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昭葟

23、同乘

　　飞机降落香港，苏昕南凭着一纸文件要出关口。
　　那人看了一眼文件后说了句stop，随后起身去打电话。
　　苏昕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后者挂断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烦：“要中岭派人来接你，一号room等待。”

　　苏昕南四年没回香港了，都不知道还有这个政策，闷闷地拖着行李往一号走。

　　room门口站着两个人，挥挥手让她进去了，进去前还检查了行李箱。

　　苏昕南在里面喝了三杯水，吃了一个橘子后门外有人敲门。
　　走进来的人是陈仲尧的助理andin。
　　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礼貌地对苏昕南说：“苏小姐，车到了。”

　　苏昕南点点头。
　　这次来香港，中岭在自家酒店给她开了套房，想住多久住多久，只是苏昕南不敢保证自己还认得地方。

　　助理拿过她的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里，随后体贴地给她打开车门。

　　苏昕南笑刚要道谢，视线一转笑容僵住。

　　大开的车门里坐着陈仲尧，他穿着整套的Saint Laurant西装，面料很好，扣子扣到脖颈，领带是博洛式的，禁欲到不能再禁欲，和从前浑身上下都勾人的陈仲尧截然不同。

　　“不上车？”他问。

　　“你怎么来了。”苏昕南问。

　　陈仲尧没说话，一旁的助理说话了。
　　“实在不好意思苏小姐，接你的事要我来交文件，陈生这边我也要整理文件，恰好陈生要去的地方跟你酒店同方向，我就想顺路送去。”
　　“你.....不介意吧？”

　　助理有些卑微的态度让苏昕南觉得不好意思，她摆摆手假装大度：“不介意，只是陈先生和我坐被人看到了有损身价。”
　　她坐上了车，和陈仲尧只有窄窄的距离。
　　本以为助理也要上车，结果他关了门就离开了，留下苏昕南瞪着陈仲尧。

　　陈仲尧低头看文件没看她，但话却是说给她的：“朋友有什么损身价的。”

　　苏昕南一听，发觉是自己过度紧张了，于是偏过头去说：“我就是大陆妹，你可是......”

　　“九七要到了，你知道多少人想跟大陆人做生意吗？”陈仲尧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苏昕南，不宜妄自菲薄。”

　　苏昕南原本只是想刺激一下他，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但没想到陈仲尧会这样说。

　　他还在看文件，但苏昕南没发现他这么久还停在那一页。
　　他余光看着苏昕南。
　　她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外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鞋和裤子，很干净，但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总觉得自己把苏昕南养的很好，给她买想买的，最新款的衣服包都会送到她手上，出门有人开车，甚至连飞机他都能眼睛不眨地买一架给她。
　　但或许......苏昕南要的并不是这些。

　　她看着窗外发呆，一栋栋高楼渐渐出现在眼前，她看着楼宇之间的玻璃通道，狭窄的街道拥挤的人和川流不息的车流，
　　香港，没有变化很多，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肚子突然咕咕，大约是想起了港大山下那间普通的烧腊饭。
　　很便宜很好吃。

　　她打算过几天要过去吃。
　　心里下完决心后收回视线。

　　身旁传来哗啦的纸张翻页声，苏昕南看着陈仲尧认真的侧脸，不禁想起他离开北京前说的那些话。
　　他好像释怀了，毕竟经年见不到她才会病态，一旦找到，释怀才是正常的。

　　这样她的压力也能没这么大。

　　“到了。”
　　司机一句话把苏昕南拉回现实。

　　她看着旁边的陈仲尧问：“你不是顺路吗？”

　　“顺的是我的路。”
　　陈仲尧眼里带着笑意。

　　“哦哦。”苏昕南赶紧开门下车，她要去取行李，一双手伸过来帮她打开了后备箱。
　　陈仲尧很高，还喷了香水，但不浓，带着点橙子味很清新，他把行李箱拿出来放在苏昕南脚边，然后说：“进去报你自己的名字就好，之前已经安排了。”

　　“好，谢谢。”
　　苏昕南看着他公事公办的样子也放松了下来，她拉过行李箱闷头往前走。

　　“喂，苏昕南。”陈仲尧叫她
　　“走错了，在左边。”

　　她一抬头看见陈仲尧笑着的眼睛，觉得自己丢大人了。

　　好不容易走进酒店躲开陈仲尧，她才松了一口气。

　　找到前台check in的时候报了自己的名字。
　　前台听完之后神色怪异但没有多说什么，把房卡给了她还住她居住愉快。
　　苏昕南正奇怪为什么前台会那样，一看自己的房卡号码，竟然是顶层的位置。

　　怪不得，住店不住顶层和尾房。
　　陈仲尧故意的吧。

　　但等到她看到房间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最顶层只有两个房间，但都是巨大的总统套房。

　　房间大约有两千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俯瞰到维港夜景，一尘不染的房间里好似没人住过，什么都是新的，就连整套房间的控制都是美国进口的遥控，根本不用她手动。
　　电话响了，她跑过去接起，前台小姐的声音传来：“你好苏小姐，请问你对房间是否满意？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联系我们。”

　　苏昕南想了想说：“住这间房是否太贵？”

　　前台沉吟了一下说：“小姐，这间房只对集团的合作伙伴开放，所以不用担忧，只需正常居住就好。”

　　前台小姐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清脆，一下子打消了她心里的顾虑。
　　“谢谢。”
　　她挂断了电话。

　　四年前，她在这个季节离开香港，走的头也不回，还给陈仲尧挖了一个坑，本以为后者会生气，但他竟然没有。

　　苏昕南肚子又咕咕响。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决定坐地铁去吃烧腊饭。

　　出门，下电梯。
　　走到大门口时忽然听见骚动声，一转头，看见陈仲尧从连通的写字楼走过来。
　　光洁的瓷砖倒映出走在最前面的他步履不停，身边跟着十几个男男女女，都统一穿着西装，但都没有他那样贵气。
　　黑色皮鞋光亮，西装裤显得腿修长笔直，他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间，上身只穿了一间黑色衬衫打着领带，锻炼得当的腹肌胸肌隐隐可见，这样的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夺走了所有人的议论。

　　身边的一位女士正在跟他说什么，他点点头，手微微比划两下，然后目光随意转了转看见了苏昕南。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苏昕南听见他叫自己。
　　“苏昕南。”

　　浩浩荡荡一行人忽然变了方向朝她走来。

　　陈仲尧停在苏昕南面前，不顾身后人的目光说：“去做什么？”

　　“吃饭。”苏昕南回答。
　　她可不想和眼前人一起吃。

　　谁知道陈仲尧好像一下子丢掉了眼色这种东西，笑着说：“好巧，我们也要去吃饭，跟我们一起去吧？”
　　他说完便转头朝身后的十几个人介绍她：“这是苏昕南，大陆北京政府派驻的公务员，来跟进投资相关的事宜，sophia，你从今往后要多多和这位苏小姐来往。”

　　被叫成sophia的女人约莫有四十出头，利落短发，身形高挑，一眼便知是职场女性。
　　她没有犹豫地伸出手朝苏昕南来：“你好苏小姐，你叫我sophia，很开心识到你，往后多多联络。”
　　女人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胜在语气真挚，苏昕南伸出手握了握，对上她的脸。

　　这下苏昕南不想去吃这顿饭都不行了。

　　他们开了很多辆车来，苏昕南随便上一辆就行，为了避免尴尬，她去找了sophia同乘。
　　谁知道sophia的车门打开竟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她。

　　sophia满怀歉意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苏小姐。”

　　“没关系。”她合上车门，转身便看到了陈仲尧。
　　在场的这些人里，确实只有坐他的车了，她别无选择。

　　她折返回最前面的车前敲了敲窗户。
　　车窗降下，陈仲尧的脸露出来，他问：“怎么了？”

　　“我能不能......搭你的车。”

　　陈仲尧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有什么不可以？”
　　“都说了，做朋友，搭个车而已。”

　　司机下车给她拉开门，她坐到了陈仲尧边上。

　　香水的气息没有淡，还是很浓，但却很好闻。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的香水......？”

　　她突然顿住。
　　这一幕像极了他们的初遇，在那个破旧的操场上，第一次知道香水的她问了陈仲尧那个愚蠢的问题。
　　恰恰是陈仲尧的态度，让她动心。

　　“你说我的吗？”
　　但陈仲尧好似没有想起一样抬手闻自己的手腕。
　　“是陈淑湫的香水，她最近喜欢这个，所以就给我也喷，你喜欢吗？”

　　“嗯，挺好闻的。”
　　苏昕南点点头。

　　“那我问问她是什么然后再给你说吧。”陈仲尧说完这句话便收回视线。

　　两个人一路无话到了吃饭的地方。

　　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苏昕南从前没来过，她下了车，陈仲尧和她并肩往里走。
　　门童拉开门礼貌地鞠躬：“陈生好，小姐好。”

　　陈仲尧被经理领着走到专门的花园房间，远离了大厅的环境，房间窗户能看到无尽绿植。
　　经理小心地看着陈仲尧身边的苏昕南，随后问：“请问小姐贵姓？”

　　“苏，苏杭的苏。”苏昕南随口道。

　　经理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陈仲尧，然后说：“好的苏小姐，贵位在陈生左边，有需要帮助叫我就好，免贵姓李。”

　　陈仲尧已经落了座。
　　但苏昕南没有注意到的是，直到她在陈仲尧身边坐下，那些跟来的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坐下。
　　陈仲尧的两边自始至终只有两个人。
　　他的助理和苏昕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