬间更加糊涂了。
　　“听闻娘子的目的地有一处必经狭道，被恶贼佟一钱盘踞多年，万事当心。”
　　叶娘子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去吧，我看着你走。”
　　钱府碾米房里，房梁之上，林燕还在僵直着，云野行在他身上戳了无数下，把他戳得又疼又痒，依旧无法解穴。
　　若是林燕能开口，必定要把云野行骂个狗血淋头。
　　可是他不能开口，只能静静忍耐，在心里骂自己。
　　“两位……少侠……”
　　蒙面女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幅场景，不知该如何反应，飞身上去帮林燕解穴，居然一下没成功。她和林燕对了对眼色，林燕暗中运劲，她再次出手，两人配合，才解开穴道。
　　“好霸道的劲力，竟然半点没看出来。”林燕嘀咕一句。
　　云野行头大如斗，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被师兄按在麻包里一顿锤打。
　　蒙面女轻声道：“妾身向两位少侠告罪，不知道两位少侠愿不愿意听我说几句？”
　　钱老爷脑袋上裹着凉毛巾，听下人汇报说花魁娘子伤口渗血，又说官府差人询问，一时心烦意乱。
　　“等着！”
　　下人惶惶出去，忽见几人气势汹汹而来，吓得哇呀一声跑回去。
　　“老爷，那几个人又回来了！”
　　蒙面女率先进去，一进门就撩开了面纱。
　　她生得冷艳美丽，一双眼睛闪着寒光，然而面纱被撩开，下半张脸却是遍布刀痕。
　　那是曾经被男人伤害过的痕迹。
　　“我妹子说的是真的，我们骗了你，但是我们的目标是陈裕姜，他的确不是好人。”
　　“人已经死了！”钱老爷没好气：“你们一面之词，岂可相信？”
　　“钱老伯息怒啊，你看看这个。”
　　云野行拿出两张纸，一个是陈裕姜写给林燕的威胁信，另一个是陈裕姜房里的信件。
　　这两张纸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
　　钱正大一怔。
　　“……之前，林少侠为什么不给我原本？”
　　林燕有点不好意思：“钱老爷见谅，晚辈行走江湖久了，难免有点防人之心。实在是你与陈大侠亲厚，若我真的拿出证据，并不能确信你会不会偏私。毕竟，你与浩瀚山庄有金钱往来，浩瀚山庄被灭门，对你的生意是有利的，有进无出了呀。”
　　钱老爷眼神躲避。
　　他继续道：“陈裕姜之所以心生图谋霸业之念，全都是因为他被七王夜寻宝库里的收藏所震撼，他也想有如魔教一般的势力，也想劫掠天才珍宝，也想尝尝万人至尊的滋味。”
　　钱正大是珠宝商，财富非同小可，如果陈裕姜当真把那些劫掠宝库的人召集起来，难保钱家会不会被他也一并纳入怀中，就如浩瀚山庄一般的下场。
　　钱老爷沉默良久，叹出一声。
　　“如今可要怎么是好？陈老弟的好友遍布天下，我瞒不住啊。”
　　云野行站出来：“不如这样吧，我出个主意，如果说错了，就当我晚辈无知。”
　　对外，就公布说陈裕姜之死是意外。他为了救钱府下人之子落水溺亡，陈尸玉江，是大大的不幸，也是大大的义举。
　　对内，钱老爷已经得到了灵药，就不必再为难几位姑娘了。
　　钱老爷抬头，目光扫过蒙面女坑坑洼洼的脸，嫌恶移开目光，一阵阵发晕，倒在床榻间。
　　管家急忙赶来：”老爷，要怎么处置？”
　　“去官府销案，就说陈老弟是为了救人溺水而死的。准备灵堂，发讣告。”
　　管家看了一眼云野行，云野行给他挤挤眼睛。
　　“大叔，快去呀。”
　　“啊……啊好的。”管家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而高兴，还是为了颠倒是非黑白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