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何乐儿

5、五

　　我想人类从来都不曾真正太平过，不管是战争的年代还是看似和平的年代。
　　也许这些都是我真正的内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种想法。
　　就像有的时候，我会想要像这样惩罚自己。

　　被关在黑屋里已有三天，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
　　拖着沉重的铁链在屋里走动，叮叮当当的响声和咝咝的摩擦声都会让我想起那个时候——
　　──同样的被幽禁，同样的，不想屈服。

　　白夜一直陪着我，我不说话，他也不问。
　　现在的战国，战火弥漫。
　　把送进来的饭退了出去，白夜从黑暗中走出，我只看到一团白影。
　　“走吧。”他说。
　　我摇头，无事一笑。
　　“许桐不是普通人，他不会心软的。”白夜的声音，第一次显得如此沙哑。
　　“你说过的，这里，是我选的国家。”我对他笑，不知他看到没有。
　　“成夕……”
　　“白夜，我还没改变心意呢。”我制止了他，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他来了。”我说。
　　白夜隐入黑暗，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听到重重开锁的声音，我转身面对着即将开启的门，脸上是平静的笑容。
　　刹那的光芒刺得我眯起了眼，直到眼睛逐渐适应屋里的光线。
　　我看到了许桐带着他淡漠的表情站在我面前。
　　“那个白翅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冰冷。
　　“我知道。”我笑。
　　“你叫他泠儿，对吧？”
　　我没有回答，承认与否，早已没有意义。
　　“所以你也叫‘泠儿’。”他走向我，迎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不是羽灵。”他离我那么近，近得，连呼吸都感觉得到。
　　我退了几步，抬头看他。
　　“我放你出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他说得严肃，我沉思片刻，随即点头。
　　“好。”
　　“永远，都不要再来同城了。”
　　我错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如坠云雾。

　　白夜细细包扎了我脚踝上被铁链磨破的伤，他叹口气，把手上的药洗尽。
　　“白夜……”我小小声地唤他。
　　“怎么了？”他摸摸我的头：“我没生气。”
　　我却有些不知所措：“我……其实……”
　　“您一向很乱来。”他坐到我的身旁：“在战国时一样，在这里，还是一样。”
　　也许，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
　　我不想回到过去，我不想变回过去的自己，那样的自己，并不是他所希望的“成夕”。

　　“许桐什么都知道。”我注视着白夜的侧脸说。
　　“您很奇怪为什么？”他转向我，笑问。
　　“我是奇怪。”我避开他的目光，转向别处，“羽灵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成夕。”白夜揽过我的头，我靠着他的肩，他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我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
　　“您……还是想继续留在这吗？”
　　“不行吗？”我仰头看他。
　　他正欲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白夜站起身，警觉地看着门口。
　　“是白翅！”
　　“白翅来了！白翅！”
　　白……翅？我的身体先于思想冲到了门口，白夜一把拉住了我。
　　“不要去。”他的低声喝住我，我回头看他，摇了摇头。
　　“泠儿……”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白夜把我搂到了怀里。
　　“许桐，他……”
　　我没有听白夜说下去，推开了他。
　　他不再阻止我，任由我开门离去。
　　客栈里的人都跑了出去，只为了看那个罕见的白翅。
　　我沿着楼梯一路向下跑，脚踝的伤似乎又开始流血。
　　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脑子里想的只有泠儿。

　　泠儿，我的泠儿……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他的样子，让我看得恐惧，也让我看得心痛。
　　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了，他们却仍是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
　　为什么我总是摆脱不了他们？为什么即使离开了战国离开了他们，他们还是会出现？！
　　凌乱的脚步让伤口钻心的痛，我扶着墙喘息着，汗水顺着头发滴下，我捂着胸口，眼前的事物开始扭曲变形，我贴着墙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店里的伙计过来扶我，我摆摆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勉强冲他一笑。
　　他还是把我扶了起来，我坐在凳子上，视线已经完全模糊。
　　天旋地转……
　　我趴在桌上，大口地喘着气。

　　“成夕……”
　　白夜还是来了。
　　他抱起我，我无力地靠着他，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
　　“先离开同城吧，您不是已经答应了许桐吗？”他抱着我走上楼梯，我感到他的脚步沉重。
　　“好。”我虚弱地应。
　　他的手一紧，我闭上眼，在他怀里慢慢睡去。