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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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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这些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工作,什么股票配资什么市场平台,苏昕南大学时候听过的那些东西四年没听,还变得有些陌生。
她听见身旁的陈仲尧平稳而冷静地发表着自己的想法,从独到的角度解析所有的问题。
他好像有上帝之眼,可以洞悉一切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在北京的时候,陈仲尧说的那句他年少,不懂感情的话来。
那时饭桌上只有三个人,暗流涌动间只有李小文察觉不到诡异的气氛,她和陈仲尧的过往似乎摊开了又没摊开,有种偷情的违德感。
幸好陈仲尧没有说出所有。
二十多岁的陈仲尧不明白,三十岁的陈仲尧总是明白的,所以才会说和她做朋友。
苏昕南看上了一道白灼虾,连着夹了好几次,但因为顾着餐桌礼仪,没有吃很多。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茶杯发呆,期间连服务员添了几次茶水都数得一清二楚,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第一遍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第二遍终于回应:“诶,怎么了?”
她两眼圆圆,看着叫她名字的高管。
“我姓郭,叫郭嘉乐,我在中岭供职已经十年了。”
苏昕南笑容一僵。
十年,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是见过她的,甚至还知道她曾经是陈仲尧的太太。
“你好,久仰大名,中岭曾经最年轻的财务总监,大家应当都知道。”她干笑着,但不尴尬。
郭嘉乐端了一杯酒说:“我饮酒,你点茶,与苏小姐以及政府的今后合作还要多多照顾,毕竟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香港是个流动的经营市场,政府基本不参与经济的运行机制,哪怕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政府也不会出手。
但大陆不一样,在大陆做生意,每一步都有政府的影子。
苏昕南明白,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陈仲尧忽然说:“中岭很重视大陆市场,也想做好,就辛苦苏小姐经常到我们公司来。”
“是呀苏小姐,我们可都等着你。”
全场焦点忽然聚焦到她身上,应付了几个来回后她茶水也喝够了,话也说够了,总算可以安静下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碗里放着的食物。
她往旁边看去,陈仲尧根本没吃几口,他的碗也不在自己身前,而是装满了菜放在她面前。
苏昕南用胳膊撞了撞他,嘴唇微动:“你的碗?”
陈仲尧道:“我不喜欢吃这里的菜,汤煮的太过了,碗没有用过,你用吧,我看你很喜欢那道白灼虾。”
陈仲尧说话的时候挨近了她,声音压低,远看像是两人在说悄悄话。
在场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说破。
其实他们今天会早开完了,陈仲尧一直带着他们站在大厅里聊些有的没的,直到苏昕南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陈仲尧才突然迈开了步子。
他这副反常的样子只有在场几个老人明白。
他们好歹在陈仲尧旗下干了这么多年,当年苏昕南还是陈太太的时候,他们就曾见过几次。
只不过那个时候苏昕南就只是摆设一样,她不经常出来,出现就是陪在陈仲尧身边做一个符号,在陈仲尧出现任何可能威胁到名声的绯闻时出来相信他。
后来她在中岭工作,挂闲职,也没人敢让她做什么。
再后来,苏昕南就消失了。
陈仲尧倒是还正常工作,但是面对别人的疑问,比如他妻子去哪里了这种疑问的时候会沉默。
无可奉告的话看起来像苍白的措辞,欲盖弥彰的慌乱。
前阵子陈仲尧毫无预兆地说要去北京,甚至没有规划过什么环节就说要去谈生意。
这一谈,就谈出来一个旧老婆。
当然,没人敢说个不字。
陈仲尧和苏昕南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外人都看得出来,但苏昕南这个当事人却有些迟钝。
她一向在这种方面不太灵光,陈仲尧初见就顽劣,她还会心动,后来也只是单方面认为她过得还好,直到最后一切都堆积在一起,她才幡然醒悟。
电话响了,陈仲尧接起,语气忽然变得很温柔,还换成了语速很快带着懒音的广东话。
苏昕南埋头剥着虾,听见他好像在哄电话那头的人。
“我而家唔係好方便嘅,你自己掂數做咗就得......好......咁我遲d返來同你講。”(我现在不是很方便,你自己看着办.....好......那我迟点回来跟你说)
“嗯.....”他轻声说了几个好,眉眼间全是温柔。
苏昕南剥好了虾放进嘴里,全然不顾他在跟谁说话。
陈仲尧挂断电话站起身说:“我有些事要先走,你们随意。”
看来他真的不爱吃这里的菜。
苏昕南想,自己家的餐饮自己不喜欢,真稀奇。
但她其实也不喜欢。
在北京呆了四年,她习惯了家常菜和路边摊,什么高端大饭店,她已经陌生到极点。
吃都吃不饱,不如也趁机溜走去吃烧腊饭。
借此机会她也站起来说:“我现在都有些事,之后有机会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大家也没拦她,出奇地好说话。
苏昕南和陈仲尧自然而然地一起走了出去,电梯门关闭的时候,她头顶上方忽然传来悠悠的声音:“你没吃好吧?”
“你怎么知道?”
苏昕南问。
“你就吃了几个虾,几块白切鸡和两口鱼,从前你饭量可不是这样的。”
陈仲尧说完苏昕南脱口而出:“你一直观察我吃饭?”
陈仲尧全程都没有看她,竟然还知道她吃了多少。
“你坐在我旁边,我肯定知道你吃了什么。”
陈仲尧更不会说,他其实是想带着苏昕南走,才提前离席的,因为他知道,以苏昕南如今的性格,一定会跟在他后面离席。
“行吧。”
苏昕南没再给他接话的权利。
电梯门开了,外面是灯火辉煌的大厅。
“去哪里,我送你。”陈仲尧突然说。
苏昕南回头,看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钥匙。
“你......”苏昕南一句话没说出口。
陈仲尧说:“反正我也没事。”
“你不是......你电话。”苏昕南一脸疑惑。
陈仲尧听罢突然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漂亮的狐狸。
“那是我妹妹。”陈仲尧说:“我曾经告诉过你的,我妹妹陈淑湫,她已经毕业回香港了。”
“她最近在学炒股,我给了她几百万玩,只是打电话问我炒股的事。”
“所以.....你去哪?”他话又转了回来。
苏昕南想了想,不坐白不坐。
“你把我送到地铁口,我自己过去。”
“鲗鱼涌?”陈仲尧问。
“嗯。”
“去港大?”陈仲尧已经猜到了。
他启动了车,没有往地铁站开,而是驶往港大的方向。
苏昕南听见他说:“是有什么事要去港大吗?”
“用不着你管。”苏昕南闭上眼睛假寐。
陈仲尧闭了嘴,他目视前方开车。
太阳西斜,温暖的日光在减弱,陈仲尧的车终于停了下来。
苏昕南睁开眼刚要解开安全带,视线只是微微偏移,便看见旁边就是烧腊饭的店铺。
视线挪移到陈仲尧脸上,后者没说话,反而一脸平静。
“你怎么知道我要到这里来?”
“......那我是猜对了?”陈仲尧说。
他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文若盈告诉我的。”
“她说你读书的时候很爱吃这家店的烧腊饭,你们经常一起去吃。”
苏昕南抿了抿嘴,没有问出那句心里的疑问。
文若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她下了车,陈仲尧也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坦坦荡荡走在她身后直到铺头前。
“你做什么?”苏昕南回头问他。
“我也没吃多少,想再吃点,但我不熟悉这家店......”他没说完,但下半句她已经猜到了。
苏昕南低低叹了口气,朝翡翠白菜后的伯伯说:“老板,两份烧腊饭,多加份青菜,多谢。”
苏昕南坐下,陈仲尧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对面。
他没说话,但气质和这里实在是不同,他身上昂贵的西装外套不容油污,但他毫无芥蒂地坐在这里,神情泰然。
两个人没什么话说,直到老板端上了烧腊饭,才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陈仲尧没动筷子,只是定定地盯着对面的苏昕南。
“别盯着我。”苏昕南头也不抬地说。
“我在想.....你当时向ICAC举报的我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不安。”
他说完苏昕南却冷笑一声。
“按照香港法律,你如果被ICAC公诉上了法庭并被定罪,我可以单方面取消我们的婚约。”
苏昕南一口气说完,毫不留情地看他:“当然,这个计划我明显失败了。”
陈仲尧垂眸,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但他藏得很好,脸上表情都没有变,落在苏昕南眼睛里,也不过是他一脸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好。”陈仲尧微微点了点头,他拿起筷子,筷尖却停留在青菜上迟迟未动。
和对面吃的很香的苏昕南比起来,他就显得味同嚼蜡了。
“对了.....明天早上公司有关于项目前瞻的立项会议,记得早些来公司参加。”
他还没说完,老板突然跑了过来。
他站在陈仲尧桌前徘徊了一会,眼睛转了几次,最后还是开口:“请问你是......陈、陈......”
“对。”
陈仲尧放下筷子抬起眼皮。
“什么事?”
“可不可以,影张相,我挂在前面的张版上,来往食客都能看到的。”
“不好意思。”他冷淡地拒绝,一点商量的语气都没有,和对着苏昕南完全不同。
老板吃了个闭门羹。
苏昕南好像突然感觉陈仲尧脾气变得很差,连演都不愿意演出一副温和的样子。
她借口去加菜,走到老板面前问:“老板,为什么要合照呢?”
看见是他,老板犹豫了一下说:“租金渐长,薄利也渐稀,如果没有意外,年底便要结业了,但.....”
他压低了声音:“但这片楼的产业权是陈家管,和陈氏的老板合影,说不定可以谈谈未来租金,便宜点就能多经营长久点。”
苏昕南回到桌子前,她想了想开口说:“陈仲尧,你帮我一个忙。”
陈仲尧面前的饭一动未动。
“什么?”
“你同老板合张影,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这么交换,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